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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到什麼了嗎?"我緊張地問。

"我能聽到什麼?再說我什麼都不關心。我之所以對你講心裡話,只是因為我們之間的共同利益,你怎麼連這也不明白。當然我絕不是要策劃什麼行動,能有什麼行動呢?確切地說,我只不過是對現狀發發牢騷。"他湊過來,貼著我的耳朵悄悄地說:

"剛才那間房裡有些可疑的響聲。"

我聳了聳肩,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他的臉變得通紅,雙眼圓睜,直指著前方高聲嚷道:

"你看!看哪!"

在那陰暗的過道盡頭,父親穿著灰色的內衣內褲,搖搖晃晃地站在一張方凳上,正在往牆壁上釘一口釘子,他那細瘦的、只剩下骨頭和皮的手臂從沒扣的衣袖裡赤裸裸地伸了出來,手裡緊握一把生鏽的錘子。

短篇小說(一)第149節 夜訪(3)

父親顫巍巍地從方凳上下來,皺著眉頭認真地對我說:

"我要在這地方掛一個記事本,也可以說是一個賬本,好讓大家心中有數。如姝啊,你是很會算賬的,你當然知道,我退休這些年,錢都交給了你們,可是我實際上消費了多少呢?你也看到了我從來不出門,除了吃飯沒有任何消費,最近飯也吃得少了,而你還告訴我家裡入不敷出,我的錢都到哪裡去了呢?這套衣服--"說到這裡他用力揪了揪內衣的前襟,"這套衣服是我所有的衣服裡面最好的了。你們認為我不出門,就不用給我做外衣了,這類問題你們連想都沒想過,我那兩套外衣還是十五年前你們祖母在世時給我做的呢!"他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喊出來的。

我完全被擊垮了,眼裡閃著狂亂的光四處張望,我在尋找二哥,可是這滑頭早溜得無影無蹤了。父親的一隻手高高地舉著錘子,像是準備打架的姿勢。

"爸爸!爸爸!您在說些什麼啊!"我的喊聲帶哭腔。

"如殊,你幫我將那個賬本掛到那個釘子上去。"他的聲音鎮定、有力。

"我不。"我後退了幾步,絕望地瞪著他,"父親,您不要強人所難啊。"

"那好,我自己來幹。"

於是他轉身回到房裡,從櫃子裡拿出那個黑皮本,那本子上繫了一根細麻繩。他進房間時,我注意到他房裡所有那些舊書信全不見了。地板掃得乾乾淨淨,連床底下都是空空的。他走出來,重又搖搖晃晃地爬上方凳,因為本子上的細麻繩纏在一起,他弄了半天才將繩子理好,掛在了釘子上。這期間凳子一直在"嘎嘎"地搖個不停,我不明白他為什麼不事先將它放平。他的整個行動給我一種極度緊張的感覺,就像箭在弦上。

那黑皮本里記錄了一些什麼,我們都不知道。我們姊妹心照不宣地認為,既然父親以這種卑劣的方式來羞辱我們大家,最好的辦法就是完全不理。完全不理是不是就安心了呢?我觀察了他們四個人,發現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他們煩躁不安。每當父親在中午當我們的面,踏上搖搖晃晃的方凳,將黑皮本取下來,拿進他房裡去,我們當中總有一個人忍不住要說:"瞧,他又來這一套了。"說話的人似乎口氣很輕蔑,手卻發著抖。一會兒,我們大家就垂下眼,一個接一個地溜掉了。

那天我已經睡下了,還做了一個很冗長的夢,大妹泥姝卻來敲門。當時我看了看鐘,已是凌晨兩點。泥姝黑著臉,煩躁地用小手指挖著耳朵,她躊躇了半天才說:

"剛才下雨了。我突然想起衣服放在院子裡還沒收,就跑到院子裡,這時我看見父親房裡燈亮著,窗前站了一個人,顯然不是父親,因為他的個子比父親高了好多。他是誰呢?竟然有人半夜來訪問父親,這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嗎?我越想越不放心,就往父親的房裡跑去,門是虛掩的,一推就開了,奇怪的是房裡竟然只有父親一人!真的,我每個角落都看遍了,或許他從那張門跑到過道里去了,我不敢追到過道里去,怕父親生氣。父親的那張臉在白熾燈下有些嚇人,他一直在'嘿嘿'地笑,我拿不準他是生氣還是高興,就一步步往後退,一直退到了院子裡,這時雨已經停了,衣服也已被淋溼,用不著收了。回到房裡,我越想越不對頭,這才找你來了。對於這事你怎麼看?"

泥姝一口氣說完這些,似乎疲倦不堪,眼睛也睜不開了。她稀裡糊塗地往我床上一倒,扯過我的被子蓋在她身上。一會兒就睡著了。泥姝的訊息並不是什麼新鮮訊息,可是經她一說,我瞌睡全無了。深更半夜的開著燈也不是很好,我就把燈關了,坐在黑暗裡熬時間。朦朧中似乎聽見走廊裡有些響動,一清醒又發現其實什麼響動也沒有,只是一些幻覺。其間我還開了兩次門,朝過道盡頭的父親房裡看,我看見他房裡的燈已經熄了。泥姝到天明才爬起來,揉著眼睛說道:

"父親這老鯊魚,虧他想得出來啊。我剛才一直在夢裡和他辯論,是關於那封丟失的信,你聽見我說話了嗎?我的喉嚨都嚷得嘶啞了,現在直冒火。"泥姝平時總在背後叫父親"鯊魚"。

"你以後不要夜裡出來遊蕩了,下點雨你也神經過敏起來,衣服又有什麼要緊呢,隨它去吧。"

"你又在說大話了。"她笑起來,彎下腰去繫鞋帶。"我也常常試圖不管閒事,結果總不盡如人意。我躺在床上想啊想的,把父親想成這屋裡的一隻老蜘蛛,到處都是他織的網,一抬頭,一伸手就碰到了。"

她穿好鞋,蹦了幾蹦就出去了。

我竭力回憶,父親是從哪一天起在家中形成這種統治地位的。這似乎是不久前才開始的事,又似乎很早很早,說不定當我還在搖籃裡就開始了。越回憶,那界限就越模糊,終於完全沒有把握了。表面上,他是不知不覺地、自願地退出生活了,現在看來他是以退為進。我還記得我剛成年時,有一天到他的房裡去,看見他正用一面放大鏡看牆根的水跡,他貓著腰,看得十分認真。

"如姝,"他對我說,"這樣一堵陳年老牆,什麼情況全經歷過了,我總想發現點線索,這種想法不算過分吧?"

"當然哪--"我猶猶豫豫地說,"這算不了什麼。"

"好,好女兒。你將來會抱怨的,你太注重細節了。什麼都瞞不過你。"

當時我聽了他的話有點莫名其妙,現在回憶起來才知道他的用意。但是我果真知道他的真實用意嗎?完全有可能他是在放煙幕彈,轉移我的注意力。所以更恰當的是,將他的話理解為一種永久的拒絕,這樣就杜絕了無用的幻想。他說"什麼都瞞不過你",那意思也許是什麼都要瞞著我。還有,當他說"什麼都瞞不過你"這句話時,是不是他的一種調侃的方式呢?蛘咚褂懈ぴ兜募蘋蚨魷掠斬卻愣瞎常懇壞染駝餉炊嗄旯チ耍?真有耐心啊。現在魚兒已經上鉤了,他內心應該有一種喜悅,我卻看見他在亢奮中一天天消瘦下去。原來他給自己製造的喜悅是神經的毒藥,弄得他夜裡根本無法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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