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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血氣方剛的他帶著老婆二秀和大兒子,離開這田家大屋到外面去謀生活。他去的地方是農場,每天在烈日下暴曬,稻田一眼望不到頭,湖水浩渺無邊。他只幹了一個夏天就支援不住了,躺在門板搭成的鋪上發著瘧疾,門外有老男人不住口地喊著他的小名。似乎是第三天吧,門外出工的口哨聲刺破黎明昏暗的天空,二秀從外面進屋來,跪在鋪邊,湊近他的耳邊說:

"那個人死不肯放過我們一家,現在還等在外頭呢,你可千萬要挺住啊。他口口聲聲提到一箱珠寶,真不知他安的什麼心?"

"誰呀?"田老漢聽見自己那彷彿從墓穴發出的聲音,腦海裡浮出一些灰色的影子。

二秀猛吃一驚似的跳起來,衝到外面去了。田老漢費力地翻著身,他夢見自己赤腳站在雪地裡,他的頭頂上是一個其大無比的捕鳥的罩子,邊沿用一根粗棍支撐著,棍子上繫著麻繩,麻繩通到遠處的灌木叢,那後面蹲著一個穿黑衣的漢子。莫非自己變成了鳥?他感到腳指頭凍得生痛,低頭一看,果然看見一對鳥爪。他竟然嚇得哭了起來,不過卻沒有淚。他醒來時已是黃昏,一旦恢復神志,馬上記起珠寶箱的事,一問老婆,老婆矢口否認,說沒聽任何人談到過這種事,還埋怨道:"田老大,你這個糊塗人啊。"

回到田家大屋以後好久,他還時常想起那噩夢似的半年湖區生活。每次問二秀他發病的那些天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二秀就搖著頭說:"不記得了。"她說她要做飯,照顧病人,還要盯著兒子敏菊,怕他掉進門口的水渠,成日昏天黑地,根本就沒有精力去管周圍的事。二秀的回答總讓田老漢生氣,他覺得她是故意賣關子。她一直埋怨他那年不該將全家帶到那個"鬼門關"去,差點命都丟了。她還說,即算在他發病時有人叫他,那也只能是那些在外頭遊遊蕩蕩的鬼魂。想想看,他們一家在湖區人生地不熟,誰會來管他的事呢?田老漢聽了老婆的這種話就流冷汗,自言自語道:"終究是不放過的啊。"

兒子敏菊對湖區則是另外一種記憶,回來之後好久還用神往的口氣提到湖區的白蓮藕和菱角;時常盯著門口這座山發呆,因為二秀總對他說翻過這座山就到了湖區,湖裡的大魚比人還大。有一天,二秀沒留神,敏菊一個人走到山裡去了。太陽快落山了他們才在山半腰的小路上找到兒子。他還記得他們同兒子的對話。

"敏菊,你坐在這裡想什麼?不害怕麼?"二秀問兒子。

"不想什麼。我等那個人來。"

"誰?!"他臉上變了色。

"埋珠寶的人呀。"

兒子似乎很厭煩他們的盤問,遠遠地跑到他們夫婦前邊。他問二秀究竟是怎麼回事,二秀說她也搞不清,她從來沒有同兒子講過這種事,兒子的舉動太奇怪了,讓人不安。

田老漢回憶著這些瑣瑣碎碎的往事,總覺得自己沒法深入到任何一件事情裡頭去,一切都浮在記憶的河面上,而每一件小事,又似乎全不是表面所顯示的那種樣子。這幾十年混混沌沌的日子是怎麼過來的呢?忘記了的事又是怎麼在記憶裡甦醒的呢?當然更可能的是,什麼都不曾忘記,不但沒忘記,還在一天天加深那記憶,時光對他們開了一個多麼大的玩笑啊!

在漸深的暮色裡,古亭顯得有點陰森,田老漢又聽見那種無意義的呢喃聲在遠處響起,彷彿是某人在召喚遊子。他想,敏菊怎麼會變成今天這種樣子的呢?剛才他還聽見敏菊在打老婆,棍子都打斷了一根。兩兄弟分家出去之後,小兒子心眼活,租了部車常年在外幫人運河沙,後來居然買了部車,日子越過越富裕。敏菊死腦筋,守著幾畝田,連吃飯都緊巴巴的。又因為眼紅弟弟家,就不準老婆上那一家去,心裡一悶就要打人,往死裡打。媳婦要離婚,跑了兩次鄉政府,眼看要批下來了,到底丟不下兩個小孩,就又留了下來。有時田老漢看著敏菊的背影,覺得那種飽經滄桑的樣子根本不像三十多歲。要是兒子當初留在湖區會怎麼樣呢?只要當時一咬牙,挺過那一陣,說不定他們會在那種地方紮下根來吧?兒子竟會知道那個祖傳的故事,真是沒想到啊。也許他也見過了那老男人,也許他們在湖區時,真有那麼一個人。這些年,他們父子之間從未討論過這種事,但田老漢從敏菊那陰沉的臉色,從他偶爾觀察到的他眼底那種奇怪的閃光裡,感到他並未忘卻童年的記憶。田老漢不知大兒子會怎樣實現他心中的渴望,看他打人的樣子,他真有點膽戰心驚。

短篇小說(二)第166節 傳說中的寶物(4)

田老漢天黑了才進屋吃飯。二秀又沒點燈,躲在房裡不出來,讓他一個人在黑暗裡摸索著找碗筷。田老漢知道老婆心裡有怨氣,只好一個人默默地吃飯。吃著吃著,心裡又一陣陣地很愧疚。他彷彿看見日子年復一年地從他面前溜走。這幾間父親留下來的老屋越來越頹敗了。而他自己,到了老年居然成了遊手好閒的二流子,一天到晚鑽在山裡頭,尋找一堆子烏虛有的東西,簡直不成體統。會不會二秀什麼都清楚,早就同兒子細細討論過了這事,反過來他們倆瞞著自己呢?要是在湖區生活那段時間他們母子倆就對他訂下了攻守同盟,那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啊。很可能在那個發瘧疾的夜裡,發生過陰森恐怖的怪事。田老漢還記得那天夜裡二秀衝出去之後就沒回來,似乎是第二天中午才歸屋,他自己已昏昏沉沉,根本搞不清時間。為什麼女人這些年裡從未提及那天夜裡的事呢?

田老漢想抽菸,但黑黑的找不到火柴;他想找油燈,油燈也不見了。

"我不過在山上多呆了些時間,你就這麼整治我,這日子還過不過?"他高聲朝裡屋喊道,還急躁地拍桌子。

這樣又喊了一遍,裡屋的燈就亮起來了,聽見老婆在裡面同誰說話。田老漢詫異地摸過去推開門,房裡一個人也沒有,煤油燈幽幽地亮著,篩了一半的米和谷攤在地上。田老漢癱坐在床上,恨恨地想著老婆這些日子的背叛。一賭氣,乾脆不洗臉不洗腳,倒在床上便睡,睡了一氣想起還沒吹燈,爬起來一口氣吹滅了又倒下。

他被叫醒的時候是下半夜。老婆二秀從外面回來,渾身散發出枯葉的味道。

"你聽見沒有?"她緊張地說,牙齒在嘴裡打架。

在屋外,有人在挖他們的宅基,一下一下的挖得很猛,整個房子都震動了。田老漢的血湧到了頭上,連忙穿好鞋到外面去看。

月光下。敏菊那瘦長的背影在揮鋤。

"住手!你這個忤逆子!你不想活了!!"

他衝上去給了兒子一巴掌。敏菊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捨不得呀?"兒子捂著臉,冷笑著說。

然後他就賭氣似的將鋤頭扔到溝裡。拖著步子回自己家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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