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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澤流兮浩洋洋,

克服怨敵,怨敵克服兮,赫兮強,

宇宙有窮止兮萬壽無疆。

幸我來也青其光!

青其光兮永不相忘。

異處異處兮堂哉皇!

堂哉皇哉兮噯噯唷,

嗟來歸來,嗟來陪來兮青其光!

戰鬥的號角吹響了,已被黑色人精簡成一個頭顱的眉間尺的肉體,要在戰鬥中透過自戕來達到那種致命的快感。他將與黑色人合作,在滾水中與王搏鬥,將王殺死,並將他們自身的肉體與王徹底混淆,最後徹底消滅肉體,上升到純精神的境界。戰鬥是可怕的,痛感就是快感,恨就是愛,相互咬齧就是合為一體,王就是我,我就是王,消滅就是再生。靈魂的內涵無比豐富,誰也無法將其窮盡。這樣一種壯觀的統一,恐怖的大團圓,正是藝術的境界。只有具有無比勇氣的藝術家,才敢於在熊熊烈火之上,在滾水之中來上演這種地獄裡的復仇的戲,而在充滿了正人君子的國度裡,這種事真是很難設想。歌中的下流小調"噯噯唷"是眉間尺要同王交合之前發出的呻吟,王既是他要超越的物件,也是他存在的根基,咬齧王就是咬齧自己,恨與愛的交織使他興奮到極點,創造精神的飛揚同生命的醜惡扭鬥將同時發生。沒有"噯噯唷"的下流,斷然不會有"堂哉皇"的偉麗雄壯,博大的靈魂容得下人性中的一切。這裡的"歸來"絕不是國人"尋根"式的歸來,而是在同王團圓之際陪伴"青光"將精神向"異處"昇華。

讀書筆記(一)第199節 藝術復仇(2)

這種復仇的天機是由黑色人的一段話洩露的:

"我一向認識你的父親,也如一向認識你一樣。但我要報仇,卻並不為此。聰明的孩子,告訴你罷。你還不知道麼,我怎麼地善於報仇。你的就是我的;他也就是我。我的靈魂上是有這麼多的,人我所加的傷,我已經憎惡了我自己!"

眉間尺並不完全懂得黑色人這話的意思,但在少年內心的最深處,一定有某種東西為之震動,因為黑色人說出了他的本能(要活下去的本能),而面前只有死路一條。於是他便毅然順從自己的本能,去著手創造自己從未創造過的東西了。黑色人外表冷酷,心裡卻有著真愛、博愛。他洞悉了人的本性,知道人活著,就會有仇視與傷害,他將這看作一種生存處境,而早就在內心寬恕了一切。但寬恕了一切不等於不再計較,他將每一樁仇都記在自己的賬上,而決心來擔負起復仇的使命了。黑色人的愛與眉間尺的愛(更與大王的愛)在這裡顯出了質的區別。可以設想,眉間尺在經歷了狹隘復仇的挫折之際,焦躁、沮喪、對自己不滿,如果黑色人不出現,他將長久地徘徊在王宮之外,對這一切產生深深的厭惡,這是他性格發展的邏輯。黑色人及時地出現了,眉間尺的絕境中出現了新的希望,黑色人向他說出了愛與仇的真諦,從此盲目的衝動化為了自覺的追求。

眉間尺面臨的矛盾同王的矛盾其實是同一事物的兩個階段。眉間尺愛父母親,同情老鼠,他的愛體現為善,但這種善不可能單獨在人生中持續下去(除非人停留在幼兒階段),人要成為真正的人,靈魂就要分裂。眉間尺的父親被殺這一生存的前提就是人所面對的命運,即,復仇使得人的愛(善)不可能,可是失去了愛和同情心,人也就不再是人。眉間尺在命運的鐵圈內惟一可做的事就是讓自己的靈魂猛烈衝撞,因為他既不能缺少愛和同情,也不能缺少恨和惡,矛盾的雙方同樣強大。完全可以設想,同情過邪惡的老鼠的他,在咬住王頭的一瞬間,仍然感到了那種切膚之痛,這痛感就是他的快感。再說王本身,他是因為愛被人仇恨。因為愛青劍愛得太深殺了人,被人仇恨也就恨得太深。王的愛是以惡的、排他的形式出現的,這種沒有自我意識的昏庸的愛也不能在人生中持續下去,他被仇恨所包圍,他面臨的是自己肉體的消滅,因為他沒有靈魂的分裂。這兩個人既體現了人的靈魂的層次也體現了人性時間發展上的階段。黑色人則是人性最高的層次之體現,他雖看上去近似理念,但決不是消滅了內在的矛盾,他的矛盾比眉間尺更為尖銳。他模樣黑瘦利落,目光似兩點磷火,胸腔裡燃燒著的是幾千年的死火,他對復仇有種飢渴。為什麼復仇?只因為愛得太深、太痴迷,只因為這愛無法單獨實現。要實現愛就得復仇,他是精通此道的老手,他也知道單薄的、無愛的仇恨(如眉間尺對王的恨)解決不了問題,眉間尺有賴於他來將他提升。他那尖利的歌聲給人的啟示是:真愛是要掉頭顱的事,愛與血腥不可分,陰鬱、冷血的殺戮場面會透出愛的旋律。他將此精神傳達給鼎底眉間尺的頭顱之後,喚起了頭顱的激情,新的人性在猛火與滾水中誕生了。黑色人的天職絕不是平息矛盾,而是挑起險惡的戰爭。他在自戕中領略大快感,在殺戮中高唱團圓歌,他將古老的復仇提升為純粹的藝術,賦予了復仇這一永恆主題新的意義。他的境界就是藝術與人性的境界。

眉間尺性格發展的過程就是內在矛盾展開的過程。故事一開始,他同老鼠之間的那場事件實際上就是他同人的關係的演習。眉間尺天生心細、敏感、富於同情心,這種性情在處理同老鼠的矛盾時,自己的矛盾也展開了。老鼠從裡到外都令人憎惡,但它也同他一樣是一條生命,在遇到大難時也同他一樣會有著求生的本能,將心比心,眉間尺對它產生深深的同情是很自然的。可是這種同情心卻是大忌,老鼠只要活著,就要繼續對他作惡,於是他殺了老鼠,對自己的靈魂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口角流著鮮血,一條生命死在他殘暴的腳下,眉間尺的悲哀無法描述,他找不到解決內心矛盾的辦法。接著母親將那件可怕的往事告訴了他,期盼他改變優柔的性情,為父報仇。眉間尺在一時衝動之下也脫口說出"我已經改變了我的優柔的性情,要用這劍報仇去!"這樣的話。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眉間尺的優柔正是他的本性。具有這樣的性情,他註定無法處理同人的關係,因為這種關係比同老鼠的關係還要困難得多,而他本人,"惡"(報仇之心)與"善"(同情心)在他內心總是此消彼長、勢均力敵。所以他在對母親作了保證之後,仍然無法入睡,根本不像改變了優柔性情的樣子,母親的失望也是必然的了。天生這種藝術家的性格,又如何到世俗中去報仇呢?接著他看見了仇人,內心燃燒起來,立刻就要衝上去。命運卻不讓他得手,他反倒被那些刁民纏住脫不得身。以他的性情,揹著一把劍都生怕誤傷了人,哪裡會去對刁民施暴呢?於是眼看著一個報仇機會落空了。白白衝動了一場,心裡的善又佔了上風,想起母親,鼻尖發酸,那副樣子看上去愈加不是當殺手的料了。黑色人來到了,告訴他報仇已成為不可能的事,他自己的性命倒成了問題,因為王要來抓他了。眉間尺又陷入了傷感,似乎這報仇不再是為自己,而大半是為了母親。黑色人要怎樣塑造眉間尺呢?黑色人既不是要眉間尺成為冷酷的殺手,也不是要他淪為長吁短嘆的傷感者,他要他的頭。有了這個頭,他就可以將眉間尺內心的矛盾推向極致,即愛到極致也恨到極致。他早看出眉間尺正是那種材料--用自己的身體來做實驗的材料。應該說,黑色人是眉間尺命中註定的發展模式,眉間尺按他的模式發展下去,就既保留了性格中原有的一切,又不至於在精神上滅亡。去掉了軀體只剩下頭顱的眉間尺果然發生了轉變,障礙消失了,輕靈的頭顱變得敢愛敢恨,既不冷酷,也不傷感。因為在最高審判臺前,人人都是平等的、同一的,咬齧同時也是交合,人體驗到刻骨的痛,眩暈的快感,卻不再有作惡前的畏懼與作惡後的難過,世俗的仇與愛就這樣以這種極端的形式得到了轉化。眉間尺心上的重壓得到了解脫,情感釋放了,他微笑著合上了眼睛。這一次,他用不著再為王的死難過,因為他的頭顱已與他合為一體,王成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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