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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鳥兒還是待在樹上好看</h3>

老北京人都知道,北京城內鳥市很多,最有名、規模最大的當屬西城車公莊橋旁的官園花鳥魚蟲市場。我小時候家住官園旁邊,學校離鳥市更近,平時還好,如果到春秋兩季,北雁南飛、候鳥遷徙之時,官園鳥市從裡到外,街道兩旁,連擺攤兒的帶野市綿延一二里地,全是愛鳥兒人。

上小學一年級時,一次偶爾路過,我見此熱鬧場面便被吸引住了,五顏六色、形態各異的鳥兒更是讓我走不動道兒了。好奇心盛,於是問名稱、詢價格、說品種、聊習性。那天,我第一次聽說並認識了黃雀兒、畫眉、百靈、紅子、靛頦兒……回到家,我找了一個郵包裹時用的木箱,拆掉頂蓋,釘上一塊鐵絲網,箱中放上兩根樹杈兒,又找來兩個瓶蓋當食水罐兒,自制的鳥籠就算做成了。第二天我又一次來到市場,手裡攥著平時攢下的五毛錢,野心勃勃,看哪隻鳥兒都像是我的,勢必據為己有而後快。可細問才知道,同樣的品種差價也很大,體形、毛色、站姿、叫聲等,無不和錢有聯絡。而我手裡這點兒錢,只夠買幾隻野鳥。經過反覆諮詢、對比,我買了兩隻粉眼兒,如獲至寶,倆手攥著就回家了。

粉眼兒,也叫繡眼,是一種候鳥,分紫脅、青脅兩種。體形較小,細長流線,通身翠綠,只有眼周有圈兒粉白色,由此得名。由於長相秀氣,喜熱畏寒,南方飼養較為普遍。此鳥兒叫聲清脆悅耳,但飼養很講究,有專門的繡眼籠、鉤子、蓋板兒、食水罐兒等,用具一應俱全,都是單為繡眼設計的,是深受玩兒主喜愛的,有很長飼養歷史的一個品種。

當年的我自然不懂這些門道,回家之後將鳥兒放入木箱中,添好食水,就開始欣賞了。那時的欣賞水平只是看著鳥兒在枝杈上跳躍的形態,就已經大為滿足了。搬個小板凳在木箱前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一會兒把木箱拿到背風處,一會兒挪到太陽底下,一會兒喂蘋果,一會兒清糞便,老北京話叫——擺忙……於是,出事兒了!由於箱底不好清理,又沒有替換的鳥籠,只能捂住籠門伸手進去,就在這個環節,一隻鳥兒鑽出手縫兒飛上了院兒中的大柳樹。這鳥兒要是遠走高飛了,我也沒有那麼著急,畢竟急也沒用。可它卻偏偏站在柳樹枝上跳來跳去,大聲鳴叫,這讓院兒中的我望樹興嘆呀,束手無策,又不捨得放棄,眼望著樹梢哭的心都有。姥姥實在不忍看我這樣,把家中一個裝乾糧用的竹子編的小筐拿來扣在地下,邊緣支上一根小木棍,又在中心撒了一小把玉米麵兒,木棍上系根繩子,把繩子順到屋中,告訴我,抓住繩子,等鳥兒餓了會飛下樹來吃食,當它站在筐底時一拽繩子就會把它扣在筐中。

現在看來,老人家的本意是不忍看我難過,想個辦法讓我岔乎岔乎,對於這辦法能不能逮到鳥兒並沒有抱多大希望。不過這主意在當時的我看來簡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抓著繩子躲在屋中,一等就是兩個小時,這期間我咬牙切齒地盯著每一個在院兒裡出入的鄰居,生怕他們的走動影響小鳥下樹覓食甚或遠走高飛。而樹上的繡眼可能是因為越獄成功,心情大好,站在枝頭飛來跳去,放開嗓子叫出了也許是它有生之年最美妙的聲音,叫累了綠毛一奓,腦袋往後一盤徑自睡了……這一來,又把我擱在旱岸兒上了。

直等到下午四五點鐘,樹上的鳥兒又來了精神,開始跳來跳去,越跳越高,從樹杈兒躥到了樹梢,並四處張望,大有不辭而別的架勢。躲在屋中的我,這時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但心理也已發生了變化,不再對逮鳥兒抱有任何幻想,只是在等待著和它告別的最後一刻。就在這時,樹梢的鳥兒發現了院兒中的筐和筐中的食兒,沒有任何思考和猶豫,振翅下樹,像一顆從空中掉落的石子一樣飛入筐底吃起食來。整整一下午,我等的就是這一刻,手起,拉繩,棍倒,筐落,將鳥兒扣入筐中,而隨之心底卻產生了一絲莫名其妙的失落感。直到多年後,我才明白這個失落感的真正含義——當時可沒有時間多想。瞬間,喜悅沖走了所有的情緒,我衝出屋摁住竹筐興奮地大叫:“逮住了!逮住了!”姥姥拿來一條毛巾被罩住竹筐,這樣伸手進去時毛巾被的軟邊能圍住手腕兒不至於再讓鳥兒逃脫。這才拿出鳥兒放入籠中,添好食水,我卻不敢再輕易地開籠門收拾了,只是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而看的興致彷彿也不如從前高了,總覺得它在籠中的狀態不如在樹上好看……

<h3>玩意兒終須落聲嗨</h3>

我的養鳥兒生涯就這樣開始了嗎?根本談不上。因為對鳥兒文化知之甚少,對鳥兒欣賞品評的說道又一竅不通,只是純粹的飼養,沒多長時間興趣就淡了。可這期間,在逛鳥市時又發現了這樣一群人,他們聚集在鳥市旁邊的空地上,支好腳踏車,車的前把和後貨架上綁的都是木棍,棍上落著各種各樣的鳥兒。鳥兒的脖子上拴著脖鎖,上有細繩與木棍連線,中間只有很短一段是鳥兒的活動範圍。馴鳥兒時開啟脖鎖,鳥兒處於自由狀態卻不跑,圍繞人身飛轉,或從遠處朝人飛來,或做出各種讓人驚歎的表演。結束時馴鳥兒人給鳥兒一些食物作為獎勵,一邊把鳥兒拴好一邊拿眼瞟瞟圍觀的人們,揚揚得意地到旁邊和同伴抽菸聊天去了。這種具有表演性質的玩兒法吸引了我,可以和自己的愛鳥兒近距離接觸,還可以看到鳥兒自由飛翔時的美態,重要的是鳥兒在脫離你掌控之時給你帶來的那種成就感和刺激,還有一點不太重要的,就是圍觀人群中投來的驚喜、羨慕的眼光……於是我開始了對這門功課的瞭解,那段時間我又認識了梧桐、老西兒、交嘴、燕雀兒、金翅兒、太平鳥……

這種玩兒鳥的過程實際上是個學藝的過程,你必須塌下心來交朋友,虛心地向人請教馴鳥兒的方法。這其中也有很多類似於相聲學藝過程中遇到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經驗,需要你感悟體會,細心觀察。好在那段時間的工作不忙,相聲正處於低谷,演出少之又少,演員不坐班,除了每週一、週四的點名,單位給了我大量的空餘時間。那段日子裡,十七八歲的我整天泡在鳥市,和那些玩兒鳥的大人混,雖說少了些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的作風,但卻不失悠然隨性、清閒舒暢的心情,同時也總算學了些有用沒用的能耐。從那時起就有很多人說我:“打魚摸蝦,耽誤莊稼;年紀輕輕,玩物喪志;提籠架鳥,不務正業;八旗子弟,少爺秧子;清朝遺風,未老先衰……”好在他們說時一臉的和善,所以我也是當好話聽的……

言歸正題,“混”了兩三年這樣的日子,我馴鳥兒的手法基本過關了。在我手裡的生鳥兒不出兩週,吃飛食,叫大遠兒,開箱子,叼八卦,叼彩旗,打飛蛋兒,樣樣拿得起來。我有時還能順手掙些零花錢,三五毛錢買個鳥兒,馴個幾天就被喜歡的人十塊八塊地買走了,不賣都不行。在玩兒鳥兒的同伴中我也有點兒資格品頭論足、說三道四了。

就在這當口兒有一件事讓我記憶猶新,現在有點兒年紀的人還能記得當初有個電視劇叫《大馬路,小衚衕》,寫老北京人生活的,挺熱播,裡邊有一個情節,大雜院兒鄰居養了一隻壽帶,叫聲難聽,吵得鄰里不安。劇情搞笑,我印象特別深刻。電視劇播完,這鳥兒也跟著火了。這鳥兒本來不叫壽帶,學名紅嘴藍鵲,老百姓俗稱麻喜鵲,北京山區多見此鳥兒,顏色豔麗,叫聲婉轉,只是沒有講究,加上體形太大,之前沒有什麼人養它。自從電視劇播出之後,鳥市上才經常出現,但賣價便宜。閒來沒事兒我買了一隻,經過兩週的訓練,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按玩兒鳥兒人講話:“這鳥兒全活兒(1)!”品相也好,紅嘴,藍身,灰腹,紅腿,頭上帶白色斑點兒,十二根頂端帶白的藍色尾羽整整齊齊分為六對,依次延伸一尺多長,末端微向下扣。加上身子有將近二尺長,項下戴精鋼製成的脖鎖,上穿彩珠下墜紅絨線,雄赳赳地站在象牙鑲頭、白絲線纏中的紫檀木槓上,英姿颯爽,引人注目。開啟脖鎖剛玩兒上兩把,周圍便聚集了幾十雙羨慕的眼睛。嘿嘿,這就是人叫人千聲不語,貨叫人點手自來。

我正得意呢,人群中擠進來一個小夥子,三十多歲,穿著講究,來到我身旁問價,要買。我告訴他這鳥兒是我自己玩兒的,不賣!小夥子死纏爛打,非買不可,最後竟出價一百五十塊——1987年,一百五十塊,是個錢了。我告訴他,給多少錢都不賣,我還沒愛夠呢!話說到這份兒上小夥子沒轍了,一步一回頭戀戀不捨地走了。他還沒走出人群,從那邊過來一對母女,三十多歲的媽媽帶著一個四五歲的小丫頭,扎兩個小辮兒,穿一身紅羽絨服。小孩兒看到這麼漂亮的大鳥高興至極,掙脫媽媽的手,嘴裡喊著撲上來要抱……有這方面常識的人都知道,鳥兒怕紅色,加上小孩兒的驚嚇,撲稜稜展翅上樹怎麼叫也不下來了。周圍的人驚呼過後開始還幫我叫兩聲,時間長了也各自散了。夕陽下只剩下我和那個小夥子,抬頭看著樹上驚魂未定的鳥兒,徒勞地“嗨!嗨”地叫著它。終於在臨天黑之前,野鳥歸林之時,我們眼巴巴地看著它騰空而起向京西大山方向飛去……

多年後和京城有名的玩兒家九爺聊天時,我還耿耿於懷地提起此事,老爺子從容淡定地說了一句:“玩意兒終須落聲嗨……”

<h3>吃喝玩兒樂小分隊</h3>

我們有個專攻吃喝玩兒樂的小分隊,固定成員四個人,其中一個是軍人世家,我們叫他“團長”,武警部隊的團職幹部。三十多歲,又高又壯,寸頭,圓臉,說話直爽,聲音洪亮。雖職位已到團級,但平常說話中卻讓人感到沒有任何城府,性格憨直,看到他我總想起老北京說人的一個老詞兒:愣頭殼腦。他平時出入自駕一輛212越野吉普車,好熱鬧,貪玩兒,跟我們這幫鄰居打得火熱,平常不上班,請事假、泡病號,可玩兒起來卻精神百倍,不論到哪兒玩兒,說幾點就幾點,雷厲風行,軍人特質鮮明。他自願充當小分隊司機,隨隊聽令。這下子,那輛吉普車也“隨娘改嫁”過來了。

另外兩人是哥兒倆,根據在家裡的大排行,官稱三哥、老六。三哥雖無業,但很有能耐,以前在地質隊工作,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載,什麼都懂點兒,玩兒古玩,愛書畫,懂電子,好機械,車鉗銑刨樣樣拿得起來,還能打一手好傢俱。他興趣愛好繁多,什麼東西一看就會,在玩兒的時候總能別出心裁,想出使人耳目一新的點子,需要什麼工具他都能手到擒來,做出來肯定比外邊買的又好看又順手,絕對的技術型人才。為人平和低調,內裡心高氣傲。他整天一副清閒自在、與世無爭的樣子,但言語中總能透出這麼一點兒“玉在櫝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的雄心壯志。

老六,比我大八歲,工廠工人,性格溫和,老實巴交。平時不多說不少道,踏實肯幹,哪兒有髒活兒累活兒哪兒就有他。幹起活兒來靈氣十足,不管多難的事兒,總能完成得既快又好,是個典型的實幹家。對生活要求不高,極易滿足現狀,最大的享受也不過就是三五個好哥們兒在一起吃點兒,喝點兒,玩兒點兒,樂點兒。和我認識的時間最長,關係最好,並且單身未婚。因此那時我倆每天泡在一起,隨便弄點兒什麼菜就喝起來,海闊天空,無憂無慮,他是個極其忠誠的好朋友,和他在一起,我總感覺心裡踏實穩當。

我們這四個人湊在一起,再加上偶爾有愛玩兒的朋友臨時加入,就組成了一個小圈子。那段時間我們可算玩兒瘋了,從春天水面一解凍就開始忙活釣魚,每天不是水庫就是魚坑,只要聽說哪兒的上魚率高,抬腳就走,絕不猶豫。這樣玩兒到十月底,大風一起,釣魚暫停,進山逮鳥兒,拿著工具,帶著帳篷,我們在山裡一住就是半個多月,直到候鳥遷徙完畢,才回家休整,重新裝備,進入水庫區去撈蝦米,一玩兒又是一個星期。那時的車裡就像個百寶箱,魚竿兒、鳥網、蝦米簍、調料、碗筷、煤氣罐兒,應有盡有。走到哪兒,就地取材,隨遇而安,大有野外生存訓練的意思。直到天氣大冷,水面封凍,我們這才回到家裡,重新開始養魚馴鳥兒、吃吃喝喝的生活。

要說這幾種玩兒法裡邊最讓我上癮的,就要算進山粘鳥兒了。說粘鳥兒,不是用膠,而是用粘網。用極細的絲線織成網,長五米、七米、九米不等,高三米左右,兩頭兒用繩圈兒穿在長竹竿兒上,橫向每間隔一尺多用細繩穿過,繩緊網松,形成兜,立在樹林當中,甭說鳥兒,人都很難發現,飛鳥撞到網上掉入兜中,翅膀被裹住,雙腳沒有蹬力,只能服服帖帖地被擒。

粘鳥兒的工具也相對複雜,有粘網、網竿兒、鐵釺、纖繩、矮平籠、編織袋,還有“油子”。

粘鳥兒的人嘴裡說的“油子”,我問過很多人,都解釋不清這個詞,只是口口相傳學來的。在我的理解可能是誘惑的“誘”,“誘子”,叫白了叫成“油子”。逮鳥兒的人在進山之前,都要去鳥市買上幾種想粘的鳥兒來引誘野鳥,這種鳥兒不論好、壞、公、母,只要能叫出本口就行,粘鳥兒時放在網窩中當“誘子”。大凡鳥兒結群都是聽同伴的召喚,方近左右只要有同類鳥兒,聽到叫聲必要飛來,落在“誘子”周邊的樹上,嘰嘰喳喳叫上一會兒,或一起小憩,或相約共同上路。這是候鳥親群的必然表現,因此“誘子”是粘鳥兒人必備之物。

有些常年粘鳥兒的人,這“誘子”一養也能養很多年,而且越養越好。也正因為如此,每年春秋兩季,候鳥遷徙季節,鳥市專門有賣“誘子籠”的。這種籠用粗竹條編成,形態不美,做工粗糙,但小巧便攜,結實耐用,手拿,肩扛,裝卸,運輸,爬山,涉水,摔擠,碰撞,不易損壞。

粘鳥兒時要找一片矮樹林,將粘網沿樹木行距之間的空地支成一個半包圍勢,形成三面有網、一面開門兒的形狀,再把“誘子”掛在網窩中間的矮樹杈兒上,人則遠遠地躲藏好等待鳥兒進入網窩。在等待的過程中仔細靜聽鳥兒的各種鳴叫,如發現哪種“誘子”叫聲異常,必是附近有其同類,所以逮鳥兒的人必須能夠清晰地分辨出各種鳥兒的叫聲特點和異常反應,如不然則容易發生判斷錯誤,造成重大損失。直到野鳥進入網窩中心,人們才從各隱蔽處現身,一邊呼喝著一邊急速從支網時留好的開門兒處跑向網窩,同時用帽子、衣服或裝上石頭的塑膠袋、揹包等物,高高拋起,扔向網窩中。窩中野鳥,聽到呼叫聲,驚慌失措,又見空中有物,忙亂中抄低急飛,必然撞網落入兜中。

想起那些進山逮鳥兒的日子,苦雖苦,卻真是玩兒得暢快淋漓。如果約好明天進山,今晚就甭打算睡覺了,不是有事兒,而是興奮。躺在床上睜著倆眼就是不困,心裡想著第二天山裡的地形、網窩的朝向、天氣的變化、來鳥兒的時間等狀況和應對手段,恨不得把每個細節都事先設計出來,想得熱血沸騰,心癢難搔,乾脆起床走溜兒,望天呆坐。直到凌晨三點,樓下汽車喇叭一聲輕響,趕忙揹包下樓,出門看時,樓下三人早已把各種工具裝車完畢,站在車前抽菸閒聊了——敢情我還是最慢的。團長司機趕緊過來一邊接過我手裡的包一邊用他習慣性的大嗓門兒喊著:“你怎麼才下來呀?就等你了!我也不敢使勁兒按喇叭,怕給人街坊吵醒嘍……”三哥不緊不慢地踩滅菸頭兒:“別他媽嚷了,這就快醒了,趕緊上車吧!”老六笑著幫忙把揹包塞進後備廂,四人上車往城外大山進發。

車開起來,大家才恢復了平時說話的聲音,這時我也看清了車裡的情況。團長開車,三哥坐副駕駛位置,腳下踩著一個編織袋,裡邊是粘鳥兒所用的小件零碎工具,腿上放著紮成一捆兒的十瓶二鍋頭,這是我們夜間唯一可用的取暖之物。後座是我和老六,我們倆人兒腳蹬“誘子籠”,懷抱粘鳥兒網,頭枕矮平籠,背靠拉縴繩,兩人中間還放著大夥兒這幾天的口糧。最要命的是在車的中間,從後窗到前風擋,縱貫後座和前座,橫空架著一捆兒支網用的竹竿兒,再加上我們幾個人棉襖套大衣的穿著,車裡真是連個撓癢癢的空間都沒有。

很奇怪,這樣的條件非但沒讓我們感覺不適,反而更激起了大家的熱情。司機的嗓音好像比平常又提高了幾個調門兒:“哎,我們後樓一哥們兒去永定河灘粘鳥兒,昨兒回來了,我告你說啊,現在過黃雀兒了!一撥兒十七隻,全讓丫給逮住了。七個雀兒,十個麻兒(七個公,十個母),鳥兒我瞧見了!我操!真牛B……”一邊說話一邊開車,連比畫帶回頭,手舞足蹈的。

老六也隨聲附和:“嗯!我們廠小趙他們前天去香山那邊也見著黃雀兒了,少,就五六隻。他們沒帶黃雀兒‘誘子’,眼瞅著飛走了。”

“昨兒小軍他爸在動物園後身兒,用打籠兒還逮著倆呢!”三哥平常不愛出門,說的是我們樓下鄰居昨天的收穫。

我也爭著把我的見聞告訴他們:“反正昨天我去鳥市,看見大批的黃雀兒還都是東北運過來的,本地鳥兒不多,一個兒半個兒……”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把有關逮鳥兒的訊息匯總到一起,說得熱鬧非常。實際上誰都知道,這些訊息對本次進山粘鳥兒行動的幫助不大,但還得說——先過過嘴癮。

不知不覺汽車開出市區,駛上了盤山公路。整座大山黑黝黝的,從車窗往斜上方望去,只能看到山的邊際與墨藍色的天空形成一道模糊的交界線。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車前兩束強光把彎曲的山路照得異常清晰又略顯神秘,不管你照得多遠,走得多快,它總是能隱藏在前方陸續出現的山坳裡,讓你看不到它的全貌。路兩邊是被秋風折磨得幾近枯黃的野草,就連粗壯的大樹也受不了這深秋的山風,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樹葉由綠變黃,相繼離開自己的身體。還有那不甘在寒冷中默默忍受的楓樹和一些不知名的灌木,在凜冽的山風中堅強地泛出這一年中自己最炫麗的顏色,在我們狹窄的視線裡,點綴著一片片豔紅。車前這束強光在黑黢黢的山谷裡就像一條短暫而有意境的風景走廊,在綿綿的大山裡快速前行,可這走廊的一邊是直立的峭壁,另一邊則是百丈的懸崖。

這一路當然不會只是提心吊膽、擔驚受怕。當你小心翼翼注視前方道路的時候,經常會有松鼠在公路上橫穿而過,“嗖”地一躥,沒入路旁的草叢裡。而野兔往往在車前的光區裡向前跑上一陣,就如同嚮導引路一樣帶車前行,等什麼時候明白過來,這才停靠路旁,看你駛過它的身邊。偶爾也能看見刺蝟大仙在路中間慢慢地踱步,這時我們所有人都不敢怠慢了,或減速慢行,悄悄地從大仙身旁繞過,或乾脆停車,目送它老人家遠去,這才驅車前行。車上的人也絕不敢有半分不敬,都靜默無言地注視著這圓滾多刺的法身大搖大擺地消失在黑暗中,以此來期盼這次出行的安全和順利。

由於每年都進山粘鳥兒,所以地點是早就挑選好的,此地離公路不遠,是在兩山之間的半山腰中橫出的一個廣闊平臺,方圓百米,種有成片兒的栗子樹,樹身不高不矮,晴天時鳥兒繞山飛行,這裡是絕佳的下網之地。平臺下方是一片密松林,綿延至谷底,谷底是一條旱河的河床,由於多年無水,河床平坦寬闊,生長了很多高灌木。在中午太陽最毒時,茂密的松林是鳥兒喜愛的藏身納涼之處,而下方的河床,就是獵捕這些鳥兒的好場所。最可心的就是平臺的另一側,是個天然的水庫,水面寬大,深不見底。這水,對於在太陽下長途飛行的鳥兒來說,是具有莫大誘惑力的。這個場所,是我們經過很長時間的勘察,走遍了周圍的大山,才最終選定的。可以負責任地說,從粘鳥兒的角度看,我們算是佔盡了地利的優勢。

<h3>差點兒被“團長”玩兒了</h3>

秋天,深山,凌晨五點半,汽車到達了目的地。我們的第一件事,就是趕快下車直直腰、伸伸腿。兩個半小時的車程加上在車內的坐姿,讓我們感到全身痠疼,雙腿麻木。四外一片漆黑,哥兒幾個一邊抽著煙,一邊安排著工作。發號施令是團長司機的長項:

“三哥!你拎著這兩包東西,這酒可別摔嘍!摔了你們可沒的喝。這扁籠胳肢窩能夾住嗎?可別把條擠折了啊!鳥兒要一跑咱就白乾了。

“老六!你就負責這兩筐‘誘子’吧,別的你甭管,這可是咱的重中之重。儘量端穩了,晃悠大了天亮‘誘子’不叫喚就麻煩了。

“謙兒!你扛著這網竿子吧,注意腳下別摔跟頭啊!你摔了不要緊,竹竿兒摔劈嘍咱可沒有富餘的。這手別閒著呀,把那包吃的拿上,中午咱就省得再下來一趟了……”

嘿!嗓音洪亮,霸氣十足。聽著他的安排,我這心裡佩服得跟什麼似的,不愧是當官兒的,事兒就是想得周到,還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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