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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頂大帽子扣下來,玉言哪裡還能抗拒?也罷,她倒要看看梁氏能玩出什麼花樣,因笑道:“既如此,玉言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還望平姨娘不要嫌我笨才好。”

平姨娘倒不嫌棄她笨,看到玉言來,她臉上並不顯出高興,也瞧不出不高興。玉言向她說明來意,她只輕輕“嗯”了一聲,算是知道了。

平氏是一個憔悴的婦人,論理她該比梁氏年輕,看起來卻彷彿還要老。面色蒼白,嘴唇凍紫,神情枯槁,臉色暗沉得像放久了的豬皮,就連老太太的氣色都比她要好。難怪她終日臥在床上——若是站起來,沒準立刻就會倒下去,都用不著風吹。玉言去看她時,她就是這副模樣,也許還要壞。

梁氏做事的確雷厲風行,女兒出嫁了,她似乎騰出手來,整個人更有精神。很快她就將平氏院裡一間廂房撥給玉言住,打定主意將她留在這裡。玉言倒也順她的意,一心一意地照顧病榻上的平氏。橫豎也沒有多少事得她親自動手,每日的藥自有人煎好送來,她服侍平氏喝下即可。

也許是因為做丫鬟的時間比做姨娘的時間更長,平氏養成了這樣寡言罕語的性子,玉言去的頭兩天,她幾乎沒說一句話,可想而知她在兩個女兒身上也沒用多少心思,兩個女兒的秉性全是天然養成,難怪會南轅北轍。

可惜玉言天生成一副固執的脾氣,便是鐵人她也要鑿出兩三個洞來。她決心撬開平氏的嘴——到底是伺候過樑氏的丫頭,想必能有幾分用處。她先從玉瑁談起,委婉地說明她的性格有多惡劣,將來許親怕是有麻煩。

平氏淡淡道:“夫人答應過我,玉瑁和玉珞的婚事自有她主張,不必我操心。”

“是,母親她不會不管的,可她也是個大忙人,未必顧及得來……”

平氏不說話。

玉言便有些窘,她到底是個未出閣的女孩子,便是再厚臉皮,也不好在這些事情上糾纏過久。她只好掩飾著笑了兩聲,試探著問道:“聽說您曾經在母親身邊服侍過?”

平氏迅速地掃了她一眼。

玉言忙道:“您不要誤解,我沒有貶低您的意思——我娘也是小家子出身。我只是有點好奇,您是如何來到父親身邊的呢?”

“這也不是什麼稀奇,咱們這樣大戶人家,養兩個通房丫頭原也是常有的事,無非夫人抬舉我,封了我一個姨娘而已。”

“這麼看來,母親應該很器重您?”玉言趁機道。

“沒有什麼器重不器重,夫人心地厚道,對誰都一視同仁,我無非運氣好點兒罷了。”

玉言很複雜地瞅了她一眼,從前她倒是小看了這位病歪歪的三姨娘,沒想到她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心思謹慎。這些日子她想方設法地套話,就是想從她口中套出些梁氏的馬腳,豈料她一句都不肯多說,即便說了,也多是歌功頌德之語,竟好像她還是梁氏身邊那個丫鬟,兩個兒女都是梁氏替她養的一般。

真正密不透風。玉言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軟綿綿的沒有知覺。此人這樣棘手,看樣子她想些別的法子才好,玉言暗忖。

這一日下房又送了藥來,玉言吩咐放在床邊高凳上,親自扶平氏起身,端起那碗烏沉沉的藥汁,準備喂平氏服下。

平氏才飲了一口,只覺藥液滾燙,忙不迭地吐出,偏又不小心打翻了藥盞,半碗熱湯全傾在玉言身上。玉言卻仿若沒有察覺,趕著問:“姨娘,您沒燙著吧?”一面吩咐小丫頭取抹布來擦拭,又衝平氏笑道:“您放心,待會兒我讓她們再煎一碗來,總不耽誤了您就是。”

平氏看著她坦然自若的笑臉,深覺抱歉。

在這之後,每次奉藥之前,玉言必親自嘗過,探知冷熱,方慢慢喂與平氏服下。平氏幾番說不必,玉言只是不許。她這樣殷勤侍奉,平氏心中歉意更深,不禁問道:“你何必對我這個廢人這樣上心?”

玉言笑道:“姨娘說哪裡的話!您是我的長輩,晚輩伺候長輩不是應該的麼?不瞞您說,在我心裡,您和五姨娘都是一樣的,都是我的親人。今日我在您床前侍奉,來日若我不在這裡,倘使五姨娘有個十病九痛,我也盼著玉瑁玉珞這兩位妹妹代我盡孝,所以您不必覺得有愧在心,我不過是在為將來做打算罷了。”

平氏聽了這番肺腑之言,默默無聲。

玉言微笑著看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一半了。

☆、加病

閒暇之餘,玉珞也時常來看望平氏,見了她便道:“孃的精神彷彿好多了。”

玉言笑道:“這是你來,姨娘的氣色才好些。你若真講孝心,就該日日來才是。”

玉珞扁著嘴道:“我倒想天天來,只是母親不許,說我人小幫不上什麼,反而礙事。且她最近也不知怎麼回事,對我和三姐格外上心,給我倆佈置了許多功課,日日將我們拘在她院裡習練女工針黹,我反而羨慕你不用對付那些細緻煩難的活計。”

平氏聽得這些話,眼裡閃過一絲憂慮,眸子又黯下去。她勉強笑道:“玉言這些日子照顧得我很好,你不必擔心。夫人總歸也是為你好,她吩咐什麼,你照做便是。”一面說著,一面又不禁咳嗽起來。玉珞忙走過去,扶著她的背,為她順氣。

玉言看在眼裡,分外奇怪:按說平氏這病雖然麻煩,往年卻不見這樣嚴重,昨兒她咳得更是厲害,雖然瞞著不叫人知道,可玉言搜檢過每日拿去清洗的衣物,分明見到裡頭有些帶血的手帕。如此看來,她面上精神尚好,內裡實是虛透了,但藥是日日在服的,為何病症越來越壞?她按捺下心底的一絲疑惑,仍舊上前與平氏母女說笑。

轉眼她侍奉平氏已半月有餘了,雖然沒吃多少苦,心中也自有些不耐煩,奈何梁氏執意不提讓她搬出去的話,她也只能耐著性子住在這裡。

這一日,梁氏忽然過來,玉言扶著她來到平氏床前。平氏便要起身見禮,梁氏忙按住她:“你有病在身,不必講這些虛門道了。”

平氏感激垂首:“多謝夫人體恤。”

“你侍奉我也有好些年了,哪怕後來不在我身邊,我也仍念著咱們曾經的情分。”梁氏頗有感觸,關切地問道,“可好些了嗎?”

“回夫人的話,已經好多了……”平氏話未說完,忽然又是一陣巨咳,忙捂住嘴,隨手拿帕子一拭,眾人看時,卻見上頭附著許多血絲,都唬了一跳。

梁氏憂道:“說好些了,怎麼我瞧著卻是這樣壞?還是得找大夫來瞧瞧才好。”

“不用麻煩了……”平氏虛弱地靠在枕頭上,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梁氏責備地瞅了她一眼,“那怎麼成,身體作弄壞了可如何是好?”到底喚人去請大夫來。

不一時請了早前為平氏配藥的大夫過來。他與梁氏見過禮後,便上前為平氏診脈。

梁氏瞧著他神色古怪,忙問道:“大夫,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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