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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時所經受的多年磋磨一寸寸敲斷他的傲骨,把他生而為人的全部柔情都一點點碾了個乾淨,成了他心上再也治不好的沉痾頑疾,潰爛生腐。

不可醫,也無人能醫。

他在幼時苦難中熬過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能撐著他往下走了,除了恨意再無其他。

他一直都在深淵最底之處掙扎,那裡四下無人。她走不進去,也幫不了他,也只能做些這般輕飄飄的事。

成雅風打掃著地上散落的碎瓷片,輕聲埋怨:“方才,你怎麼什麼都不說呢?”

聽她問話,容璟邰垂著眼皮還是默不作聲,盯著地上的磚縫怔怔出神。

成雅風從來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能看著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像行將就木一般自厭自棄的模樣,半點生氣都沒有。

見他如此,成雅風心口堵得厲害,生生掐住了話頭,轉而自責道:“說來也怪我,就不該請她來。她一介女子,又是個性子軟的,能有什麼成算?”

容璟邰眼神陰鶩沉浸在自己思緒中,聽到妻子自責的話,眉睫微微一動,眼神稍稍放柔了些,搖搖頭低聲道:“不怪你。”

滿室靜寂中,他沉默許久。眸底滿是掩不住的自嘲,聲音顫抖,似乎連吐字都十分艱難,“雅風,我實話與你說……我每天睜眼閉眼,都恨不得讓他們去死,將他們挫骨揚灰……可有的時候,做了那些個夢……醒來再想想,倒不如我自己死了乾淨……”

語中竟帶哽意,說這一番話似乎用勁了全身力氣。

成雅風正蹲著身子撿拾地上的碎瓷片,聽得此話兀地把手中雜物砸在地上,騰然站起身怒道:“你這是說得什麼胡話!”

見他又垂下頭看不清表情,卻像背上馱著一座千鈞重的大山,壓得他微微彎下了脊背,甚至能看到指尖輕顫。明明八尺男兒端端正正坐在鏤雕龍紋太師椅上,卻偏偏生出一種脆弱茫然之感。

成雅風看著,只覺自己整顆心都在滾油裡煎,疼得鑽心。她自己脾氣也算不得好,對上他的時候卻總想要待他溫柔一些。

她蹲在他身前,雙手放上他膝頭,仰著頭去看他。他放在椅扶上的右手把那扶手攥得死緊,不知又陷入了什麼可怕的回憶中去。

成雅風把自己溫熱的掌心貼在他手背上輕輕摩梭,像是能透過他面上陰鶩神情與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場,看透那眸底的難過。

溫熱細膩的手心貼在他冰涼的手背上,容璟邰身子猛地打了個抖,伸手便要一把將她推出去。似乎全身都長滿無形的尖刺,潛意識中便不容任何人靠近。

卻在握住她肩頭時清醒了過來,轉瞬間意識到蹲在身前的是自己的妻子,硬生生忍住了動作。

直到他的手一點點軟下來。成雅風輕輕笑了,這才緩緩道:“這民間有句俗語,俗得厲害,我卻十分喜歡。”

容璟邰微垂了眼看她,聽自己的妻子一字一頓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她將大皇子舊傷累累的手掌裹入自己雙手中,臉上笑得釋然,語氣卻再鄭重不過:“璟邰,我既嫁給了你,便從來沒有想過後退。”

聽了這般肺腑之言,容璟邰似乎無動無衷,面上冷冷淡淡,神色也沒有絲毫起伏,卻只有

作者有話要說:聽了這般肺腑之言,容璟邰似乎無動無衷,面上冷冷淡淡,神色也沒有絲毫起伏,卻只有握著他雙手的成雅風知道,他指尖都在微微發顫。她眼角發酸,輕吸口氣緩聲道:“縱然你選的是條死路,我也定會陪你走下去。”

我身無鎧甲,卻也只有你,是我唯一的軟肋。

縱然你選的是條死路,我也沒有半點顧忌。

容璟邰垂著眼看她,眸中似有些許溼意,眸底的空茫死寂之色一點點散去,透出些微光亮來。

許久以後,才反握住妻子的手,極慢地點了下頭。

☆、刻骨

大皇子妃名成雅風,出身淮安侯府。淮安侯府三代前出過一位入主中宮的娘娘,被賞下二等侯爵,食邑千戶。襲爵五代後按輩遞降,至淮安侯這裡時正是第四代。

淮安侯母親早逝,只餘他一子,頗得老侯爺寵愛,身為嫡長順其自然襲了爵位。府中各個在他面前恭恭敬敬,唯一堵心的是府裡的老侯夫人不是他的親孃,原本是個貴妾,老侯爺臨去前給她提了位,讓她管束這一大家子。

老侯夫人養出的幾個兒子都是紈絝之輩,隔房的兄弟也沒多少親緣,還時常給他添堵。淮安侯一生中最大的幸事便是娶了自己青梅竹馬的姑娘,夫妻恩愛感情甚篤。

然而好景不長,在成雅風七歲之時,她的母親便得了重病久治不愈,本就體虛虧損,得了那病更是慢慢地瘦脫了人形。

侯爺在妻子重病的三年中不曾納妾,任憑他人如何勸說都執意不改。只是侯夫人心事重,熬了兩年便去了,恰巧在女兒十歲生辰當夜。

侯爺頂著長輩的壓力為亡妻守制三年,續娶了一門小自己十多歲的繼妻,成了成雅風的繼母。成雅風不待見這新來的繼母,那繼母既不敢與她為難,也極少主動親近,關係就這麼僵著。

兩年後,繼母產下一子。此時成雅風便處境尷尬,連父親的疼愛都被分了一半出去。即便如此,她身為侯府嫡女,闔府上下也無人敢欺她半分。

長子出世後侯爺歡喜了一陣子。歡喜勁兒還沒過去,就被太醫診出了癆病。淮安侯打小便有咳疾,長大卻再未犯過,誰知一場冬寒竟轉成了肺癆,整日咳嗽不止,凌晨犯了咳嗽更是徹夜不能寐。

這癆病是人人談之色變的不治之症,怕惹人閒話只能閉門謝客,主動辭去了身上官職,呆在府裡養病。

侯府上下人心惶惶,以前常常笑臉相迎的人知道他染了這不治之症,都顯露了真面目,輕易不進侯爺院門,便是來傳話的下人也都用好幾層絹帕捂著鼻子,連侯爺瞧到了會生氣也顧不得了,總不能丟了性命。

老侯夫人更是三番五次地勸他自請過爵,說他長子還是個連路都不會走的小娃娃,便該將這淮安侯爵過給弟弟。

纏綿病榻之際聽得繼母這話,淮安侯氣得咳了血,她這是在催自己趕緊蹬腿!嫌自己擋了她兒子的路!

淮安侯氣得不行,喝了幾個月的湯藥反倒愈發憔悴,剛剛熬過那年春節便去了。

年紀輕輕便死於這惡疾終究是不吉利的事,對外只跟人說是因急病過世了。

四十九日滿七的法事剛做完,老侯夫人就迫不及待地奏請陛下另立侯爵。淮安侯長子未滿週歲尚不知事,爵位自然便落到了老侯夫人的長子頭上。

全府素白的引路幡剛剛撤下,整個府中便又瀰漫著新侯爺襲爵的歡欣,甚至一刻都等不及就搬進了正院。

成雅風看得噁心,她爹爹生前,這些人都上趕著奉承拍馬。可此時闔府上下,真真切切為他父親難過的也只有她一人。便連她那繼母都打著笑臉抱著她父親的孩子,笑眯眯湊上前跟新襲爵的侯爺賀喜,諂媚之態令人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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