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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離並不知,也不在乎他們的複雜心情。
她要的原不是輕飄飄的感慨和反思,而是他們不得不聽從而做。
*
在東廠宦官再次舉起一個黃銅夾子的時候,陳御史覺得自己像是已經被夾子夾碎的核桃一樣受不住了。
“士可殺,不可辱!皇上你殺了我吧!”
都對皇上用了你我,都顧不上用敬稱了……姜離評估了一下:那大概是心態崩到一定程度了,但又沒有全崩,畢竟真豁出去不活了應該是:狗皇帝,我殺了你。
姜離看著還有一半沒有纏完的足紈,以及暫時停下來,等待皇帝是要殺還是要繼續的宦官,揮了揮手。
宦官們:得令,繼續。
不可辱?
痛苦煎熬嗎?屈辱嗎?
無數女子也是這樣過來的,而這樣的痛辱之後,難道就能不死了嗎?不,就如璚英寫的《戒纏足文》一樣,受過纏足之苦的女子,反而更容易死掉:無論是在危險的境遇下跑不掉,還是纏足本身就會帶來的如感染體弱等風險。
她們的痛苦並不能替代命苦和死亡,只是白白受罪。
還有人教她們要去習慣這種痛苦,感激這份痛苦。
所以——
在陳御史如同被按住的褪毛豬一樣,開始再次嚎道:“陛下乾脆殺了我吧!”
朝臣們就見龍椅之上的皇帝,帶著方才東廠宦官讚美過的仁慈寬厚笑容:“你看,你又急。”
“朕也沒說不殺你啊。”
朝臣們:!
這原來不是選擇題嗎?
比起最初沒什麼表情的皇帝,現在這個笑容當真非常寬容,才讓朝臣們悚然。
陛下如此一意孤行,哪怕滿朝文武聯合起來,能夠撼動皇帝的心意嗎?不,兩月前的中元節,皇帝已經跟他們證明過了,群臣反對亦無用!那時如果沒有先帝顯靈,現在他們就該跟著皇帝在外面戰場上大逃殺呢。
何況,在這件事上滿朝文武又不可能聯合起來。
擺在眼前最現實的問題,就是誰當場反對,誰當場變成第二個陳御史。
朝臣們相信,東廠備足紈必不是備了一份,比如現在被架住的右都御史,看起來就是下一位……
何況本身就樂見廢除纏足的官員也不是沒有。尤其是從靖難之役過來的勳貴之家,身經百戰的將軍都還在,親眼見過城池破碎婦孺奔逃。故而家中尚武之風重,再者武將女眷要隨軍駐紮邊境的可能性也很大,那別說不能纏足,都得學點武藝傍身!
但正因為天下纏足風氣日重,許多人家說親竟然還看重這個。
搞得很多武將之家想把女兒嫁到簪纓之家,竟然會因為這個緣故讓人挑剔,令他們很惱火。
於是,在陳御史的哀嚎中,已經有武將勳貴之家站出來:“陛下明見,臣請陛下詔諭天下:即日起廢止禁足。”頓了頓,到底是不願將其餘人得罪死:“若有再犯之家,當按罪罰銀。”
姜離聽完此諫,看著滿朝文武的反應,在心裡畫了個扇形圖——
沒有人再反對。
少部分人在應和。
大部分人在沉默。
那麼……
不夠。
也沒完。
姜離為這件事準備的後手,還沒有走完。
現在這些人,只是不反對,或者說不敢明著反對。
這是不夠的,何況若是犯了纏足之過,只罰點銀子算什麼,不痛不癢。
姜離的目光再次看過滿朝文武——
要知道這天下之大,雖然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皇帝自己不可能走進萬戶千家,真正去治理國家的,還得是這朝上的官員。
所以,她要逼著他們不得不‘主動’推行這件事——
“朕自然要下旨廢除纏足。”
在皇帝開口的時候,東廠宦官非常機靈地塞了塊用剩下的布在陳御史嘴裡,讓他先別嚎。
於是驟然安靜下來的朝堂上,只聽皇帝清晰道:“但諸位愛卿也別閒著,今日下了朝,所有在京五品及以上官員,每人寫一份廢止纏足的文章交給朕。”
驟然被攤派了作業的朝臣們:?
很多人下意識不太想寫,尤其是在很多‘清高士大夫’心裡,都先別說贊同還是反對,他們是覺得纏足是閨幃瑣屑事,並不想在正經的官方奏疏上,在史書工筆上留下一個‘某某官員盯著女子纏足’事的名聲。
但這會子倒也沒有朝臣敢於清高到,梗著脖子說一句不寫。
唉,寫唄。
就當逢年過節皇帝讓寫的應制詩了。寫了哄皇帝高興就是了,誰還會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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