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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從來沒聽說過你怨過什麼,秦大樓主,你當真有這種肚量?”秦箏冷笑。

“我並不想和你吵,箏,”他看著殿中局勢緩和下來,開始緩緩向慈眉師太走去,“我從來沒有要和你爭吵的意思,你愛上我,並不是你的過錯,畢竟老天從未安排誰就該愛上誰,這中間最大的錯誤不是你愛上了我,而是為什麼我——也愛上了你?”他的語音低微,“這才是最大的笑話,我們,我和你,都是無法傷害大哥的,而我們相愛——我們永遠不能原諒自己,你明白的,我也明白。所以不要胡鬧,我是不會和大哥相認的,秦倦已經死了很久了,在下清虛觀玄清,姑娘請自重。”他其實並不知道秦箏的心事,只是在剛才那一剎那她的失神,她的悽愴,他是何等才智,怎能不理解?都是為了秦遙,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心事,一樣的願意委曲求全、願意犧牲。只是,他犧牲得默然無聲,她卻遷怒在他身上。

她真正回頭了,走得絕然無情;他也向另一邊走去,一樣不曾回頭。

“師太,情況如何?”秦倦握住染血的那一角衣袖,不讓人看見,淡淡地問。

“施主與甘老施藥對症,並無大礙。”慈眉師太對著他點頭,她可不敢再輕視這個醜面的年輕道人,淡淡三兩句話就穩住了局面,並非一般才智過人,那需要太多的氣魄與膽量。

秦倦與秦箏幾句對話在一團混亂的大殿之中無人留心,在旁人看來,不過秦倦一時不適,秦箏扶了他一把;誰又知在這短短一瞬,這兩人都經歷了今生最最心碎腸斷的一瞬!

秦箏去照顧跌倒一邊的中毒之人,秦倦與慈眉師太並肩而立,兩個人連眼角也不向對方瞄一下,像從來不曾識得過;一般的鎮靜如恆,好像傷的痛的,不是自己的心。

突然只聽殿梁微微一響,慈眉師太眉發俱揚,剛要大喝一聲“什麼人?”,但還不及問出口,殿梁突然一聲暴響,塵土飛濺,煙塵四起,梁木崩斷,殿頂被打穿了一個大洞!

一個人自打穿的洞中躍下,衣帶當風,飄飄若仙,只可惜剛剛那一下太過暴戾,在殿中眾人眼裡看來只像一隻烏鴉飛了進來。

來人身著黑衣,莫約三十出頭的年紀,生得不及秦遙那般秀雅絕倫,但絕對稱得上瀟灑,只見他拂了拂衣袖,很是自命風流瀟灑的姿態:“慈眉老尼,別來可好?”

慈眉師太瞪著來人,長長地吐了口氣:“靜念師侄,你——”

來人故作文雅地一笑:“師侄我嗅到了殿裡的血腥之氣,心急了一些,老尼你莫生氣,改天我找人給你蓋一座更冠冕堂皇的峨嵋大殿。”

眾人面面相覷,氣為之結。原來這人不是敵人,看樣子還是慈眉師太的晚輩,生得儀表堂堂,稱呼慈眉為“老尼”,看似斯文瀟灑,實則莫名其妙、荒唐透頂!

“你不從大門進來,打穿屋頂作什麼?”慈眉強忍著怒氣問。

“老尼你作壽,師侄我當然是來賀壽。”被慈眉師太稱為“靜念”的黑衣人一本正經地道。

慈眉的臉更黑了三分,嘿嘿一聲冷笑:“打穿我峨嵋大殿,就是師侄你給貧尼的賀禮?”

黑衣人縮了縮頭,好像生怕慈眉一把擰斷他的脖子:“不敢,不敢。”

聽他話意,竟似他真的承認這就是他的大禮。

慈眉的臉又黑了五分。

“師太,他是好意,你看這殿梁。”有人低低幽幽地道,是秦倦的聲音。

慈眉此刻惟一能聽進去的大概只有秦倦的聲音,聞言深吸了口氣,狠狠瞪了黑衣人一眼,這才回頭。

秦倦手上拿著一段折斷的梁木,梁木上鑽有無數個小孔,幾隻淡粉色的小蟲在孔中爬來爬去,整個梁木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悶香之氣。

慈眉為之變色:“這是——”

甘涵疾插口道:“射蘭香,射蘭蟲!”

射蘭蟲是一種無害的群居小蟲,極易繁衍,三兩隻幾天之內就可以翻出數十倍的數量,它之所以成名,就是因為被它啃食過的木材會發出一種奇異的悶香,嗅上一時半刻雖然無事,但嗅上十天半個月就會突然毒發昏迷,無藥可解。看這射蘭蟲就知峨嵋此次遭劫絕非偶然,而是有人處心極慮地策劃的。

秦倦笑笑,他只看黑衣人靜念:“不知兄臺如何知曉這殿梁出了問題?”他上下打量著靜念,此人眉目輕浮,但目光如電,不失為一個氣宇軒昂的年輕人。

“不敢不敢,小弟我只是鼻子很靈,聞到了殿裡的射蘭香,差點沒被它燻死。”靜念一雙眼睛轉來轉去,直盯著秦倦打量,很是好奇這人怎麼長得這麼——醜?他其實比秦倦大上許多,但一來根本無法從相貌看出秦倦年紀,二來他又不肯認老,嘴裡偏偏自稱“小弟”。

秦倦自是不會和他計較這種小事,他只關心重點:“你說聞到了血腥之氣——”

“對了!”靜念被他一問,這才想起來,“對對對,血腥氣,老尼,你這大殿不吉利,所以我才打穿了它,好讓你有藉口可以新蓋一個,不必受歷代祖師詛咒,不不不,讓你有臉去見你的歷代祖師,不會和你計較為什麼你拆了她們的房子重蓋,自己享福——”他嘮嘮叨叨還要再說下去。

慈眉師太卻已忍無可忍:“靜念師侄,絕雲大師讓你下山辦事,你就是這樣和師伯我胡鬧?拆你師伯的臺?這峨嵋大殿數十年風雨,豈是你說拆就拆的?胡鬧,真真胡鬧!”

秦倦插口,好讓這兩個完全不知道問題關鍵在哪裡的人回神:“哪裡來的血腥氣?殿中並沒有人受傷,怎麼會有血腥氣?”他一邊聽著,也知這位靜念大抵是哪位前輩高人的徒弟,與慈眉師太有極深的交情,因而慈眉師太雖然怒氣沖天,卻又發作不得。

靜念連連點頭:“對對對,老尼,峨嵋大殿我會賠給你。你莫生氣,讓我來看一下,血腥氣到底出在哪裡?”他一邊說,一邊東嗅西嗅,東張西望,就像一隻鼻子機靈的黑狗,真真讓人哭笑不得。

慈眉師太望了秦倦一眼,“他是絕雲大師的大徒弟,絕雲大師與無塵道長是四十年交情,說起來,他也算你的師兄。”她淡淡地道,眼裡不知不覺露出了惘然之色,“當年雲岫三絕名震天下,如今——各各出家,江湖中人早巳不知四十年前的舊事,絕雲大師一代大家,絕世武功,江湖之上知道的人並不多。”

秦倦靜靜聽著,他是何等聰明的人?知道當一個老人講訴她的故事時,有時,只是希望有人可以傾訴,而並不希望你聽見、記住,尤其慈眉師太是峨嵋掌門的身份。他沒說什麼,卻岔開話題:“師太,峨嵋近來可有與人結仇?”

慈眉師太搖了搖頭:“禮佛之人,求世外之空,豈可輕易與人結仇?”

秦倦暗歎,這話和無塵道長說的何其相似?他不願拆穿慈眉師太的迂腐,峨嵋上上下下數百來人,你一人禮佛求空,怎知是不是人人和你一般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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