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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秦箏走了過來,神色自若,豔若朝霞:“那位——”她皺了一下眉,不知如何稱呼靜念,“在拆東邊的牆,不知師太以為——?”她很聰明地沒有說下去,但言下之意,顯然是“是不是要阻止他?”

秦倦看了她一眼,她一直是如此頭腦清醒的女子,只是,自己從來未曾留心。相識二十年,其實相處的時刻並不多,見了面就要爭吵。爭吵出了她的明豔與犀利,卻忘卻了她的冷靜與沉著,與自己是何其相似又何其不似的女子!她像一道光,而自己只是一道影,光與影——是同源而生,卻永遠不能再聚的命運!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神,轉過頭去,卻看見秦遙一身白衣,如雲似霧,微笑著走了過來。

慈眉師太完全不知這三個人之間的恩恩怨怨、情孽糾纏,只見她一聲怒斥:“靜念,你在幹什麼?”

三個人同時轉頭,只見靜念站在東牆之下,左嗅右嗅,挽起袖子,顯是準備又在東牆上打穿一個大洞。聽慈眉師太怒斥出聲,他“哎喲!”大叫一聲,但為時已晚,他一拳擊出,勢不可回,只聽“咯啦”一聲,東牆果然被打穿了一個大洞。

殿中尖叫四起,不是因為靜念一拳打穿牆壁的武功,而是因為,牆裡埋著一隻黑貓,鮮血淋淋,顯是這一兩天的事,峨嵋大殿何等莊嚴聖地,牆裡出現這種東西,豈不是和見了鬼差不多?

秦遙蒼白了臉,回顧了秦箏一眼,卻見秦箏聚精會神地看著那隻貓,眉頭微揚,顯出了他未曾見過的光彩,毫無懼怕之色。她並沒有看他,她看秦倦:“這不是行兇。”

“對,這不是行兇,”秦倦目中透出了犀利之色,“這只是示警立威而已。”

向慈眉師太走去,目中神采湛湛生光:“今日的毒酒、射蘭香、死貓,都不過是人有心要對峨嵋動手的前奏,用來——”

“嚇唬人而已。”靜念笑笑,笑的那一剎那,完全沒有了他假痴作呆的神色,露出一種精明來。

秦倦看了他一眼,只是笑笑。

“欲破其軍,先破其膽!”秦箏淡淡地道。

“不錯。”靜念一雙眼睛開始圍著秦箏轉,饒有興味地把她從頭看到底,“我以為女子是比較怕死貓的,原來不是。好像——”他突然轉身對著秦遙,“還是你比較害怕哦,奇怪,你這樣一個小白臉,不,大白臉,怎麼會贏得這樣一個又聰明又漂亮的大美人的芳心?”他噴噴搖頭,像見到了天下第一奇事。

秦遙臉色變為慘白,他想罵人,但他著實不會罵人,氣得臉色慘白,卻說不出話來,只能求助地望著秦箏。秦箏變了顏色,攔在秦遙身前,冷冷地看著靜念,嘴裡卻道:“遙,不要理他。”她輕輕一句話,就把秦遙的劣勢轉為當然,好像不是秦遙拙於言辭,而是秦遙不屑理他。她不容許任何人傷害秦遙,任何人,就算她自己也是一樣。這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秦遙,誰都不可以!

靜念縮了縮頭,好似畏畏縮縮不敢再說了。其實心中暗笑,好一個聰慧的女子,好一個懦弱的男人!竟然要身邊女子保護!他頗為讚賞秦箏應變神速,聰明瞭得,卻對秦遙嘴角一撇,十分地看不起。

秦遙雖然性子溫順,卻並不笨,他如何看不出靜唸的輕蔑之色?一時之間,心中慘然,他並不是天生就畏首畏尾,唯唯喏喏,只是他長年在敬王爺的淫威之下,不得不委曲求全,養成他不願爭勝的性子;他也不似秦倦,有天生的犀利與才智。此刻若換了秦倦,一定能駁得靜念啞口無言,可恨自己——

他咬牙,如果二弟還在人世,如果今天是二弟陪在箏的身邊——他呆了一呆,幾乎要忍不住自嘲自笑起來——原來,自己還是那麼希望他和她保護,希望他保護啊!為什麼這麼久了,仍不知道要學著不要依賴二弟,仍不會過沒有他的日子?

正在他自嘲自艾的時候,眼前一暗,那毀容的道人走到自己與靜念之間,擋住了自己,只聽他道:“這裡諸事紛忙,靜念師兄,依你之見,我們應當如何是好?”

靜念奇怪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還是有意要護著那大白臉:“你問我?你自己可不知多有主意,問我?”

他聳聳肩,大大方方地道:“我不知道。”他瞪著秦倦,一幅“我就是裝傻,你奈我何”的樣子。

秦倦本就是存心為秦遙解圍,他根本不看靜唸的臉色:“師太,依我之見,這件事並非哪裡的邪魔外道存心與峨嵋作對,只怕是峨嵋門內有人心存不滿,要師太難堪而已。”他語音輕而清,慢慢道來,很有優雅雍容的意味——若非見到他的臉,任誰都不能想象一個如此相貌破損的人,竟然可以流露這樣尊貴的強者之美。

“怎麼說?”慈眉師太皺眉問,她著實不信峨嵋門內會有這樣的促狹之人。

秦倦淡淡一笑:“這很容易,今日師太作壽,堂上高手如雲,若要傷人性命,非但難以得手,而且太易留下痕跡,各位都是行家,一不小心被看了出來,豈不是得不償失?殺只小貓小狗,一樣可以受到震懾之效,而且豈不是比殺人容易得多?又不易留下痕跡。而且若我沒有看錯,這些都只是衝著師太來的,並沒有傷及他人的意思。”

“又下毒,又迷香,這叫做沒有傷及他人的意思?”甘涵疾頭也不回,一邊為最後幾個中毒之人解毒,一邊冷笑。

“現在死了人嗎?”秦倦笑笑問。

甘涵疾呆了一呆:“沒有。”

“這種毒物可是絕毒?”秦倦又問。

“不是。”甘涵疾答道。

“它用不對症的解藥都可以解,可見下毒之人並無殺人之心,否則他下一些能見血封喉的,現在豈不是屍橫遍地?”秦倦慢慢地道,“至於迷香,”他搖了搖頭,“我現在還想不明白,這峨嵋大殿的迷香能起什麼作用,這裡平日少有人長住,殿梁如此之高,縱然有天下第一等的迷香,那也未必起得了什麼作用。”

“你這麼肯定一定是峨嵋中人所為?你怎知——”慈眉師太不以為然。

“峨嵋大殿是旁人可以隨隨便便進進出出的地方嗎?”秦倦打斷她的話,這本是很不妥當的行徑,但卻沒有人發覺秦倦不知不覺已把自己擺在了與慈眉師太平起平坐的地位——他本就是不居人下的人,千凰樓在他手中翻覆了十年,說出去千凰樓主足以與江湖數大門派平起平坐,七公子名滿天下,幾時委屈過自己?他天生不是可以被忽略的人啊!

甘涵疾似有所覺,詫異地回望了他一眼,眉頭一蹙,正要開口說話。秦箏本站在他身旁,一眼瞧見,她想也未想,脫口便道:“又何況開牆砌貓?這需要太多時間,若不知峨嵋眾人日常起居時刻,豈敢如此冒險?更何況,貓在牆中,若不知師太有靜念這樣一個師侄,又有誰會發覺這牆中的秘密?依我之見,這與師太作對的人非但是峨嵋中人,而且與靜念相熟!”她自知峨嵋家事,實容不得外人插口,她一插口,幾乎等於千凰樓攪入了峨嵋的這趟混水,但眼見甘涵疾顯是對秦倦的身份起了疑心,她卻不能不幫忙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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