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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寧開啟鈞瓷香盒,嫻熟地以香箸拈起一片色若冰雪的龍腦香,輕輕放進博山爐中,少頃,輕煙嫋嫋升起,純淨清冽的香氛悠悠漾開。她精通香道,卻向來獨愛龍腦,自變賣宣和御製香又退還香料之後,翠微閣中便只留下了這一味價格平常的香藥。

“長主,”凝光急促的腳步帶起一陣微風,嫋娜迴旋的香菸被那流動的空氣帶得微微一晃,連帶著完顏寧的臉也在晃動的輕煙中有一些模糊,“荊王妃說,王爺病得厲害,還是不能見客,陛下和太后都遣太醫去瞧過了。”完顏寧唇角微牽,哂道:“既如此,我便送一劑藥給他,包管他藥到病除。”說罷,從香盒中拈了三片狀若白梅瓣的龍腦裝到錦盒裡,又在衍波箋上寫下“散邪通竅,清腦明心”八字,命凝光將藥方藥盒一起送到荊王府。

流風忍不住笑道:“長主這樣戲耍他,萬一他惱羞成怒了可怎麼辦?”完顏寧眼瞼輕抬,淺笑道:“荊王並非意氣之人,只要能激他與我一見,我便能以利弊打動他。”頓了一頓,又叫流風把書架上兩套《漢書》和顏注都包起來,再送去大理寺。流風不解道:“長主認得那位將軍?知道他愛讀史書?”完顏寧笑道:“豈止我認得,你也認得的。就是遷都的那年除夕,咱們在隆德殿外遇到的那個人。”

流風大驚道:“啊?!……”回過神來連連點頭:“那是該送些東西去,別的且不論,只看他以為您是個犯了錯的小宮女,還為您遮掩擅闖隆德殿的事,又護著您向嬤嬤求情,好心應當有好報。”完顏寧想到兒時情景,從前自己年幼,只怪他破壞了自己的妙計,後來歷經人情冷暖,再回想當年事,才覺出這片不計回報的善良難能可貴,只是想起後來在雪香亭畔,他聽了自己幾句奉承話就雙眉緊皺,一副吞了蒼蠅的表情,不由玩心漸起,抿嘴淺笑道:“他在宮學裡是出了名的‘秀才’,豈有不讀經史的,而且我想著,‘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1],眼下正好試試他的襟懷器量,若他見到這樣厚的三部書,以為自己出不去了,那便是個銀樣蠟槍頭,成不了大器的。”流風哭笑不得:“長主真是睚眥必報,都這麼多年了,還記著隆德殿雪香亭那兩筆帳呢。若叫我說,這大冷的天,送些禦寒衣物是正經的,別把他凍死在大理寺了。”完顏寧經她一提醒,立時想到大理寺既得了荊王授意,必然百般苛待、衣食不全,忙笑道:“針線之物授受不親,你送書的時候給那獄吏二十兩銀子,叫他去置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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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彝怔怔望著鐵窗中透進的一泊冷月清輝,雜亂無章的心跳漸漸平復,化作一片惆悵。

自那日王渥去後,他便一直陷在這種惆悵之中,不久後獄吏拿來了棉衣,又給他換了厚衾褥,他卻未有半分喜悅,讀書時也神不守舍,對著一頁看了半天,最後發覺一個字都不曾看進去。

到夜裡一閤眼,依舊滿腦子都是雲舟的模樣,初相見玉容冷淡的樣子,街衢上似笑非笑的樣子,捱打後面不改色的樣子,大怒時瞪視自己的樣子,走在前頭蓮步姍姍的樣子;也有她彈箜篌時嫻靜優雅的樣子,捂著臉滿面羞紅的樣子,哭泣時雙肩抽動的樣子,還有她唯一一次對自己說笑,一本正經地說家鄉在天上時的俏皮模樣——這許多個雲舟在黑暗中走馬燈似地變換,使他的一顆心浮浮沉沉,一時喜悅、一時憐惜、一時悲憤、一時又止不住地隱隱作痛。

一連幾日,他白天滿懷惆悵,夜裡睡不安枕,今日好容易睡著了,獄吏又進來叫醒他,帶著他走出死牢,又東轉西繞七彎八拐地走了不知多久,竟來到兩扇熟悉的雕花隔門前。

他遲疑地推門而入,只見雅間裡亭亭玉立著一個細挑的身影,穿著藕荷色紗衫,柳眉鳳目,淚縈雙睫,正是他日夜牽掛的心上人。

“莫哭了。”他心疼地道,“我帶了銀子來,這就贖你出去。”

“贖我……然後呢?”雲舟低泣著問。

他低頭凝視她淚溼的清眸,鄭重地道:“然後我來照顧你,好不好?你若不願意,那我再另給你找個住處。如果你想離開方城,那我送你去汴梁、去臨安,去哪裡都可以。”

“誰說我不願意了?”她滿面緋紅,含羞帶嗔,“方城是不好,可是‘此心安處是吾鄉’呀……”

他狂喜,一把將她攬入懷中,頓覺幽香滿懷,觸手之處柔若無骨,一時神魂俱醉,情不自禁地低頭輕吻她鬢邊秀髮,動情地道:“芸娘,你不嫌我是金人麼?”

雲舟聞言,登時變了臉色,推開他厭惡地道:“別碰我!”他大急,慌亂中雙臂用力一收,將她纖柔的嬌軀緊緊箍在懷裡,低語道:“芸娘,我會敬你愛你,護你一世周全!”

“將軍未免欺人太甚了!”身後一聲怒喝宛如炸雷,他回過頭,看到丁謹劭臉色鐵青,葛宜翁在旁邊獰笑道:“好一個端方君子,公然調戲縣令愛妾,果真是軍紀嚴明!”

他羞慚無地,臉上熱辣辣地燙起來,卻仍不肯鬆開雙臂,僵持數息,忽然把心一橫,雙手握住伊人柔荑,決然道:“咱們走!我不做將官了,天涯海角,總有你我二人容身之地!”說罷,便欲將她抱上馬鞍。

“無恥!”她滿眼厭憎,極力掙開他的臂彎,頭也不回地奔向丁謹劭。他拼命地追,可雙腳鎖著千斤重的鐐銬,怎麼也跑不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越去越遠,變成一抹紫色的淡影,最終消失在視線裡。

“芸娘!”他急得大喊,從土炕上一躍坐起,獄吏聞聲趕來,睡眼惺忪地呵斥:“大半夜鬼叫什麼?!”完顏彝茫然四顧,惟見石壁木門、鐵窗冷月,這才驚覺方才種種只是黃粱一夢。他回思夢中與雲舟郎情妾意的情景,心中更是懊悔:“七夕那日她幾次面紅耳赤,分明對我有情,我若誠心誠意地向她表明心跡,也不至於抱憾終身。”轉念一想自己身陷囹圄凶多吉少,又覺釋然:“她若嫁了我,此刻不知有多焦急害怕,倒不如像現在這樣,安安穩穩地跟著丁縣令。”再轉念一想,又如芒刺在背,焦躁不甘起來:“當日我若能拋下身外之物與她遠走高飛,管他什麼金人漢人,那,那我便能如夢中所言,護她一世周全了……”念及此,心中一陣發熱,不由得從土炕上站起身,仰頭去看鐵窗外素白如練的月華。

他望著那泠泠清光,心下更覺悵然,低頭時眼角餘光瞥見枕邊《漢書》,忽然心中一震,再抬頭望向明月,登時想起元好問所贈“見月之光,天下大明”的鏡銘,如醍醐灌頂般渾身一個激靈,頓覺羞愧交加,咬牙道:“我真是瘋魔了!她如今是有夫之婦,我豈能再存覬覦之心?夢中糊塗倒也罷了,怎的醒來後還這樣無恥,簡直枉讀聖賢書,愧對元兄贈言與先生教導!”再憶及方才夢境,不覺又是一陣慚愧,額角冷汗涔涔而下:“我為與她私奔,竟要拋兄棄國,連家山百姓都不顧了,蒼天啊蒼天,我怎會變得這樣卑鄙了……”

他閉上眼睛,重重搖了搖頭,跳下土炕在窄小的囚室內挺直了背脊,忽覺靈臺通透,生出無盡傲氣來:“大丈夫為人行事但求俯仰無愧,我生來便是金人,有什麼錯?我家世代從軍,又有什麼錯?我自幼受父兄教導,愛護百姓行事端正,為何要低聲下氣地怕人嫌?她既厭惡金人將士,如今嫁了漢人文官,也算得償所願,從此一別兩寬,與我再無瓜葛了。將來我若能出去,必當繼承父志、誓死報國;若不幸死在這裡,也要清清白白德行無虧,絕不辱沒了父母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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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大王貴體好些了?”完顏寧終於獲准走進荊王府後園,向病榻上的守純淺笑,“我這方子管用麼?”守純白了她一眼,懶得作口舌之爭:“有事快說,我乏得很!”完顏寧淺笑頷首:“大王吩咐,敢不從命——我想請大王一道鈞旨,叫尚書省、御史臺和大理寺高抬貴手,由得開封府去審方城案吧。”守純眼皮都懶怠抬:“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判的是睦親府,尚書省御史臺大理寺與我有何相干?”“不相干?”完顏寧微笑,“大王忘記金玉帶了?”守純一僵,很快恢復了憊賴神態:“你要罵只管罵,我聽著就是了。”

完顏寧淡淡一笑:“豈敢。不過我倒有首好詩,想請大王賞鑑賞鑑——王國克生,維周之楨,濟濟多士,文王以寧。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她悠然吟罷,氣定神閒地打量守純驚愕失語的表情,又笑道:“還有一句點睛之筆呢——‘本王乃陛下親子,這惜才之心,自然與他一樣’——大王以為如何?”

守純跳下榻,幾乎嚇暈過去,扶著桌案才勉強站穩,指著她顫聲道:“你,你究竟是人……還是鬼?”完顏寧微笑:“那麼王阿里大人,是不會再上書的了,對麼?”守純定了定神,看著完顏寧被陽光投在青磚地上的影子,心中稍安了些,色厲內荏地問:“聽說你常給他送書,是他告訴你的?”完顏寧笑道:“二哥連這都知道,怎麼還說大理寺與你不相干?”守純已不敢再騙她,哼了一聲,又追問道:“你究竟是如何得知的?”完顏寧見他目中殺機倏然一現,便淺笑道:“我是聽太后說的。二哥且細想,他若知道你就是暗中害他之人,早就將這段往事在公堂上說開了,怎還會老老實實地蹲在牢裡等死?”守純一聽太后知曉此事,頓時矮了半截,又想到完顏寧狡詭多謀,心中半信半疑,試探道:“如此說來,是太后要救他?”完顏寧早將他那點心思看穿,笑道:“非也,是我要救。你收了我的靈丹妙藥,怎能不投桃報李呢?”

守純氣得肝疼,怒道:“你為何要救他?!”完顏寧笑道:“我看過開封府先前調查此案的卷宗,此人公正嚴明、磊落無私,是個難得的將帥之才。官家苦求將星,我自當為君分憂。咦,你要害他,莫不是故意跟官家做對?”守純語塞,幹瞪著眼噎了片刻,忽然咬牙切齒地道:“我就是要殺他!”完顏寧見他雙目通紅,顯然動了真怒,忙斂了笑正色道:“二哥是皇子,昔年國本未定,有意社稷也是情理中事,太后都不忍苛責,何況於我?”她頓了一頓,打量守純面色稍緩,又婉轉勸道:“只是此人雖拒絕投效,畢竟也不曾洩露此事,更沒有傷害過大王,大王何必為多年前的一樁小事耿耿於懷,甚至要取他性命呢?如今大王與陛下好容易重拾手足之情,若為此案再掀起奪嫡舊怨來,豈非得不償失?”

守純不語,面色極是陰沉,過了片刻,忽然冷笑道:“你以為我是為這個殺他?”完顏寧淺笑道:“否則呢?”守純恨聲道:“你知道麼,若非此人,姑母就不會死。”完顏寧淡淡道:“姑母分明是被你精心設計一步步逼死的,與他有何相干?”守純被她一語勾起心中愧悔痛恨,整張面孔都扭曲起來:“不相干?當日在豐樂樓前救下那賤婢的,就是這個混賬!”他頓了一頓,攥緊拳頭:“我見他出來逞強,以為他對賤婢有情,所以一時大意放過了他們。誰知道這混賬東西沒半點剛性,連個村野賤婢都收伏不住,還是由著她嫁進了濟國公府。”

完顏寧心想,那人向來愛多管閒事,救戴氏女多半隻為義憤,不見得有求凰之意,只是守純以己度人才會這樣想,便淡淡道:“大王高看他了,別說是救一個戴娘子,就算他送十個美妾給姑父,姑母也斷不會為這個玉殞。是你害死她丈夫孩兒,毀了她用一生心血守護的家園,還誘騙逼迫她以婦告夫誣陷忠良,害得她眾叛親離人人側目,被膝下兒女指責陷害父親,這才走上了絕路。若非大王手段超群,姑母此時貴為大長公主,兒女雙全、含飴弄孫,還用得著計較姑父寵誰不寵誰?”守純顫聲道:“那是你!她,她深愛姑父……”完顏寧纖眉一挑,冷笑道:“哦?原來你也知道?那你豈不是故意戳她心肝?”她頓了一頓,逼視守純無所遁形的悔恨,又厲聲道:“你昔年構陷姑父,如今又要冤殺忠良,還恬不知恥文過飾非,竟有臉拿姑母來遮掩自己的豺狼之心。我瞧你倒像是蒙古細作,專殺大金的忠臣良將,哪有一點宗室貴胄家國天下的心腸?!”守純聽到後頭,怒道:“什麼蒙古細作,你怎麼含血噴人?!”

完顏寧冷笑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大王不過是被我說了一句就氣得跳腳,那被冤殺的和在死牢裡的卻沒有機會來罵你含血噴人了。今日話已至此,大王安心養病好自為之吧,只一件——若尚書省御史臺再諫言要殺他,二哥別怪我不念同氣連枝之情。告辭。”

[1]見宋代蘇洵《晁錯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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