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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一番話，他緩緩地降落在地上，像一個真正的王者。原先弓著腰的靈，把身子壓得更低。

“在如此關鍵的時候，我很遺憾地看到你們不是在想著如何應對危機，而是準備逃避。如若逃避可以摒除危險，我絕不攔著你們。你們都好好想清楚，被滅族的妖能夠放過任何一個靈嗎？他們究竟是抱著怎樣的目的捲土重來，如果不決一死戰，還沒開始打戰就已經潰散的我們，只會全部滅亡！”他一抖衣袖，所有人的身軀都是一震。沒有人敢說話。

七夜走到一個人的面前，伸手捏著他的下巴，強迫他抬頭看著自己，“你怕嗎？”

“怕……怕……”那人哆哆嗦嗦地回答。

“你有家人嗎？”

“有……的。”

“你想逃到什麼地方去？天盡頭，人界？”

那人抖了抖嘴唇，沒有說話，眼睛也不敢直視七夜，而是斜斜地看向地面，腳有點站不穩。

“不管逃到哪裡，只要你是靈，妖就會趕盡殺絕，如他們當年被滅族時一樣。妖生性殘暴，這些當你們身為精的時候，都應該學習過，不用我再教。逃，絕對避免不了一死，但若是團結起來殊死一戰，我們還有生機。絕對死，或者生的機會，你們自己選。”最後的一句話，他說的冷冰冰，好像並不關於什麼生死，只是一件尋常的小事。

所有靈都沉默了，有一個膽大的說了一句，“可是千年之前，靈界大戰，我們元氣大傷，拿什麼去跟強大的妖抗衡？”

七夜凌厲的目光掃過去，口氣變得更加嚴肅，“再怎麼元氣大傷，經過千年的生息也有所恢復。何況戰爭，靠得並不是僅僅幾個人，而是所有參與人的力量。你們需牢牢記住，元氣大傷的並不僅僅是我們，還有被滅族的妖。他們雖然能積累力量，但較之當年，力量也是大大減弱了。我們，並不是全無贏的機會！”

所有靈都不再說話，剛剛慌亂崩潰的心情稍稍舒緩了一些。殿下，果然是靈王的後裔，具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還有人，有疑問麼？”七夜負手，掃視全場，氣勢迫人。

見沒有人再說話，他對一直跟在身後的景夢說，“君澤的任務，暫時由你接下來，把沒有受傷的人帶回去，馬上開始訓練。我們，要盡力打贏這一戰。”

“是！”景夢行禮，然後清點人數，把沒有受傷的人都帶走。

“莫鳶，北辰。”他又向人群中喊道。

“臣在。”莫鳶和北辰連忙站了出來。

“你們把這裡清理一下。還有，那些當初選來學習的凡人孩子，除了仍在學習的那幾個，剩下的全部洗掉記憶放回人間去。”

“是！”莫鳶和北辰分頭行事，穩定了心緒的靈，顯然比剛才好支配多了。

清泓向七夜點頭示意，七夜走到他面前，“老師，訓練進行得怎麼樣了？”

“正在竭盡全力學習中。他們都很刻苦，好在資質也極高。我們，盡人事聽天命就好。”

七夜微微點頭，本來想再詢問一些關於尋音的事情，想了想又覺得多餘，向清泓告辭之後，就返回星移宮了。路上，他的胸口忽然有灼熱感，探手拿出放置在胸口的羽毛，只見它泛著微光。

七夜皺眉，“雲離，你連飄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麼？”

“恩。”是雲離略顯疲憊的聲音。七夜聽見，忍不住狠狠地拍了一下羽毛，“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的？弄成這樣了就別出來見我，別的事不用你瞎操心！”

“我只是感應到你有心事，或許你需要一個人跟你好好聊聊。”

七夜沉默了一下，一邊飛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雲離，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扶風在哪兒，又知道不知道兩生權杖的秘密？最後鎮壓彌安的條件到底是什麼，你……一定要死嗎？”七夜看著手裡的羽毛，感覺不到任何的重量。千年以前，他們殊死搏鬥的時候，他沒有想過關於生死的問題，但這一千年以來，他們偶爾碰面，雖然他從來沒有主動打過招呼，但是雲離於他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性的存在。

他討厭他的勤奮，討厭他的出身，討厭他的博愛，討厭他的善良，甚至討厭他出現在自己面前。但這種討厭其實，漸漸地，開始與喜歡有了類似的感覺。

“七夜，好好對尋音。”

“不用你說！你每次都像個長輩一樣，其實是我比你大才對！雲離，你別給我轉移話題，聽到沒有？”他狠狠晃了晃羽毛。

“扶風和兩生權杖該出現的時候就會出現，至於我……只有一種辦法，那就是死。因為彌安不會放過我的。”

“彌安的身體裡，是她……無論如何，她也不會捨得對你下殺手才對。”

“沒有用，她已經不是她，千年以前，她把最重要的那個部分盡全力保留了下來。七夜，你知道大婚的那夜，她為什麼跑來找我麼？並不是你們大家知道的那樣，她不願意嫁給你，要我帶她走。而是她感覺到自己身體裡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想要告訴我，結果，我卻並沒有注意到。”

七夜停下來，“為什麼她不來告訴我？”

“因為妖王跟靈王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你是靈王的後代，而她是妖王的後代。正因為是妖王的後代，所以她與生俱來的擁有收復輪迴之境的本領，她在輪迴之境的時候，那裡平靜得彷彿最溫柔恭順的寵物一樣。”

“我才不在乎那些！”

“可是她在乎，在乎你是不是為難，在乎會不會給靈界帶來麻煩，在乎你會不會受到傷害。也許她真的喜歡我，但是喜歡我並不代表，她不在乎你，不喜歡你。你別忘記了，是你一手把她養大，你是她最依賴最不能傷害的人。”

七夜的心，有什麼地方在坍塌，他忽然間想起，那次錯牽起杜蘭的手以後，在大街上看到她哭得很傷心，聲嘶力竭地喊“七夜哥哥”，喊得他心都要碎了。當他走過去抱起她的時候，她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周圍的人聽到“七夜”的名字，都誠惶誠恐地跪下去。而他滿心，都是她的哭喊聲，“不要……丟下……我……不要，七夜哥哥……”

“乖乖，是我錯了，不要哭了。不會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會丟下小音的。”他拍著她的背，緊緊抱著她顫抖的身體，帶著她慢慢往回走。

回到宮中的時候，他跟莫鳶說起這件事，莫鳶愣了一下，“上次殿下不在的時候，臣帶著小姐到外村去採花，小姐也是不見了，臣找了好久，後來發現她安安靜靜地坐在原地等臣，一點都不哭鬧，臣還說小姐真懂事呢。”

七夜低頭吻了吻熟睡的小尋音還掛著淚痕的臉，奇怪地說，“那怎麼這次，哭得這麼傷心……”

莫鳶慈愛地看著尋音，笑道，“殿下真的不明白嗎？因為鬆開的是您的手啊。”

鬆開的，是自己的手，所以就哭得那麼傷心麼。七夜一手拿著羽毛，一手攤開自己的手掌，復又重重地握上。以前他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麼總喜歡鑽進雲離懷裡睡，現在他有些明白了。自從掌管冰月之湖以後，他越來越忙，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他忘記了她的生日，忘記了她最喜歡的花，忘記了要多陪陪她，所以漸漸的，她開始在一次次失望中與他疏遠，再也不叫他七夜哥哥，而是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