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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傷我者必遭報應。”[1]

“好!”

酒力使他的兩眼閃爍發亮,帽上的小鈴也在叮噹作響。這口美多克酒也使得我想入非非起來。我們透過了一條由累累屍骨以及大小酒桶混合堆成的長通道,來到墓窖的最深處。我又停了下來,這次我斗膽抓住了福圖納託的上臂。

“硝!”我說,“瞧,越來越多了。吊在窖頂上像是青苔。我們是在河床下面,水珠直往屍骨中滴呢。快,我們趁早回去吧,你的咳嗽——”

“沒事,”他說,“咱們朝前走吧。不過先讓我再喝口美多克。”

我開啟一小瓶葛拉維[2]酒遞給他。他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此刻他兩眼直露兇光,哈哈大笑著,將酒瓶朝上一扔,那個手勢叫我不解其意。

我驚訝地看著他。只見他又做了那個動作——一個古怪的手勢。

“你不懂嗎?”他說。

“我不懂。”我回答。

“那你就不是同仁。”

“為什麼?”

“你不是泥瓦匠[3]”。

“是的,是的,”我說,“是的,是的。”

“你?不可能!你是個泥瓦匠?”

“是個泥瓦匠,”我答道。

“暗號,”他說,“暗號呢?”

“就是這個。”我回答他,說著從我的短披風的褶子下出示一把泥刀。

“你開玩笑!”他驚叫著,後退了幾步,“咱們繼續去找白葡萄酒吧。”

“行。”我說著,就將泥刀重新收在披風下面,又將胳膊伸給他。他靠在我的臂上沉甸甸的。我們繼續往前走去尋找白葡萄酒。穿過一排低低的拱門,往下走,朝前走,再往下走,來到一個深深的墓穴裡,裡面惡濁的空氣竟使得手中的火炬只冒紅火,不放光。

在墓穴的盡頭,只見還有個更窄狹的墓穴。沿著它的四壁成排地堆放著屍骨,直碼到墓穴的拱頂。像是巴黎的那些大墓穴一樣。裡面小墓穴的三堵牆依然是這樣裝飾的。在另一堵牆邊,屍骨被推倒了,亂糟糟地拋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很大的屍骨堆。在骨頭移開後露出的這堵牆裡,我們發現裡面還深藏著一個墓穴或壁龕,約有四英尺深,三英尺寬,六七英尺高。看來造這個穴並不是為了派特別的用場,它僅僅只是墓穴頂下兩根大支柱之間的一個空隙罷了,背後也是一堵堅固的花崗石界牆。

福圖納託舉著暗淡的火炬,竭力往壁龕深處窺探,可是徒勞。火光微弱,我們根本就看不見墓穴的底。

“往前走吧,”我說,“白葡萄酒就在這兒。說到盧克雷西嘛——”

“他是個笨蛋。”我的朋友一面趔趔趄趄地朝前走,一面打斷我的話頭。我也緊跟著他走了進去。很快他就到了壁龕的盡頭,一見岩石擋住了他的出路,便手足無措地呆呆地站住了。一會兒功夫,我就將他束縛到花崗石牆上了。牆面裝有兩個鐵鎖環,橫裡相距約兩英尺。一個環上繫著根短鐵鏈,另一個環則掛著把鎖。只有幾秒鐘功夫,我就將鐵鏈牢牢地拴在他腰上了。這一猝不及防的舉動叫他驚恐已極,無暇反抗。我抽出鑰匙,退出了壁龕。

“伸出您的手,”我說,“去摸摸牆吧,您肯定能摸到硝。說真的,這兒太潮溼了。讓我再一次地懇求您回去吧。不回去?那我真的要離開你了。不過我首先還是要盡微薄之力,來照顧照顧你。”

“白葡萄酒!”我的朋友不禁魂飛魄散地突然喊叫起來。

“對,”我答道,“白葡萄酒。”

說著我就在前面提到過的那堆屍骨中忙碌起來。我將屍骨扔到一旁,很快掏出一堆可築牆的石頭和砂漿,用這些材料和我那把泥刀,我勁頭十足地開始砌牆了,好堵塞壁龕的入口。

我還沒來得及砌好第一層石塊,就發覺福圖納託的醉意多半是醒了。最先的動靜是壁龕深處傳來一聲低低的哀叫聲,這可不是醉漢的叫聲。隨後是一陣長長的固執的沉默。我砌了第二層,第三層,第四層,接著聽到了瘋證地搖動鐵鏈的聲音,一直持續了好幾分鐘。這當兒,為了可以聽得更舒心愜意,我乾脆停下手中的活,在骨堆上坐了下來。等到鐵鏈的當啷聲終於沉寂之後,我又重新操起泥刀,一口氣砌了第五層,第六層,第七層。此刻牆差不多齊胸高了,我又停了下來,將火把舉過石牆。一束微弱的光線投射到裡面那個人影上。

突然,那個上了鎖鏈的人影從喉嚨裡爆發出一連串響亮而刺耳的尖叫,似乎是要死命地推開我。霎時間我躊躇起來,不由得瑟瑟發抖。我嗖地拔出雙刃長劍,握著它在壁龕裡探尋起來。但轉念一想,頓時我又放了心。我將手往墓穴堅固的構造上一放,心中便覺釋然了。我再靠近牆根,回應起那傢伙的叫嚷來。他嗷嗷亂叫,我也哇哇直嚷,一聲助一聲,一聲蓋一聲,我叫得比他響,比他有力得多。這一來,那傢伙也就漸漸銷聲斂氣了。

時值午夜,我的任務也漸近尾聲。我砌完了第八、第九和第十層。最後一層也就是十一層也砌好了一部分,只需放上最後一塊石塊,抹上灰泥就行了。我奮力舉起這塊沉甸甸的石頭,將它的一角擱在預定的位置。不料此時壁龕裡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直叫我毛髮聳立。接著又聽得一個悽慘的聲音,好不容易才辨出那是福圖納託老爺的聲音。那聲音說:

“哈!哈!哈!——嘻!嘻!嘻!——真是個絕妙的玩笑——天大的玩笑。等到了府邸,我們會開懷暢笑的——嘻!嘻!嘻!——一邊喝酒一邊笑——嘻!嘻!嘻!

“白葡萄酒!”我說。

“嘻!嘻!嘻!——嘻!嘻!嘻!——是的,白葡萄酒。但豈不是太晚了嗎?他們不會在大廈裡等咱們嗎——福圖納託太太和其他人?咱們走吧。”

“好,”我說,“咱們走吧。”

“看在上帝的分上走吧,蒙特雷梭!

“對,”我說,“看在上帝的分上!

然而,說完這句話後,我壓根兒就聽不到一句回答了。漸漸地,我不耐煩了,便大聲喊道:

“福圖納託!”

沒有回答。我又叫:“福圖納託!”

仍然沒有回答。我從還沒封上的牆眼中將火把塞了進去,扔在墓穴裡,回答我的只是一陣鈴鐺的玎玲聲。我不由得湧起一陣噁心,這是由於墓穴裡太潮溼的緣故。我趕緊結束我的工作。將最後一塊石頭嵌放好,抹上了灰泥。緊靠這堵新牆,我又重新壘好原來的屍骨堆。半個世紀過去了,從未有人來打擾他們。願死者安息![4]

丁放鳴 譯

[1]原文是拉丁文。——譯者注

[2]法國博多地方所產的葡萄酒。——譯者注

[3]英文mason,意“泥瓦匠”與“共濟會員”。共濟會起源於中世紀的石匠和教堂建築工匠的行會。是世界上最大的秘密團體,旨在傳授並執行其秘密互助綱領。——譯者注

[4]原文是拉丁文。——譯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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