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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解釋看來是最有可能的,儘管我完全不懂一種訊號,不論它的破壞性有多大,是怎樣被編入程式當中,然後像今天這麼威力強大。”

“你是科學家嗎?”

“你知道我不是,我是畫家。”

“所以政府告訴你,他們能夠在兩千多英里遠的航空母艦上透過無線遙控炸燬沙漠裡的碉堡,你所做的也就是看看圖片然後接受這個事實:這樣的技術的確存在。”

“湯姆·克蘭西1會對我撒謊嗎?”克雷問,一臉嚴肅。

1湯姆·克蘭西,美國著名暢銷小說家,專寫軍事政治小說。

“如果那種技術真的存在,為什麼不接受這一種存在的可能性呢?至少假設它存在吧。”

“好吧,這技術叫什麼名字,拼出來,麻煩簡短一點啊。”

“今天下午三點,某恐怖組織,或許是某流氓政權,發射了某種訊號或脈衝。

到目前為止我們假設這種訊號能夠藉助全世界在使用中的每一部手機間傳遞。我們非常希望這種假設是不成立的,但現在我們得做最壞的打算。”

“沒了?”

“我不知道,”湯姆說。“你想找部手機來試試嗎?”

“可不敢,”克雷說。“我兒子是這麼說的:‘何不敢。’”上帝啊,求求你,保佑我兒子平安無事吧。

“但是如果這個組織能夠傳輸這個任何人聽了就會發瘋的訊號,”湯姆說,“同樣有可能就是這訊號裡還包含有一個指令讓接收到的人五小時後去自殺,或者是去睡覺或者停止呼吸。”

“我認為這是不可能的。”

“我認為一個手持尖刀的瘋子從四季酒店那邊穿馬路過來襲擊我也是不可能的,”湯姆說。“波士頓被大火夷為平地,那些慶幸自己沒有手機而倖存下來的居民沿著神秘河大橋和扎金(Zakim)拉索橋撤離也是不可能的。”

他身體向前傾,專注地看著克雷。克雷想,他很願意相信這個理論。別浪費太多時間讓他放棄這個想法,因為他太得意於這個主意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和政府‘自九一一’之後一直恐懼的生物恐怖主義沒什麼區別,”他說。“如今手機成了我們的日常生活中佔主流的通訊工具,利用它,你就能把散亂的大眾變成效忠於你的軍隊——這個軍隊天不怕地不怕,因為全是瘋子組成的——而且利用手機還能破壞現有的社會組織結構。今晚怎麼不見國民衛隊?”

“”在伊拉克吧?“克雷插嘴。”在路易斯安那州1吧?“這並不是個玩笑,湯姆也沒有笑。“國民衛隊不見了。他們基本上全靠手機通訊,這個時候你怎麼能指望他們行動?至於飛機,我最後一次看到在飛行的飛機就是那架在查爾斯街和燈塔街口墜毀的那架。”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直盯著桌子對面克雷的眼睛。“他們所做的這一切……不管他們是誰。他們從自己所在的某個地方看著我們,他們也崇拜自己的神靈,他們看到了什麼?”

克雷搖搖頭,被湯姆那鏡片後的眼神所吸引,那雙眼睛就像是先知的眼睛。

1指國民衛隊去該州著名城市新奧爾良救災,2005年秋天該市因卡特里娜颶風引發的洪水而受災。

2《聖經》中代表人類各種語言起源的未完工的通天塔。“他們看見我們又造起了一座巴別塔2……這座塔不是別的什麼,正是由蛛網般的電子網路組成。

在數秒鐘的時間裡,他們把那些網路打破,我們的‘塔’一下子就崩塌了。

他們造成了這一切,而我們三個就像有那麼丁點幸運的蟲豸,沒有被巨人落下的雙腳踏成齏粉。他們造成了這一切,而你還認為他們不能往訊號裡再加入點內容指示那些感染者五小時後去睡覺或者停止呼吸?和編制這種訊號本身相比,這點雕蟲小技,我說,算得了什麼!“克雷說:“我說,我們該睡覺了。”

湯姆一動不動呆了一會兒,在桌子上往前移動了一點,看著克雷似乎不明白他剛才說的話。然後他笑了起來。“是啊,”他說。“是啊,你說得對。我太囉嗦了,對不起。”

“哪裡的話,”克雷說。“我希望你說那些瘋子都死了是真的。”他頓了一下,說:“我的意思是……除了我兒子……約翰尼奇……”他沒法說下去,因為如果約翰尼今天下午曾經用過手機,也接到了金髮小仙子和套裝女士所接到的那種電話,克雷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讓兒子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湯姆從桌子這頭伸手過去安慰他,克雷的兩隻手握住了這個男人那修長柔弱的手。他好像靈魂出殼看到了這一幕,當他說話的時候,又好像不是他自己在說話,儘管他感覺得到嘴唇在蠕動,眼淚就要從眼眶裡掉出來。

“我真的很為他擔驚受怕,”他的嘴巴蠕動著。“我為他們倆擔驚受怕,主要還是我兒子。”

“會好起來的,”湯姆說,克雷知道他是一片好意,但這句話在他心裡引發了恐懼的情緒,因為當我們實在沒別的好說時我們才會說這句話,就像“你會好起來的”或者“他去了個更好的地方”。

愛麗絲的尖叫將克雷從雲裡霧裡的美夢中驚醒,在夢裡他身在阿克倫1的州集市上那賓果遊戲帳篷裡,在夢裡他又回到了六歲——可能還更小但肯定不會更大——躲在他媽媽旁邊的長桌子下面,看著無數條女士的小腿,聞著甜甜的鋸末味道,一個主持人拖長聲音叫起來,“B12,B12!獎品是一瓶陽光維他命!”

俄亥俄州一城市。

有那麼一下子他的潛意識想要把女孩的尖叫和夢境混合在一起,讓他以為自己聽到的是週六中午的哨子聲,但這想法只持續了那麼一瞬間。克雷在湯姆家的門廊裡守了一個小時然後就睡著了,因為他相信不會發生什麼事情的,至少今晚不會。可他同時也堅信愛麗絲今晚一定睡不好,因為他被尖叫聲驚醒判斷出是她的聲音的時候一點也不覺得迷惑,絲毫沒有疑惑自己到底身在何處或者是發生了何事。頭一秒鐘他還在俄亥俄州,是個蹲在賓果遊戲桌下的小男孩;接下來一秒他就從湯姆家封閉的門廊裡那張又長又舒適的沙發上滾了下來,小腿上還裹著羊毛毯。在房子的某個地方,愛麗絲·馬克斯韋爾,正竭盡全力地高聲嚎叫,那聲音似乎能把水晶震碎,也像是把她這一天經歷的所有恐懼全部釋放出來,一聲接著一聲,彷彿在說這些恐怖的事情肯定不可能發生過,要盡全力去否認。

克雷想把羊毛毯從腿上拿開,一開始腿被纏住了,他只得雙腳跳躍朝內門方向去,一邊驚慌地拉扯著毯子,還朝外面的塞勒姆街張望。在這樣的淒厲叫聲下,整個街區都會一家一家亮起燈來,即使他知道已經停電,肯定會有人——或許就是前面家裡有槍又愛好電子產品的尼科森先生——出來站在自家的草坪上高聲喊著:看在基督的分上讓這孩子閉嘴。別逼我過來!阿爾尼·尼科森會這麼喊:別逼我過來一槍打死她!

或者她的尖叫會讓那些手機瘋子像飛蛾撲火般衝過來。湯姆認為他們死了,可是克雷比較懷疑,就像他懷疑聖誕老人的工廠在北極一樣。

可是塞勒姆街——這整個街區位於市中心西面,格蘭納達高地南面——仍舊是黑漆漆一片,死氣沉沉。就連遠處裡維爾的火光似乎也熄滅了。

克雷終於掙脫了羊毛毯,跑進屋子裡站在椅子面前,抬頭望著無邊的黑暗。

現在他聽到了湯姆的聲音——不是字詞,而是語調,低沉冷靜又令人放鬆。

那女孩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開始被大口喘氣所打斷,然後是抽泣聲和模糊的叫聲,慢慢才聽出來是在說話。克雷聽到其中一個詞:噩夢。湯姆的聲音一直持續著,以讓人放心的低沉聲音哄著她:一切都很好,她能看到,明天早上就會好很多。

克雷的腦子裡描繪出一幅畫面:他們倆並肩坐在客房的床上,都穿著胸前口袋上標有TM1字樣的睡衣。他能把他們這樣給畫出來,想到這個他笑了起來。

TM為湯姆·麥康特名字的縮寫。

等他確信愛麗絲不會再尖叫,才回到門廊裡,那裡冷冰冰的,但只要緊緊裹著羊毛毯就還過得去。他坐到沙發上審視著他視野範圍內的街道。在他左手邊,也就是湯姆家東邊是商業區,他都能看到交通燈指示去市鎮廣場的入口。另一邊——也就是他們來的方向——是一幢幢房子,都湮沒在深深的夜幕裡。

“你們到哪兒去了?”他自言自語著。“有些往北面和西面去了,明智選擇。

可是還有些人到哪兒去了呢?“街上仍然是一片寂靜。該死,也許湯姆是對的——手機訊號讓他們三點發瘋然後八點去死。聽上去太完美了不像真的,但是當他第一次聽說“燒錄CD”的時候也不敢相信那居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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