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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是這樣……”
息陽 3
這時,太醫來了,診了脈,細細地問我覺得哪裡不適,開好方子後叮囑幾句就離開了。蘭露從玉坤宮回來二話不說就哭著跪下,我聽到錦屏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問:
“蘭露,你的臉究竟怎麼回事?!”
“國主在玉坤宮,可是守在門口的人不予通傳,還對奴婢動了手……”低低的哭泣聲響起。
我喝了小半碗雞湯,已覺得胃口全無,對她說:“別哭了,把息陽宮的大門關上,放上兩道橫栓,一隻蒼蠅都不要放進來。”
“夫人,這——”蘭露這時卻遲疑了。
“如果你怕國主明日發怒拿你們出氣,那你現在就到息陽宮門外去,這橫栓我是放定的——不是有句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
如果誰覺得瞎子好欺負那她就錯了,瞎子的心比誰都要清,都要透澈玲瓏。
原來,我是睡了一年,而不是三個月……
而西戎的皇后,竟是烈火教的聖女。
那麼我呢,我是誰?真的是那個別人口中以前被冷落如今得寵的宮妃息陽?
第二日一早,我便被那撞門聲吵醒了。
赫連越熟悉的腳步聲響起,同時伴有跪了一室的宮娥太監的瑟縮聲,想必他氣得臉都青,我不耐煩地翻個身背對著他,悶悶不樂地說了句:
“吵死了,誰在那兒擾人清夢?!”
赫連越的腳步硬生生地頓住了,那些宮娥太監察言觀色都知機地退下了,他走到床前,輕輕喟嘆了一聲,俯身扳過我的肩,我睜開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剛想說什麼,他雙臂一伸把我抱得那般緊,我只覺得自己的骨頭幾乎要被勒碎了,我艱難地說:
“放……放開……”
他咬牙切齒,似乎想要把我揉進他的體內,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恨聲說:
“我連早朝都罷了,在息陽宮門口等了一個時辰才讓人撞的門,你還說我擾人清夢?!你昏迷的這三天我寸步不離,不過是離開了兩個時辰,你就這樣對我,你……”他氣得話都說不下去,看見我臉色泛紫,終於放開了我。
我坐起身來,撫著胸腔大口大口吸著氣,眼淚一邊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你,是不是很難受?洛城,傳太醫進來!”
錦屏帶太醫進來給我診脈,確定沒有什麼事後才退下,蘭露伺候我喝水,他拿過她手中的碗,說:“你們退下。”
我低下頭別過臉不去看他。只聽得他說:
“昨夜到玉坤宮去,的確是有要事,你不要生氣了。”
我冷冷地說:“我懂,國主是一國之君。”
本以為他會發怒,不料他只是無奈地淺笑出聲,捏過我的下巴,“還會生氣,那真的是沒事了。息陽,你這是恃寵生嬌了麼?不過,我很喜歡,你知道我寵你……”
是的,他很寵我,知道我喜歡蘭草,息陽宮裡種滿了各式珍貴蘭花,就連園丁都是從西乾請來的;我夏天穿的香羅紗衣,每年上貢的僅得三匹,連皇后也沒有;怕我悶著,讓樂師柳愁何隔日便來授琴……而那夜,打了蘭露兩耳光的玉坤宮侍衛,聽說也不知所蹤了。
錦屏偷偷地告訴我,那推我下湖的太監和翠微宮被貶到洗衣房的銀綾夫人被送入了內事府(相當於宗人府),在內事府大院三丈高的木架子上吊著,被施以滴血之刑,直到氣血枯乾而死。整個後宮的妃嬪只要見過銀綾夫人滿身是血的慘狀的無不哆嗦著雙腿發軟,一時間,息陽宮門庭若市,來示好的來問候的絡繹不絕。錦屏和蘭露擋了好幾回,終是敵不過寶明宮的明妃和瑞錦宮的瑞夫人的熱情。
我都讓蘭露奉上茶點,寒暄過後以為她們就會離開。不料明妃是個性子直的爽朗女子,她問我:“妹妹這息陽宮固然清淨,可是國主就不怕這冷清孤寂悶著了妹妹?外間雖是喧囂,可是心裡清淨了,去何處不是清淨?”
她們開始給我講些宮內宮外的趣事,瑞夫人忽然想起什麼,對明妃說:
“明姐姐上回請來的說書先生,講那三國時曹植與甄宓的故事,真是繞樑三日,久久不忘。可是時隔一月,再見不到那先生說書,莫非他回西乾去了?”
明妃笑道:“妹妹有所不知,早前息陽妹妹落水,先生救了人回去卻是大病了一場,再也沒有入宮了。”
我不禁愧疚,雖然印象全無,但怎麼說也是救命恩人,不聞不問總是不妥的。明妃極善察言觀色,說:
“妹妹無須愧疚,俗話說大恩不言謝,再說國主已經命人厚賞他了,而他閒雲野鶴慣了隨處漂泊,要找他也不容易。”
“那說書先生是西乾人?”我問。
“妹妹沒聽說過西乾說書名家閔四空?”瑞夫人笑道,“那你真該去聽聽他說的書,絕對比鳴琴聽蕭要有意思多了。”
……
息陽4
十日後,天氣開始酷熱,空氣沉悶似乎把蜻蜓都壓得飛不起來了,好不容易等來一場雷雨,衝去了不少暑氣,枝頭綠葉該是青翠如洗,簷畔低落的水滴一聲一聲,在靜謐中迴響。
錦屏伴著我在息陽宮中四處走走,息陽宮很空,幾乎沒有什麼障礙物可以讓我碰到,有時候我在想如果哪一天我能看見東西了,一定會感嘆我居然可以在這樣空落的環境中生活這麼久。
我曾問過錦屏,有沒有見過以前的我,錦屏說她和蘭露都是新晉的宮女,只聽說過有位息陽夫人卻從未謀面。息陽宮的宮人都像錦屏一樣,是新來的;甚至連明妃和瑞夫人也是十日前才第一次見到我……正在怔忡的時候,忽然聽得西牆那邊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停下後不久,又響了起來,細細碎碎的好不歡愉。
“閔先生,周幽王又不是沒見過美貌女子,怎麼就這般迷戀褒姒呢?你別賣關子了,快說下去!扶秧,給先生奉茶……”是瑞夫人的聲音。
沒有驚堂木,沒有繪聲繪色的形容,更沒有模擬得栩栩如生的口技,那聲音溫文有度,不緩不急如山間流泉卻醇厚如美酒清釀,一字一句徐徐道來:
“小家碧玉大家閨秀周幽王的後宮中比比皆是,然而像褒姒這般天真爛漫心直口快生起氣來不管是誰都張口就罵的性格,周幽王哪裡見過?物以稀為貴,他大概只覺得相見恨晚罷……”
他說了些什麼,我一個字都記不住,只知道聽到這個聲音我的腦中轟鳴一片亂成一團,意識茫然,怔怔地立在西牆之下。我一定,一定在什麼地方聽到過這個聲音……
“周幽王為博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戲諸侯……”
“國主那麼寵愛息陽宮主,是不是就是圖她愛耍小性子?聽說還敢上了門栓不讓國主進去呢!”不知是誰悶哼了這麼一句,馬上便被人勒令噤了聲。
“夫人,你怎麼了?可是有哪裡不舒服?”錦屏緊張的問道。
我回過神來,才驚覺臉上涼涼的一片,連忙拭去,說:“沒什麼,隔壁就是芙蓉水榭?錦屏,我要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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