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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波離開去找胡默醫生,聯邦調查局的特工剛剛結束了審問,這時,喬治·斯達克打來電話,離兩個技術員宣稱安好有關裝置不到五分鐘。

這兩個技術員發現波蒙特夫婦電話裡面仍然是古老的旋轉撥號系統,他們覺得很不高興,但也不是特別驚訝。

“夥計,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那個叫萬斯的技術員說,但他的語氣又表明他並不真指望這裡會有什麼別的東西。

另一個叫大衛的技術員走向通訊車,尋找合適的零件。萬斯翻著眼睛看著泰德,好像泰德早應該告訴他們他還生活在電話剛發明的時代。

這兩個人對聯邦調查局的人不予理睬。聯邦調查局的這些人從波士頓分部飛到班戈爾,然後勇敢地駕車穿過班戈爾和魯德婁之間狼和熊出沒的荒原,州警察技術員對他們視而不見。

“鎮上所有的電話都是這樣的,”泰德謙虛地說。他現在有消化不良現象,在一般情況下,這使他脾氣暴躁,難以相處。但是,今天他只覺得疲倦、軟弱和極度悲哀。

他不斷想起住在圖克森的裡克的父親,以及住在聖·路易斯·奧比斯波的米麗艾姆的父母。老考利先生現在會想什麼呢?米麗艾姆父母在想什麼呢?他只在談話中知道這些人,但從沒有見過他們,他們究竟怎麼面對這些事呢?人們怎麼面對這些冷酷的、非理性的謀殺呢?

泰德意識到他在考慮活著的人而不是受害者,只因為一個簡單而抑鬱的理由:他感到應對一切負責。為什麼不呢?如果他不為喬治·斯達克而受責,還有誰呢?他的老式電話增加了安裝的困難,這也使他感到內疚。

“我認為就這些了,波蒙特先生,”一位聯邦調查局的特工說。他在重看他的筆記本,不理萬斯和大衛,就像他們不理他一樣。這位叫馬羅的特工合上筆記本,本子是皮面裝訂的,他名字的第一個字母印在封面的左下角。他穿著一件灰色套裝,頭髮在左邊筆直地分開,“你還有什麼別的嗎,比爾?”

比爾即柏萊勒,他也合上筆記本,搖搖頭。“沒有了,我想沒有了。”柏萊勒穿著一種棕色套裝,他的頭髮也在左邊筆直地分開。“我們可能在以後調查中還會有問題,但目前我們已經獲得了我們所需要的,謝謝你們的合作。”他衝他們咧開嘴笑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泰德想:如果我們是五歲小孩,他一定會給我們每個人一張乖孩子證明,讓我們帶回家去給媽咪看。

“不用客氣。”麗茲慢慢地、心不在焉地說,用手指輕輕按摩她左邊太陽穴,好像她的頭很痛一樣。

泰德想,可能她的確頭痛。

他瞥了一眼壁爐上的鐘,發現才兩點半。這是他一生中最漫長的一個下午嗎?他不想這麼匆忙下結論,但他懷疑是。

麗茲站起來:“我想我要躺一會兒,如果可以的話。我覺得不太舒服。”

“那是一個好——”他想說主意,但在他說出口之前,電話響了。

他們倆都看著它,泰德感到脖子上的一根血管開始劇烈跳動,一股熱辣辣的酸氣慢慢從他胸中湧起,然後在他喉嚨後面瀰漫開來。

“好啊,”萬斯高興地說,“我們不用派人出去試打了。”

泰德突然感到好像他被裹在一團冷氣中,這團冷氣推著他走向電話,和電話機並排擺在桌面上的是一個精巧的機器,看上去像一塊玻璃磚頭,一邊嵌著許多小燈,其中一個小燈隨著電話鈴聲而閃動。

鳥在什麼地方?我應該聽到鳥叫。但沒有。惟一的聲音就是緊迫的電話鈴聲。

萬斯跪在壁爐邊,把工具放回一個黑盒子中,它的鎖很大,挺像一個工人的飯盒。大衛靠在客廳和餐廳之間的門廊上。他徵得麗茲同意後,從桌上碗裡拿了一根香蕉,正在慢慢的剝,他像一個創作中的藝術家一樣,時不時地停下來,挑剔地檢查他的作品。

“拿出電路測試器吧,”大衛對萬斯說,“如果我們需要使電路更清晰,趁我們在這兒時就幹完它,省得再回來一趟。”

“好主意。”萬斯說,從箱子中拿出一個帶手槍把形的東西。

兩人看上去有點兒躍躍欲試的樣子。馬羅和柏萊勒站著,把筆記本放好,抖抖筆挺的褲子。他們印證了泰德一個看法:這些人更像稅務顧問而不像帶槍的聯邦調查局特工。馬羅和柏萊勒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電話在響。

但麗茲知道。她已停止按摩太陽穴,睜大眼睛看著泰德,就像一個走投無路的小動物。柏萊勒正在感謝她的咖啡和點心,似乎沒有注意到她並未回答,就像他沒有注意到電話響一樣。

你們這些人怎麼了?泰德突然感到想要喊叫。到底為什麼你們要安裝這些裝置?

當然,這不公平。在記錄和追蹤裝置安裝好後不到五分鐘,他們在追捕的人就第一個打來電話,這太偶然了……如果有人問的話,他們會這麼說。他們會說,在二十世紀,這種事不會發生的,一定是另一個作家打電話請教你,泰德,或誰向你妻子借一杯糖。但那個認為他是你另一個自我的傢伙會打電話?不會,絕對不會。太快了,太巧了。

一定是斯達克,泰德能嗅出他的氣味。他看看麗茲,知道她也能。

萬斯看著他,無疑在奇怪他為什麼不接他剛裝好的電話。

彆著急,泰德想。彆著急,他會等的,他知道我們在家,你瞧。

“好吧,我們馬上就要離開了,波蒙特太——”柏萊勒剛開口,麗茲冷靜而痛苦地說:“我認為你們最好等一等。”

泰德拿起電話吼道:“你想要什麼,你這狗雜種?你他媽的到底想要什麼?”

萬斯嚇了一跳,大衛正準備吃第一口香蕉,這時僵住了,聯邦特工們的頭猛地轉過來。泰德強烈地發現自己希望阿蘭·龐波在這兒,而不是在奧羅諾和胡默醫生談話。龐波也不相信斯達克,至少現在還沒有,但至少他有同情心。泰德認為這些人可能也有,但他非常懷疑他們是否瞭解他和麗茲。

“是他,是他!”麗茲對柏萊勒說。

“啊,天哪!”柏萊勒說,和另一個特工非常困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我們現在他媽的該怎麼辦?

泰德聽到並看到這些,但卻與他們隔絕開了,甚至與麗茲也隔絕開了。現在只有斯達克和他,再次重逢,就像過去雜耍海報說的那樣。

“冷靜,泰德,”喬治·斯達克說。他聽上去很高興,“沒有必要大發雷霆。”這聲音跟他預料的一模一樣。連那種模糊的南方口音也一樣。

兩個技術員的頭短暫地靠在一起,然後大衛奔向通訊車和預備電話,手裡仍然拿著他的香蕉,萬斯則跑向地下室檢查聲控錄音機。

兩個聯邦特工在客廳中間瞪著眼,看上去好像要互相擁抱以求安慰,就像森林中迷路的孩子一樣。

“你想要什麼?”泰德用平靜些的聲音問。

“哎,只是告訴你它完了,”斯達克說,“今天中午我殺了最後一個——那個為達爾文出版社財務總監工作的小姑娘。”

他的話有點兒南方口音。

“她是第一個向克勞森洩密的人,”斯達克說,“警察會找到她的,她在鬧市區第二街那兒住,她的一部分在地板上,我把其他部分放在廚房桌上。”他笑了,“這個星期真忙,泰德。我動奔西走,忙得不行,我打電話只是要你安心。”

“我並不覺得安心。”

“哎,需要時間,老夥計,需要時間。我想我會南下去釣釣魚,這個城市的生活讓我厭倦。”他笑了,這聲音高興地讓人覺得恐怖,泰德覺得身上好像有蟲在爬。

他在撒謊。

泰德確知這點,就像他確知斯達克是故意等到錄音和追蹤裝置裝上後才打電話一樣。他能知道那種事嗎?回答是肯定的。斯達克可能是從紐約市的什麼地方打的電話,但他們倆被無形但已無法否認的瑣連在一起,就像雙胞胎一樣。他們是雙胞胎,是同一整體的兩半。泰德驚恐地發現自己飄出了身體,沿著電話飄過去了,不是一直飄往紐約,而是飄到半路;在馬薩諸斯州西邊與這怪物相遇,也許他們會相遇然後又合而為一,就像每次他蓋上打字機拿起一根該死的貝洛爾牌鉛筆時,他們相遇而又合而為一一樣。

“你別他媽的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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