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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你說,“太陽熄滅的那天,我們在達克斯考湖。”你本來會把別的都告訴我的——我知道你會的,可是那個討厭的傻瓜進來問道:“她沒事了嗎?”彷彿你看上去有事,你知道我的意思吧?天哪,有時候,我不能相信人們會有多傻。他們應該制定個法律,你先得有個執照,至少有個學習者的執照,然後才能得到允許說話。在你沒透過說話者的測試之前,應該保持沉默,這樣會解決很多問題。然而,情況並不以那種方式發生。你像個老虎鉗似地緘口不語了。我再也無法使你開口,儘管天知道我做過努力。

你本來不該管我的事!傑西回答道。她手中的那杯水開始晃動,她嘴唇中的紫色替代品吸管在抖動。你本來應該不再幹涉此事了!這和你無關!

有時候朋友們不由得不操心,傑西。

她頭腦裡的那個聲音說。聲音裡充滿友愛,傑西沉默了。

你知道,我查詢了此事,我猜出了你一直想說的事,我去查詢了。有關60年代早期日食的情況我一點兒也不記得了。但是,當時我就在佛羅里達,和天文現象比起來,我對潛泳和那個叫德爾瑞的救生員感興趣得多——難以置信的是我狂熱地愛上了他。我想,我得確證這整個事情不是某種瘋狂的想象或別的什麼——也許是由那個Rx房上有著可怖的燙傷疤痕的姑娘引起的。那不是幻想,緬因州確實發生了日全食,日食恰恰途經你們在達克斯考湖畔的別墅。1963年7月,一個女孩和她的父親觀看日全食,你不願告訴我你的老爸對你做了些什麼,但是我知道兩件事,傑西。他是你爸,這很糟糕。你已十歲,快到十一歲了,處於發育期邊緣……那更糟糕。

露絲,請你閉嘴,你就不能找個恰當點的時間來翻出那件舊事嘛!

可是,露絲不願閉嘴。一度做過傑西室友的那個露絲總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每一句想說的話。而現在作為傑西腦子裡的朋友,顯然一點沒變。

我知道的另一件事就是,你和女生聯誼會的三個小姑娘住在校園外——那些身著A字形連衣裙的公主們。毫無疑問,她們每個人都擁有一套上面縫著一星期裡每一天字母的短褲。我想,就在那一段時間,你有意決定參加奧林匹克掃塵與地板上蠟小組。你排斥在內沃斯牧師廚房裡的那個夜晚,排斥眼淚、傷害。憤怒。排斥我。噢,偶爾我們還是見面——分享比薩餅,共飲罐裝飲料——可是,我們的友誼真的結束了,是不是?當涉及到在我和1963年7月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之間做出選擇時,你選擇了日食。

那杯水在劇烈晃動。

“為什麼現在問呢,露絲?”她問。她沒有意識到她實際上是在這逐漸變暗的臥室裡用口形默示這些話。

為什麼現在問,這正是我想知道的——考慮到在這個特殊階段,你實際上是我的一部分。為什麼現在問呢?為什麼恰恰當我最經不起煩擾,不能分神時問呢?

這個問題最明顯的答案也是最索然無味的。因為她的內心有個敵人,一個可憐的壞傢伙,希望她保持現狀——戴著手銬,渾身疼痛,乾渴、恐懼、悲慘。這個敵人不願她的境況改善一丁點,只要不改善她的處境,這個敵人什麼卑鄙的勾當都願幹。

那天,日全食只發生了一分多鐘,傑西……在你的頭腦中卻不是這樣。它仍在你腦中繼續著,是不是?

她閉上雙眼,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杯子上,保持它的平穩。現在,她無意識地在腦中與露絲對話,彷彿她真的在同另一個人對話,而不是她大腦中的一部分。這一部分突然決定,現在該對她自己乾點什麼了,正如諾拉·卡利根會這樣說的那樣。

別管我了,露絲。要是等我喝到一口水後你還想和我討論這些事,那沒問題。可是現在,能不能請你——“閉上你該死的嘴巴。”她低低地說完這句話。

我知道你內心有樣東西或有個人,試圖進行中傷。我知道,它有時使用我的聲音——它是個偉大的腹語術表演者,那一點毫無疑問,但那不是我。我當時愛你,現在還愛你,這就是我為什麼儘可能長時間地和你保持聯絡——因為我愛你。而且,我想還因為我們這些人要處於有利地位,就得互相支援。

傑西嘴裡含著那個吸管替代物微微笑了笑,或者說試圖笑出來。

好了,傑西,開始幹吧,好好幹。

傑西等了一會兒,可是沒別的東西了,露絲離去了,至少暫時走了。她又睜開了雙睛,然後慢慢地將頭朝前伸去,那捲起來的卡片從她嘴裡伸出來,像羅斯福總統的菸嘴。

求求你了,上帝,求你……讓我成功吧。

她的吸管替代物滑進了水中。傑西閉上眼睛吮吸起來。有一會兒啥也沒有,她腦子裡升起一片失望。接著,水便注滿了她的口腔,涼爽、甜潤,就在口中。她驚愕得進入一種狂妄狀態,要不是她使勁噘著嘴咬住那捲起來的雜誌訂閱卡,她會感激涕零的。實際上,她只能從鼻子裡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

她吞嚥著水,感到水就像液體的綢緞覆蓋住了她的喉嚨,接著她又吮吸起來。她就像飢餓的小羊羔吮吸母羊的xx頭一般,旁若無人地猛吸著。她的吸管遠非完美,吸上來的不是均勻的水流,而是時斷時續,時大時小。而且,她吸進管裡的大部分水又從不完善的封口及摺疊部分溢了出去。在某種程度上,她知道這一點,能聽到水像雨點一樣拍打著床罩。然而她依舊心存感激,熱誠地相信,她的吸管是婦女思想中產生的最偉大的發明之一。此刻,從她已故丈夫的水杯中喝水是她一生的極點。

別把水都喝完了,傑西——留點以後喝。

她不知道這一次說話的是她幽靈伴侶中的哪一位,這也無關緊要,這是條很好的建議。一個十八歲的男孩,和女友狂熱地愛撫了半年之久,你卻告訴他這女孩是否最終願意和他性交無關緊要,這同樣是個好建議,如果他沒有避孕套,他就應該等著。她發現,有的時候,不管建議多麼好,卻又不可能採納這個建議。有時,身體會挺身反抗,拋卻所有的好建議。而且,她還發現了——屈服於那些簡單的身體需求會是一種難以言傳的舒心事。

傑西繼續透過那捲起來的卡片吸水,她將杯子傾斜著,保持水面漫過那個浸溼了的、走了形的紫色東西的末端。她腦子很清楚,卡片比先前漏得更厲害了,可她已瘋狂得不能停下來等著它晾乾,只能繼續吸水。

等她意識到她吸上來的只是空氣時,已這樣空吸了幾秒鐘。傑羅德的杯子還剩有水,可是,她的吸管替代物的末端卻再也夠不著水了。在這捲起來的插頁卡片下方,床罩已濡溼變成深色了。

可是我能得到剩下的水。我能。如果說,開始我需要抓住那惱人的杯子時,我能把手向後不自然地多彎曲一點的話,我想,我就能將頸子向前多伸一點,來得到最後的幾口水。你認為我能做到嗎?我知道我能。

她確實知道,以後她可以測試這個想法。可是現在頂樓的白領們——那些有著所有明智見解的人們——又一次從那些操縱機器的勞工們和商店管理員們手中奪走了控制權。

叛亂結束了。她的乾渴遠遠沒有消解,但是她的喉嚨已不再跳疼,她感到好受多了——精神上和肉體上都是如此。她的思維敏銳些了,見解也稍稍明智了一些。

她發現,她為留下了杯中最後的一點水感到高興,透過漏水的吸管再吸兩口水也許沒什麼差別,是繼續被銬在床上呢?還是自己獨立找到辦法擺脫這種困境呢?畢竟,夜晚就要降臨,她的丈夫躺在附近死了。看上去她就像是在外面野營。

這幅畫可不太美,特別是再加上一隻野狗和她一起野營。可是,傑西發現自己仍然越來越困了。她試圖想些理由來抵抗漸濃的睡意,卻找不到很好的理由。甚至想到醒來後胳膊會一直麻到胳膊肘,似乎也沒有特別的說服力。她可以簡單地活動活動,直到血液再次歡流,那樣不可能舒服,但她對自己這樣做的能力毫無疑問。

而且,你睡著了的時候也許會得到個想法,親愛的。伯林格姆太太說。書本中總會發生那樣的事兒。

“也許你會的,”傑西說,“畢竟,到目前為止,你已經有了最好的想法。”

她讓自己躺下來,用肩腫骨捲縮起枕頭,讓它儘可能向上地靠在床頭。她的肩膀疼痛,胳膊(尤其是左胳膊)跳疼著,剛才她的肚子用力支撐著上半部身體使勁前傾,透過吸管喝水,現在肚子上的肌肉還在顫抖……可是,真奇怪她還是感到滿足,心安理得。

滿足?你怎麼能感到滿足呢?畢竟你的丈夫死了,而且你起了部分作用,傑西。假如你被別人發現了,假如你獲救了會怎樣呢?你可考慮過,不管是誰發現了你,情況在他看來會是怎樣的呢?你想,就這件事而言,在梯嘎頓警官看來會是怎樣的呢?你認為他會花多長時間才決定去給州警官打電話呢?三十秒?也許四十秒?在這鄉間,他們想問題要緩慢得多。難道不是嗎——也許要花他整整兩分鐘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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