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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人對監獄中發生雞姦早已見怪不怪了,或許只有一些新進犯人除外,尤其是那些不幸長得苗條俊秀、又缺乏警覺的年輕犯人。但是同性戀和異性戀一樣,也有幾百種不同的形式。有的人因為無法忍受無性的生活,因此在獄中轉而結交男人,免得自己發瘋。通常接下來原本是異性戀的兩個男人之間就會有某種安排,雖然我常常懷疑,當他們有朝一日回到妻子和女友身邊時,是否真能像自己所說的一樣恢復為異性戀者。

也有一些人在獄中“轉變”性傾向。現在流行的說法是,他們變成同性戀者,或是“出櫃”了。而這些男同性戀者大多數扮演女性的角色,而且大受歡迎。

於是就有了這群“姊妹”。

他們之於監獄這個小型社會,就好像強暴犯之於牆外的大型社會一樣。他們往往是罪大惡極的長期犯,而他們的獵物則是一些年輕、瘦弱和沒經驗的囚犯……或者,就安迪的情況而言,看起來很柔弱的囚犯。淋浴間、洗衣機後面的狹窄通道,有時候甚至醫務室,都成為他們的狩獵場。其中不止一次,強暴案也發生於禮堂後面只有衣櫥大小的電影放映室中。很多時候,他們其實不必使用暴力也可以得逞,因為入獄後轉為同性戀的囚犯似乎總是會迷上其中一位“姊妹”,就好像十來歲的少女迷戀明星或歌星偶像一樣。但是對這些姊妹而言,其中的樂趣正在於使用暴力……而我猜這部分永遠都不會改變。

由於安迪長得比較矮小,生就一張俊臉,或許也因為他那特有的泰然自若的神態,他一進來就被那批姊妹看上了。如果我說的是童話故事,我會告訴你安迪一直奮勇抵抗,直到他們罷手為止。我很希望能這麼說,但我不能。監獄原本就不是童話世界。

第一次出事是在他加入我們肖申克快樂家庭還不到三天的時候,在浴室裡。就我所知,那次只是一連串的挑逗和侮辱。那些人喜歡在採取真正的行動前,先捉弄一下獵物,就像胡狼想測試看獵物是否真的像外表那麼軟弱。

安迪狠狠反擊,而且把那個叫博格斯·戴蒙德的大塊頭嘴唇給打裂了,警衛及時衝進來,才制止住雙方進一步的動作,但博格斯發誓非逮到安迪不可,他果然說到做到。

第二次則發生在洗衣房後面。多年來,那條狹長骯髒的通道發生了不少事情,警衛全都知道,卻放任不管。那裡很暗,散置著一袋袋洗衣劑、漂白劑和一桶桶HexliteHexlite為複合材料界巨頭——美國赫氏公司(Hexcel)的一個商標。催化劑,如果你的手是乾的,碰到也不會怎麼樣,但是如果弄溼了,這些化學藥劑就會像電池的酸液一樣害你送命。監獄的警衛都不喜歡來這裡,也警誡新人不要到這兒來,因為如果被囚犯困在這個地方,你可沒有後退之路,連搏鬥的空間都不夠。

博格斯當時不在場,但從一九二二年起便在洗衣房當工頭的亨利·拜克告訴我,博格斯的四個朋友都在那兒。安迪起先手裡拿著一碗Hexlite,讓他們不敢靠近,他威脅著如果他們再走近一步,就要把催化劑往他們的眼睛丟過去。但是安迪往後退時,不小心跌倒了,結果他們就一擁而上。

我想“輪暴”這個名詞的意義是永遠不會改變的,那正是這四姊妹對他做的事。他們把安迪按在齒輪箱上,拿著螺絲起子對準他的太陽穴,逼他就範。被強暴後會有一點傷口,但不是太嚴重。你問,這是我的經驗之談嗎?——但願並非如此。之後你會流幾天血,如果不希望有些無聊小丑問你是不是月經來了,就在褲子裡多墊幾張衛生紙。通常血流個兩、三天就停了,除非他們用更不自然的方式對待你。不過雖然身體沒有什麼大損傷,強暴終歸是強暴,事後你照鏡子瞧自己的臉時,會想到日後該怎麼看待自己。

安迪孤獨地經歷了這些事情,就像他在那段日子裡,孤零零地經歷了其他所有事情一樣。他一定就像之前許多人那樣,得到了這個結論:要對付這群姊妹只有兩種方法,要不就是力拼之後不敵,要不就是從一開始就認了。

他決定跟他們力拼。當博格斯和兩個同黨一星期後尾隨安迪時,安迪猛烈還擊,當時厄尼剛好在附近。根據厄尼的說法,博格斯當時說:“我聽說你已破身了。”安迪打破了一個叫盧斯特的傢伙的鼻子,那傢伙是個粗壯的農夫,因為打死繼女而被關進牢中。我很樂於告訴你,他後來死在這裡。

他們三個人聯手製伏他,輪流強暴他,之後再強迫安迪跪下來。博格斯站在他面前,他那時有一把珍珠柄的剃刀,刀柄上刻了“戴蒙德珍珠”的字樣。他開啟剃刀說:“我現在要解開拉鍊啦,男人先生,我要你嚥下什麼東西,你就得給我嚥下。等你咽完了我給你的東西,你就得嚥下盧斯特的東西,你把他的鼻子打破了,應該要對他有所補償。”

安迪說:“如果你把任何東西塞進我的嘴裡,你就會失掉那個東西。”

厄尼說,博格斯看著安迪,以為他瘋了。

“不對,”他慢慢對著安迪說,好像安迪是個笨孩子,“你沒聽懂我說的話。如果你膽敢這樣做的話,我會把這柄八英寸長的玩意從你耳朵全插進去,懂嗎?”

“我明白你在說什麼,但是我想你沒聽懂我的話。只要你把任何東西塞進我的嘴巴里,我就會把它咬斷。你可以把刀子插進我的腦袋裡,不過你應該明白,當一個人腦部突然受到嚴重創傷時,他會同時撒尿拉屎……和大力咬下去。”

安迪抬頭看著博格斯,臉上帶著慣有的微笑,厄尼描述,彷彿他們三個人只是在和他討論股票和債券,彷彿他還像在銀行上班一樣,身上穿著三件頭西裝,而不是跪在洗衣房的髒地板上,褲子褪到腳踝處,大腿間流下一滴滴鮮血。

“事實上,”他還繼續說,“我只知道,這種用力咬下去的反射動作有時候太激烈了,事後你得用鐵鍬或鑽子才有辦法把他的下巴撬開。”

結果,一九四八年二月的那個晚上,博格斯沒敢放任何東西到安迪嘴巴里,盧斯特也沒有,就我所知,以後也沒有任何人敢這麼做。他們三個人結結實實把安迪打了一頓,差那麼一點點就把他打死;而四個人都關了一陣子禁閉。安迪和盧斯特還先被送到監獄的醫務室療傷。

這些傢伙找過他幾次麻煩?我不知道。我想盧斯特很早便對他失去興趣了,足足有一個月的時間都得用夾板固定鼻樑,會讓一個人倒足胃口。那年夏天,博格斯也停止找他麻煩了。

那是一件怪事。六月初的一個早上,博格斯沒出來吃早飯,他們發現他被打得半死,奄奄一息地躺在牢房中。他沒說是誰幹的,或是怎麼發生的,但是幹我這一行,我很清楚你幾乎可以買通監獄警衛去做任何事情,只要不是要他們為囚犯帶槍進來就好。那時他們的薪水不高,就是現在也不高,而且當時沒有電動門鎖,沒有閉路電視或中央系統可以監控整個監獄。在一九四八年,每個囚區都有單獨的門禁和警衛,賄賂警衛讓兩、三個人混進來很容易,是啊,甚至進到博格斯的牢房中,都有可能。

當然這樣做需要花掉不少錢,不是依照外面的水準,不,監獄裡屬於小規模經濟,你進來一段時間就會發現,手上有張一塊錢鈔票,就跟外面的二十元一樣管用。我猜如果博格斯是這樣被暗算的,那麼某人可花了不少錢,可能給警衛十五塊錢,幾個打手則一人兩、三塊錢。

我並不是說這件事一定是安迪乾的,不過我知道他帶了五百元進來。他進來前在銀行工作,對於金錢能夠發揮的力量,他比我們任何人都更清楚。

我只知道:自從這次捱打以後——博格斯斷了三根肋骨、眼睛出血、背部拉傷加上股骨脫臼,他不再找安迪的麻煩了,事實上,他再也不找任何人麻煩了。他就好像夏天颳大風一樣,雖然狂吹著,卻都是虛張聲勢。你可以說,他變成一個“軟弱”的姊妹。

博格斯的故事就此結束,原本他很可能殺了安迪,如果安迪沒有采取任何行動來防備的話。但這並不意味著其他姊妹也不再找他麻煩,偶爾他們還是會趁他不備,乘虛而入,但次數不多。畢竟胡狼還是比較喜歡容易上手的獵物,而在肖申克,比安迪容易上手的獵物多的是。

不過,我記得安迪每次都奮力抵抗。我猜,他知道只要有一次讓他們容易上手,以後便永無寧日。因此安迪臉上偶爾會掛彩,在博格斯被打約六或八個月後,他還斷了兩根指頭。對了,在一九四九年末,他還曾經因為臉頰骨斷裂而到醫務室就診,看來有人用布將鐵管子包起來,用力往他臉上揮打。他總是反擊,因此經常被單獨監禁。我想關禁閉對他而言並不苦,不像其他人那麼受不了,他一點也不害怕獨處。

他勉強適應著和姊妹們周旋——但到了一九五〇年,這種事幾乎完全停止了。等一下我會詳細講述這部分。

一九四八年秋天,有一天早上,安迪在運動場上跟我見面,問我能不能替他弄到一打磨石布。

“那是什麼鬼玩意?”我問道。

他告訴我那是石頭迷的術語,是跟擦碗布差不多大小的布,用來磨亮石頭。磨石布厚厚的,一面粗糙,一面光滑,光滑的一面像砂紙,粗糙的一面則像工業用的鋼絲絨(安迪的牢房裡也有一盒鋼絲絨,卻不是我幫他弄到的,我猜他是從洗衣房裡偷來的)。

我跟他說這宗生意沒問題,替他從同一家岩石和玉石店弄到了他要的東西。這次我只抽百分之十的服務費,沒多要他一分,因為我認為這種長七英寸、寬七英寸的正方形布墊沒啥危險。磨石布,真是的。

五個月後,安迪問我能否替他把麗塔·海華絲給弄來。我們這次是藉著禮堂放映電影的時候談生意。現在我們一週可以看一兩次電影,以前一個月才看一次,通常放映的電影都含有濃厚的道德啟示,那次放映的電影《失去的週末》也不例外,警告我們喝酒是很危險的。這樣的道德教訓倒是令身陷囹圄的我們感到有點安慰。

安迪想辦法坐到我旁邊來,電影放到一半時,他挨近我,問我是否能給他弄到麗塔·海華絲。說實話,我真想笑。他一向表現得很冷靜,而且一板一眼,但那天晚上他坐立不安,十分難為情,好像在跟我要保險套似的。他好像充足了電,隨時要爆發一樣。

“可以呀,”我說,“別緊張,冷靜點,你要大張的還是小張的?”當時麗塔是我最喜歡的電影明星(幾年前則是貝蒂·葛蘭寶),當時麗塔·海華絲的海報有兩種尺寸。花一塊錢的話,可以弄個小張的,二塊五毛錢則可以弄到大張的,四英尺高,女人味十足。

“大張的,”他說,沒看我。那晚他真是害臊得厲害,臉紅得像個想偷拿哥哥身份證去看香豔秀的孩子,“你有辦法弄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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