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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簡直沒法把話說出來,即使說出來了也沒什麼用。他不讓我說話,只顧自己說個不停,這隻有歐文才做得出來。他別提多得意了。他說我們應該一起吃頓飯,慶祝一下書的完稿。
於是我掙扎著穿好衣服,到了河濱餐廳,坐下來等著。接著歐文來了。
“他甚至沒有遲到。平常總是遲到的。他一副飄飄然的樣子,興奮得要命。真以為自己做了一件勇敢的、驚世駭俗的事情。我還沒能插進一句話,他就開始談起電影改編的事。”
煙從她鮮紅的嘴唇間噴出來,再加上一雙亮閃閃的黑眼睛,看上去像龍一樣嚇人。
“後來我對他說,我認為他的作品很差,居心不良,不能出版,他一下子跳了起來,把椅子甩到一邊,開始嚷嚷。他在侮辱了我的人格和事業之後,對我說,如果我沒有勇氣繼續做他的代理,他就自己出版那玩意兒——做成電子書。說完就氣沖沖地一走了之,留下我來買單。其實,”她低吼著說,“他一貫都是那副德——德行——”
情緒激動又激起比先前更厲害的一陣猛咳。斯特萊克都擔心她要窒息了。他從椅子裡探起身,但她揮揮手讓他別管。最後,她臉色發紫,眼淚汪汪,用砂礫般的嗓音說:
“我想盡一切辦法補救。在海邊度假的週末徹底毀了;我不停地打電話,想聯絡上費舍爾和瓦德格拉夫。簡訊發了一條又一條,為了能收到訊號,一直守在圭提安該死的懸崖上——”
“你是那裡的人?”斯特萊克問,微微有些吃驚,他沒有從她的口音裡聽出童年記憶中的康沃爾方言。
“我的一個作者住在那裡。我跟她說,我已經四年沒有離開倫敦了,她就邀請我過去度週末。想帶我去看看她書中寫到的所有那些美麗的地方。有些景色美極了,我這輩子都沒見過,可是我滿腦子都想著那本該死的《家蠶》,想阻止每個人去讀它。我睡不著覺,心情糟到極點……終於,在星期天吃午飯的時候,我得到了傑瑞的迴音。傑瑞週末根本就沒出去過紀念日,聲稱沒有收到我的資訊,所以他就決定讀一讀那本該死的書。
“他感到厭惡和憤怒。我向傑瑞保證,我會盡自己的一切力量阻止那個破玩意兒……但我不得不對他承認,我同時寄了一份給克里斯蒂安,傑瑞聽了這話,直接就把電話結束通話了。”
“你有沒有告訴他,奎因威脅說要把那本書弄到網上去?”
“沒有,”她沙啞著嗓子說,“我暗暗祈禱他是光打雷不下雨,因為歐文其實對電腦一竅不通。但我還是擔心……”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你擔心什麼?”斯特萊克催促道。
她沒有回答。
“自己出版的說法能說明一些問題,”斯特萊克隨意地說道,“利奧諾拉說奎因那天晚上消失時,帶走了他自己那份手稿,以及所有的筆記。我當時懷疑他是不是打算一把火燒掉或扔進河裡,現在看來他可能是想把它變成一本電子書。”
這個資訊沒有使伊麗莎白·塔塞爾的情緒有任何好轉。她咬牙切齒地說:
“他有個女朋友。是教寫作班時認識的。那女人的書都是自己出版的。我之所以知道她,是因為歐文想讓我對她那些該死的情色幻想小說感興趣。”
“你跟她聯絡過嗎?”斯特萊克問。
“說實在的,我聯絡過。我想把她嚇跑,我想告訴她,如果她幫歐文把那本書改換格式,或在網上銷售,她可能也會成為案件當事人。”
“她是怎麼說的?”
“我沒有聯絡上她。試了好幾次。也許她已經不用那個號碼了,誰知道呢。”
“可以把她的聯絡方式給我嗎?”斯特萊克問。
“拉爾夫有她的名片。我叫拉爾夫不停地給我撥她的電話。拉爾夫!”她大聲叫道。
“他牽著寶寶出去還沒回來!”門外傳來那個姑娘驚慌失措的尖細嗓音。伊麗莎白·塔塞爾翻翻眼珠,慢吞吞地站起身來。
“叫她找是沒用的。”
代理剛出去把門關上,斯特萊克就騰地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後面,彎腰審視牆上吸引他目光的一張照片,他不得不先把書架上的一張合成照挪開,照片上是一對杜賓狗。
他感興趣的那張照片有A4紙那麼大,是彩色的,但已發黃褪色。
從照片上四個人的服裝款式看,至少是二十五年前照的,地點就在這座大樓外。
一眼就能認出伊麗莎白來,她是四個人中唯一的女性,人高馬大,相貌平平,黑頭髮被風吹亂,穿著一件深粉紅色和青綠色的低腰連衣裙,顯得很呆板。她的一側站著一個身材修長的淺黃色頭髮的年輕男子,英氣逼人;另一側是一個皮包骨頭、臉色陰沉的矮個子男人,腦袋大得與身體不成比例。他看著有點面熟。斯特萊克猜想可能在報紙或電視上見過。
在這個身份不詳、但可能很有名的男人身邊,就站著比現在年輕得多的歐文·奎因。他是四個人中最高的,穿著一件皺巴巴的白西服,髮型用最形象的說法是尖嘴梭子魚。斯特萊克忍不住想象出大衛·鮑伊12變胖後的樣子。
門開了,抹了潤滑油的鉸鏈發出輕微的呼呼聲。斯特萊克沒有試圖掩飾自己在做什麼,而是轉過身面對代理。代理手裡拿著一張紙。
“那是弗雷切,”她說,眼睛看著斯特萊克手裡狗的照片,“去年死了。”
斯特萊克把狗的照片放回書架上。
“噢,”她這才明白過來,“你是在看另一張照片。”
她走到褪色的照片前,跟斯特萊克並肩站著。斯特萊克注意到她差不多有一米八二,身上散發著JPS香菸和艾佩芝香水的氣味。
“那是我代理公司開張的第一天。這些是我第一批的三個客戶。”
“他是誰?”斯特萊克問的是那個漂亮的黃髮青年。
“約瑟夫·諾斯。是他們中間最有才華的。不幸的是,英年早逝。”
“這位是——”
“邁克爾·範克特,這還用說。”她說,口氣裡透著驚訝。
“我就覺得看著眼熟。你還代理他嗎?”
“不了!我還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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