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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一點她錯了。

林嬰嬰一定以為那天晚上我和靜子……上床了。其實沒有。其實是應該那個的,一個光棍,一個寡婦,一個夜晚,一間房間,不幹那個幹嗎?不神經病嘛。我不是神經病,我約她出來也是做好了這個準備的。所以,我們一進房間,我即主動將靜子攬在懷裡。因為太突然,她不乏緊張但更不少歡喜地鑽在我的懷裡,任憑我抱著,抱緊,抱緊……後來,我們也接吻了,接吻時她哭了,像個小姑娘一樣的哭,好像嚇壞了。但我們始終沒有那個……不是我不明事,而是我不行。或者說,我不是神經病,而是我身體出問題了。好像是,我一年多沒有做愛,已經丟了這功夫。最後,我們只是相擁而寢到天亮,各奔東西。

雖然沒有那個,但畢竟親了,吻了,抱了,相擁而寢了,捅破了以前一直曖昧的關係。所以,林嬰嬰說的也沒錯,今天我不來見她是沒道理的,見了熱烈相吻也在情理之中。讓我沒想到的是,這次見面靜子完全像變了一個人,斷手佬剛把大門關上,靜子一把將我拉到一邊,就在門口,瘋了似地親我,一口氣足足親了幾分鐘,好像她要用我的呼吸來救自己的命似的,親得我喘不過氣!親吻的時候,她還用手大膽地摸我的下面,當發現我那玩意一反昨天的熊樣,堅實地挺了起來,她竟然直截了當地說:“走,我們去開房間。”

就去開了房間。

進了房間,她更加放肆地親我,親我,親我……從頭到腳,把我每一寸皮肉,連腳趾頭都親了。我一度想用意志、可怕的想象、陳耀的鬼魂等不祥惡煞來幫助我回到昨晚的狀態:無狀態。可她變了,她變成了凶神惡煞,她溫暖、潮溼的舌頭像蛇一樣在我身上游走,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更令我難堪的是,我的身體由於內心的苦楚遲遲不能進入高潮,我像吃了春藥似的驍勇善戰,為她至少贏得了兩到三次癲狂。她每一次癲狂,我都恨不得抽自己的耳光。這也許是世上男人最痛苦的一次做愛!好在林嬰嬰事先給我編織的謊言(兒子病了),給了我逃走的理由。

我們分手後,我沒有回家,而是隻身來到玄武湖邊。夜黑沉沉,可是我眼前全是兩個女人的頭像:靜子和小穎——靜子在笑,小穎在哭,哭聲和笑聲都一樣折磨著我。我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跳進湖裡,一死方休。

後來,我真的跳下去了,只是,我沒有死,我的水性很好,我在深深的水底被冰冷的水趕上了岸。我趴在岸邊,想站起來,可四肢冷得發抖,站不起來,只能跪著,對著星空,久久跪著,似乎要尋求天神的寬恕。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我發現我是那麼想、那麼需要得到劉小穎的愛,就像出賣靈魂的人需要救贖一樣,我需要用劉小穎的愛來救贖我,洗滌我……這個念頭給了我力量,我一路狂奔,來到書店。劉小穎開門,看到滿身是水的我,焦急地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我進門後二話不說,瘋狂地抱住劉小穎,強行找到她的嘴唇,吻起來:“小穎,我需要你,我愛你……”小穎措手不及,被我這麼吻了一陣後,突然奮力推開我,說:“金深水,你幹什麼!你瘋了!”我說:“我沒有瘋,我現在比什麼時候都清醒,小穎,我要你,我要娶你!娶你!請你給我吧,我求你了。”我重新想去抱劉小穎,她堅決不從,“你別過來,你……走開,走開……老金,你幹什麼,你到底怎麼了……”說著哭了起來。看她哭了,我也冷靜下來,抱著頭蹲在地上,索索發抖。

劉小穎怕我凍出毛病,沒讓我在她那兒多呆一會,她幫我叫來一輛人力車,把我趕走。回到家,睡到後半夜,我發覺渾身不舒服,意識越來越模糊。等第二天早上陳姨發現我在發燒時,其實我已經完全糊塗了,要不再送我去醫院,生命也許就要離開我了:這樣死去,我不會後悔的。死,是結束,是解脫。我在醫院醒過來時,反倒有深深的悔恨。

我的病給林嬰嬰贏得了與靜子單獨接觸的機會,她去幼兒園把靜子接到醫院。陳姨見了林嬰嬰,仍有點膽怯,說:“是你……”林嬰嬰笑道:“阿姨,我應該是第一個來看望金處長的吧,所以我說我們是好朋友嘛。你看,我還給金處長帶來了他另一個好朋友。”靜予看我病成這個樣子,急得語無倫次,“啊,深水君,你……怎麼……出什麼事了。”我說:“沒什麼事,就是發燒,可能受涼了。”醫生已經給我打了針,輸了液,我已經脫離危險。靜子問:“現在還在燒嗎?”我說:“好多了。”陳姨說:“來的時候有四十二度,剛才醫生又來量了一下,說還有四十度。”發這麼高的燒,要死人的!靜子嚇壞了,竟用日語嘰咕了一句。林嬰嬰自然聽懂了她說了句什麼,安慰她:“靜子姐姐,你別擔心,該擔心的都過去了,剩下的就需要靠你的安慰來治療了。靜子姐姐,我敢說,金處長這次的病一定是為你而生的,你快好好安慰安慰他吧。”林嬰嬰把陳姨喊走了。

作為一個地下工作者,林嬰嬰的優秀就在於她能捕捉任何機會,任何縫隙都將成為她獵取情報的旁門左道。她並沒有離開醫院,過了一個小時,重新來到病房。她進來看我氣色有轉,就說:“看來,靜子姐姐就是一服良藥啊,我出去才這麼一會兒,金處長的氣色已經明顯好轉。金處長,好多了吧?”我問:“你聽誰說我病了?”她說:“你的冤家秦時光。我想,他一定不希望你這麼快地好轉,可事實是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的,事實是以靜子姐姐和我的意志為轉移的。靜子姐姐,現在你該放心了吧。”靜子有些羞澀,吶吶難言。林嬰嬰接著說:“不過靜子姐姐,你那個門衛啊真討厭,今天又不讓我的車進去,否則我們至少可以提前五分鐘到醫院。你說,有這必要嗎?一個幼兒園,又不是什麼軍事重地,搞的這麼門禁森嚴幹什麼你說是不是?姐姐。”靜子幽幽地說:“這是規定。”林嬰嬰說:“是啊,我納悶的就是這個,姐姐,一個幼兒園何必制定這種規定,好像裡面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樣的。金處長,你說有必要嗎?”我說:“如果真是個幼兒園那是沒必要的,現在這樣子就說明……”林嬰嬰說:“說明什麼,幼兒園是假的?靜子姐姐,難道你還有什麼秘密身份?”靜子說:“沒有,我們就是個幼兒園。”林嬰嬰笑了,“是一個神秘莫測的幼兒園。”靜子老實地說:“其實……這樣子……我也不喜歡。”林嬰嬰說:“你不是園長嘛,你可以改一改規定啊。”靜子說:“這規定誰都改不了,我舅舅也不行。”林嬰嬰絕不會放過挖掘的機會,她說:“那我知道了,我以前就聽說那裡面住著個大人物,他是做什麼的。”靜子上當了,說:“我也不知道,他整天呆在醫院的樓上不下樓的。”林嬰嬰問:“他在樓上幹什麼呢?”靜子說:“我不知道,真的,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他呢。”林嬰嬰說:“怎麼可能?除非他是個幽靈。”靜子莞爾一笑,“幽靈?他是個……殘疾人,腿壞了。”我一聽,怦然心動,這說明以前林嬰嬰跟我說的那些全是真的。

林嬰嬰還不滿足,還在追問:“啊喲,靜子姐姐,你可把我的好奇心挑逗起來了,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這麼了得,腿都不會走路,你們卻什麼都要聽他的。”靜子看看我,對林嬰嬰說:“好了,林小姐,你不要問了,我已經說了很多不該說的。”看到靜子為難的樣子,我連忙插話打圓場:“就是,林秘書,你可別讓我們靜子園長犯錯誤了,有些好奇心你永遠不可能滿足的,靜子也不一定都知道。”靜子眉目間露出幾許憂傷來,說:“真的,很多東西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能說。”林嬰嬰笑著說:“尤其是關於這個大人物的事情?”靜子安靜地點了頭。林嬰嬰說:“姐姐,那我就不多嘴了。”

後來,靜子出去上洗手間,林嬰嬰趁機悄聲對我說:“現在你該相信我說的吧,靜子說的那個大人物就是我說的那個傢伙,騰村,想‘溫柔地’滅殺我們中國人的那個魔鬼。”我說:“但你也該聽出來,靜子其實並不知情。”她說:“這也不一定,我們不能完全聽她說的。”我說:“我感覺她說的是真話。”她說:“光感覺不行,一定要確實無疑,這也是你下一步應該儘快瞭解的。”我有些冷淡,“還是你親自去了解吧,現在你是兩邊都要求你去了解。”她說:“你還不跟我一樣,我的同志!”我說:“誰是你的同志?”她說:“你就是我的同志,我心裡早已經把你發展了。”我說:“你做夢,我不姓‘共’。”她說:“但我們都姓‘中國’。”我說:“這話你敢對革老去說嗎?我希望你主動去說。”她說:“我幹嗎要跟他去說,我不信任他,我信任的是你。”我說:“是因為我沒有揭發你嗎?等著吧,我會的。”她說:“不,你不會,因為我們是同志,志向共同,信念共同。”我說:“行了,我不跟你扯這些,我要休息了,你走吧。”她笑道:“等靜子回來再趕我走吧。”我不理她,閉了雙眼。

第二天,我轉回家休息,林嬰嬰又來看我,走的時候從隨身的拎包裡摸出一盒巧克力一樣的東西,猶豫一會,突然把它塞入我的被窩,在我耳邊說:“好吧,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這東西是我的上級讓我轉交給你的,我們都希望你能喜歡它,讓它照亮你的人生。”我欲拿出來看,一邊問:“是什麼?”她連忙把它按住,不讓我拿出被窩,說:“等我走了再看,保管好它,別讓人看見。”我已經有所預感,這是什麼東西,林嬰嬰走後陳姨來看我,我悄悄將它往被窩深處挪了挪,讓它緊貼我的肚皮,不一會兒,冰涼的它和我的身體有一樣的溫度了。

陳姨走之後,我才把它從被窩裡拿出來。這是一隻很精緻的方形鐵盒,開啟來看,裡面表面上的確是一盒巧克力,但巧克力的塑膠托子下卻是一本《共產黨宣言》。初見此書,我神經質地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連忙關上盒子,將它重新塞進被窩裡。過了一會,我又忍不住開啟,卻不是為了看書,而是尋找可能有的紙條。果然,書中夾有一張紙條。我把紙條捏在手心裡,遲疑很久才展開來看:

這是一本陽光普照的書,每一個字都是一盞燈,一個小小太陽。我就是讀了這本書後才明白了生命的意義,有了終生的信仰。我和我的組織衷心希望你喜愛這本書,早日加入我們的組織,你的生命將因此變得更加光輝、燦爛。

我看完,照例將它點燃,丟在菸缸裡。很快,紙條化為灰燼,我的心也彷彿成了死灰。捧著書,一種盲目的不真實感包圍著我,加入軍統快十年,我一直把此書視為毒藥、死敵,現在,這本書居然就在我的身邊,還想鑽到我心裡去。我忍不住想開啟來讀一讀,卻又莫名地怕著什麼,某個瞬間我甚至想點火把它燒掉。

不過,最終我還是把它收拾好,藏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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