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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下過一場與隆隆雷聲並不相稱的小雨。

雷聲把街上的忙人和閒人都提前趕回了家,平時嘈雜的大街在越來越暗的天幕下,顯得越來越空洞、平靜。但沒有下足的雨卻使空氣中更多了一份溽熱、黏稠、潮溼,彷彿伸手摸得著,抓得住。他穿了一身對這種天氣而言明顯是太熱的軍裝,默默地穿過狼藉的市街,拐入一條幽靜的小巷。在進入小巷之前,他不經意地看見一隻褐色小鳥在灰暗的天空中一掠而過,短促得讓他懷疑不是一隻鳥,而是一顆流彈。

小巷窄又深,一眼望去,空空的,了無人影。有幾棵高大、蒼勁的桉樹和泡桐,從兩邊的高牆內伸出來,把灰暗的天空遮掩得更加昏暗。雷聲從高遠的天空中傳來,沉悶、乏力,更像是遠處的炮聲。一陣風過,樹葉發出沙沙沙的響聲,幾片落葉迎著他飄落。他下意識地躲開它們,彷彿飄落的是被炮彈炸落的飛沙走石。

這是一九三八年六月的一個傍晚,他的記憶深處烙著太多有關戰爭的陰影,他需要不斷提醒自己,此刻他在重慶,這裡已經成為陪都,也許是全中國最安全的地方。想到他能先於他人來這裡,並且幾天前他的妻子和孩子也輾轉來到這裡,他就覺得自己真是幸運至極。

自鬼子在杭州金山衛登陸後,他和妻子相繼離別了上海。他妻子帶著孩子一直躲在湖南鄉下,他則隨部隊撤退、撤退。從上海到南京,到安慶、九江、武漢、宜昌、酆都,沿著長江一路西撤,最後到了重慶。

撤退也可以叫逃跑,他們不停地逃跑,逃跑。

哪有這樣打仗的?人死得比螞蟻還要多,卻寸土不保,打一仗丟一個地方。他曾在鎮江郊外親歷了一場狙擊戰,回顧起來總想到一個詞:潰不成軍。那一天,生和死對他來說只隔著一張薄薄的紙,最後能夠死裡逃生似乎是不可思議的。他撿了一條命,卻沒有絲毫慶幸的感覺。他覺得這場戰爭勝負已定,沒有懸念,南京必將失守,國人的江山和命運將不可避免地墜入可恥又可怕的黑暗中……傾巢之下,豈有完卵?國破家亡,在劫難逃,僥倖不死只能是加倍地痛飲苦水而已。想不到時隔半年,他還能過上這種日子,每天穿著周正的軍裝出入國家最高的軍事部門,有權有職,有吃有喝,生死無慮,下班有車坐,回家居然還能回到愛人身邊,享受家的溫暖和男女之樂。

現在,他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腳下踩著日久無人清掃的落葉。他覺得難以相信,這條幽暗、狹長、安靜、骯髒的巷子深處,竟有一間屋子,是他的家。

若不是橫生枝節,不要五分鐘他即可回到家。但事情說來就來,阻斷了他回家的路。一輛黑色小車,比他晚一分鐘駛入小巷,車輪嘩嘩地碾過落葉,小心翼翼地朝他駛來,越來越近,近到一定程度,又似乎減慢了速度,勻速跟著他。

他注意到後面有車駛來,回頭看了看,見是一輛高階小車,禮貌地往一邊靠了靠,繼續往前走,步子卻在不緊不慢中稍稍放慢了。他在等待車子追上來,超過他。

車子理解了他的好意,鳴了一下喇叭,提速衝上來,卻沒有超過他駛去,而是緊急又霸道地停在跟前,擋住了他的去路。不等車子停穩,四扇車門中的三扇被同時推開,鑽出三個蒙面的持槍漢子,惡狼般撲上來,剎那間已將他牢牢架住。其中一人把冷硬的槍口抵在他後腰上,小聲地喝道:

“別出聲,跟我們走。”

“你們要幹什麼……”他接受過的專業訓練,使他在這樣的緊急時刻,還能夠保持冷靜。

“少廢話,快上車!”

“你們抓人要問問我是誰,”他對自己表現出來的冷靜比較滿意,“你們抓錯人了。”

“錯不了,就是你。”另外一個蒙面人,有點黑老大的感覺,得意地對他說,“你姓陸是不是?陸上校嘛,我們抓的就是你!”說著他迅速用早備在手上的毛巾塞住了他的嘴巴。

他嗚嗚地叫,似乎在說:你們是什麼人?

黑老大不理會,推他一把,“上車,老實一點。”

他不肯走,掙扎。但越掙扎,架押他的兩個人就越發用力,幾乎令他動彈不得。他感覺到其中一人十分孔武且粗暴,雙手像老虎鉗子一樣厲害、無情。一隻手生生地揪住他的頭髮,另一隻手在他臀部發力,猛地一頂一託,他的雙腳頓時離地,人像一個包裹一樣被塞進了車門。

嘭!

嘭!

嘭!

車門以最快的速度關閉,引擎以最大的功率怒吼。

車子狂奔而去,捲起一地落葉,紛紛追著車子撲去,又紛紛散落在地。

沒有誰看見剛才發生的一切,除了一隻當時正在圍牆上游走的狸花貓。這必定是一隻野貓,在隆隆的雷聲中無處安身,慌張地遊弋於牆頭。它對著飛速遠去的黑色車影,叫了兩聲:喵、喵。

是什麼人綁架了他?

他們為什麼要綁架他?

他到底是個什麼人,值得別人如此鋌而走險?

最後一個問題,不妨借用他首座的話來說。首座姓杜,人稱杜先生,聽上去好像是個大知識分子,其實是個玩刀子出身的人,統領著一群像刀子一樣危險又嗜血成性的人,包括他。他稱杜先生為首座,後者稱他為賢弟。幾天後,兩人首度相逢,問答如下——

“首座怎麼會選擇我?”

“當然是因為我瞭解你。”

“可首座您並不瞭解我。”

杜先生笑道:“我怎麼不瞭解你?知汝者莫如我。需要我證明一下嗎?”說著,不疾不緩,從容有力地背誦道,“賢弟陸姓,單名一個濤字,十九歲就讀南京高等軍事學院,成績優異,畢業後被保薦到德國海德堡軍事學校學習軍事偵察,同行六人,唯你畢業,令人刮目。鑑於此,歸國後委以重任,直升素有‘國軍第一師’美稱的第八十八師偵察科長。翌年調入國防部二廳二處,升任處座,時年二十五歲,乃國防部第一年少處座。同年十二月,你與蘇州女子秦氏喜結良緣,次年令郎陸維出世。盧溝橋事變前,你一直任上海警備司令部情報處處長。上海淪陷後,你一度轉入地下工作,任軍統上海站站長,為營救抗日將士建有奇功。今年年初,由杜(月笙)老闆舉薦,委員長欽點你赴武漢大本營任應急處處長,幹得好啊。武漢軍情告急,遷都事宜擺上日程,三個月前你又得重任,作為國民軍事委員會第七辦公室特派員,為即將遷都事宜趕赴山城。幾個月來,你盡職盡責,為遷都大業建功卓著。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你目前全部的履歷。”

那天陽光明媚,但陸濤上校眼前一片黑暗,因為他戴著黑色的眼罩,什麼也看不見。他在黑暗中誇張地鼓了鼓掌,道:“先生真是博聞強記,我陸某佩服至極。”

杜先生看看車窗外明媚的陽光,親自為他摘下了眼罩,笑道:“不該你給我鼓掌,該我為你鼓掌。你的才能,你的忠誠,你的理想,都將為你贏得最大的回報。你的前途光明一片啊,就像這陽光,明媚動人。”

陸上校眯著眼看著眩目的陽光,不知由來地感嘆道:“先生的美言,令我受寵若驚。”

杜先生爽朗地笑道:“如果說剛才說的這些事確實讓你覺得‘受寵’,那麼你不會介意我們再來點‘若驚’吧。當然,你放心,只是讓你‘若驚’,不必擔心安全問題。”

那天陸上校頭上還包著紗布,傷口不時隱隱作痛。他撫摸著傷口說:“我發現自從與先生相處後,我老是心跳不止。看來我是註定要陪你玩下去了,人生百態變化無常,什麼滋味都得嚐嚐啊,那我也不妨嚐嚐這‘若驚’的滋味吧。”

“不要說玩,”杜先生伸手指了指他的傷口說,“這不該是玩的代價。”

“先生不但知道我的過去,也知道我的未來,莫非還知道我這傷的來歷?”

“你被人綁架了,事發在幾天前你下班回家的路上。”

“那麼先生也一定知道是什麼人綁架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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