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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喝了酒播種容易影響下一代,兔唇,吊眼,歪嘴,智障,失聰……諸如此類,比例翻番。但據說水牛是酒後精血特別旺,若想一次產下兩頭幼崽,必須要捨得幾桶老黃酒,是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意思。這一帶的農民把水牛視為生產力和家境殷實的象徵,一頭小牛的價值絕對超過一個小孩子。所以,都想方設法讓母牛創造產崽奇蹟——要麼量多,要麼質高,其中給母牛喝上兩桶以上的老黃酒,是沿襲已久的做法,眾所周知,眾所公認。問題是,發了情的母牛喝上兩桶黃酒,常常騷勁十足,一反平時羞羞答答的常態,會半夜三更主動出擊,漫山遍野地去找公牛。畢竟有兩桶酒在肚子裡作怪,牛神經麻痺,牛腿子失控,那個找法自然是莽撞的,不得要領的,像一隻無頭蒼蠅,經常在一個地方打轉轉,撞南牆。

連日來,一輛掛著軍用牌照的吉普車,在南岸的崇山峻嶺裡顛來簸去,穿梭往返,暈頭轉向,正如一隻喝了兩桶陳年老酒的母水牛,在迫不及待又不得章法地尋找公牛。

是李政在尋找黑室的培訓基地。

南岸的山遠遠望去,山蒼蒼,林莽莽,好像蠻原始的,這樣要去找一個單位也許是不會太難,至少比在城市裡找要容易。難就難在路多、單位多,一條條路去分辨,一家家單位去問詢,麻煩就大了。李政第一天進山時信心十足的,以為山裡只有一條路,用一天時間一定能夠解決問題。但是一天下來,他知道厲害了,那些山遠看是那個樣子,格局一般,陣仗不大,走進去則完全是另一個樣子,大路小徑,石道土路,錯綜複雜,浩浩竹林間,森森樹叢裡,谷地裡,甚至山洞裡,私人別墅,農家村舍,公家單位,處處是人跡,是誘餌,是掩護。一天轉下來,人車困頓,精疲力竭,卻是一無所獲。

第二天依然如故。

第三天照樣無功而返。

第四天,李政著實累極了,歇了一天。這天中午,李政在單位食堂裡遇到趙子剛,幾次衝動想找他重新打聽一下,討個口風。所謂“南岸的山上”,範圍太大了,他需要一個小的限制,比如在東邊還是西邊,在國道大路上,還是小徑深處。一個小小的提示,也許能給他天大的幫助。但趙子剛似乎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他的期待,有點躲著他,轉來轉去就是不往他身邊靠。這也算是個“提示”,使李政及時謹慎地想到:還是別莽撞為好,萬一讓他多心懷疑自己的身份,反而是因小失大。就這樣,南岸的山還是南岸的山,需要李政用耐心和時間去一片片探望、尋覓。

第五天是週末,李政早早起了床,草草吃了碗隔夜的菜泡飯,一如往常地從抽屜裡拿出證件、介紹信和手槍、望遠鏡等用品,又帶了些乾糧和水一一放在皮包裡,下了樓,便驅車出發了。

夜裡山上下過雨,山路泥濘得很,樹葉溼漉漉的,泥濘的山路上不時可看到野獸踩踏留下的足跡。時令已過中秋,正是各路野獸頻繁出動的時節,它們在為冬天儲備食糧忙碌。因為進山的人越來越多,這些人中帶槍的也越來越多,現在這一帶山裡大的四足野獸是越來越少了,只剩下像野豬、獾這樣繁殖能力超強的傢伙。據說山裡原來是有老虎的,老虎喜歡在大路邊的岩石上拉屎,拉屎的時候都是倒著走的,以此來掩飾它們的行蹤:一則岩石上是留不下玫瑰足印;二則,倒著走拉屎,屎粒漸行漸小,容易給人造成錯覺。這就是老虎的心計,但實際上很容易被識破,因為當老虎從岩石往下跳時,往往會留下明顯的足跡——實為欲蓋彌彰。就這麼一點心計,還沒有一隻貓狡猾,難怪它們要頻頻被獵殺,現在山裡已根本尋不到老虎的蹤影,只剩下了它們的傳說。幾天下來,李政最常見到的動物是野兔、山雞,倉皇的野兔不時從車輪下冒死逃竄,受驚的山雞撲打著笨拙的翅膀嘩啦啦從車頂掠過,時常落下幾片羽毛,像雪花一樣飄飄揚揚。落在車窗玻璃上,又隨風飄走。曾經有一隻傻東西,瞎了眼,一頭撞在前窗玻璃上,當場昏厥過去,成了李政進山唯一的獵物。

沒有明確的方位,只有跟著路走。換言之,只要是沒有走過的路,都是方位,都是該走的路。今天李政闖入的這條路,在兩脈山嶺之間,一個狹長的山谷,有一條山澗小溪,路就在小溪之上。因為夜裡才下過雨,小溪裡水流潺潺,但水卻不是想象的那麼清澈,而是渾濁的,像洪水。這也是因為剛下過雨的緣故,雨水沖刷了泥土,泥沙俱下導致的。這說明兩邊的山不是石頭,而是有土層。從毛竹良好的長勢看,這個土層還很厚。這些毛竹的頭——竹梢,一列向山下傾斜低垂,使山谷顯得更加狹窄,車行其中。不免感到擁擠、壓抑、逼仄。然而,李政卻喜歡這種感覺,他想象黑室的培訓基地應該就在這種鬼地方,草萎萋,風颯颯,山高路險,荒無人煙。

一直往裡開,幾公里開過去,沒有見著一個人影,連一間破敗的茅草屋都沒有看見。這種情況在前幾天是從沒有碰到過的,同樣是南岸的山,今天卻好像換了一片天地,完全是一個深山老嶺的感覺,一個死人谷,了無人跡。

這難道是偶然的?李政認為不是偶然的,而是因為這裡面駐有一個秘密的有特權的單位。他們把這裡原來的居民都清走了。這麼想著,李政的心律不由得加快起來。但是山谷如此逼仄,一線天似的,一塊像樣的平地都沒有,怎麼造屋安人呢?對此李政也有解釋、自慰的餘地:也許前面會豁然開朗,也許他們根本就沒有生活在地面上,他們把山體挖空了。像野獸一樣生活在山洞裡——山是他們的房屋,也是他們的防空洞。

山道彎彎,草長鳥飛。越往裡走,越是山深林密,荒僻冷寂,不時可以看到松鼠、野兔、刺蝟、鳥兒在路中央大搖大擺地嬉鬧、覓食,甚至見到車子開來都懶得理睬。這本是應該引起李政質疑的,因為這說明這些小東西還沒有見識過汽車,所以才不知畏懼,不聞不顧。但如果裡面有黑室的基地,怎麼可能沒有汽車出入呢?李政誤入歧途,卻執迷不悟,只因他太想找到黑室的基地,似乎有點利慾薰心,鬼迷心竅。

不用說。李政此行的收場是悲慘的,他開掉小半箱油,結果只看到一個廢棄已久的礦石場。就是說,這條路跟黑室包括其他什麼單位、組織都沒有關係,只跟多年前的某些人的發財夢有關。他們以為這裡可以淘到金(也許是銅,或者其他寶貝),跑來大興土木,開山劈路。從廢棄的樣子看,他們的發財夢並沒有實現,山挖開了,挖得四處襤褸不堪,卻都沒有深挖,感覺是還在尋找中,破爛的工棚全是臨時性的,沒有一間像樣的屋,一切似乎都在初創中草草收場了,留下的是一副猙獰一正如此刻的李政,他氣得鼻孔冒煙,指天而罵。

不用說,他懊惱死了!

當李政站在破爛的礦場前罵天罵地時,蒙面人一如既往地立在樹下噹噹噹地敲鐘。

今天是週末,怎麼還上課?陳家鵠為此而懊惱。他正在給惠子寫信,他已經好久沒寫了。最近一段時間海塞斯在破譯特一號線的密碼,幾乎天天晚上都上山來跟他探討破譯情況,有時白天也來,陳家鵠的宿舍幾乎成了他半個辦公室,弄得他連給惠子寫信的時間都沒了。今天難得有空,不知那個神經病老師又要佔用他多少的時間。

扯淡!他對著教室方向嘀咕,你們以為破譯密碼是可以在課堂上教出來的,整天補課、補課,有這工夫,還不如學女媧補天。

這話其實也不對,他馬上想到,跟有些人是可以學到東西的,比如海塞斯和炎武次二,兩人在他心目中猶如獅子與國王,抑或蛇與陰險的女人。這些年,他一直試圖努力抹掉記憶中的炎武次二的影子,這個人給了他太多,水和火,榮和辱,安寧和危險,舞臺和陷阱,都給他了,多得讓他盛不下,裝不了,成了累贅和負擔。所以,他要逃,要忘掉他,要砍斷他,要跟他的學問——秘密學問——密碼科學——刀兩斷。但事與願違,陸從駿的出現,又把他拉近了,幾年的努力在一夜間泡了湯。然後海塞斯的降臨,又拉得更近了。海塞斯是另一個炎武次二,公開的炎武次二。如今,兩個人像一前一後兩面鏡子,把他的前後左右,過去和未來,都照得雪亮。兩個人又像兩個獄卒,一個牽著他,一個押著他,令他無路可逃,別無選擇。這種情況下,他也下定決心,決定好好跟他們幹一場。他知道,真要幹破譯,他倆就是他的大金礦,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他必須要去挖掘他們,開採他們。至於其他那些教員都是爛泥堆,沒名堂的,他真不想把時間交給他們。

但蒙面人敲了一道鍾,又開始敲第二道。陳家鵠知道他的德行,正盯著自己呢,如果他再不出門,他可能還會敲第三道,甚至是第四道鍾。這個人也是個神經病,愛多管閒事(可能還是個共黨分子)。想到他可能會再次敲鐘,陳家鵠神經質地起了身,丟下筆,悻悻地出了門。

當陳家鵠走進教室,驀地呆住了——教室已被臨時佈置成一個體檢室。幾個穿白大褂的人都拉開架勢,各司其職,正有模有樣地在給林容容等人看的看、摸的摸、聽的聽,好一派認真負責的樣子。左立見他來了,發給他一張表格說:“往天都是海塞斯在考你們,今天輪到我來考你們了,所不同的是,海塞斯考的是你們的智力,我考的是你們的身體。”

“陳先生每天登山跑步,身體一定好得很。”一旁的老孫插嘴說,他是帶醫生們來的,這鬼地方沒人帶誰找得到。

“那不一定。”左立揚了揚一對鬥雞眼,跟老孫抬扛,“照你這麼說,那些登山、跑步的運動員身體就是鐵打的。其實你不知道,他們渾身都是病。生命在於不運動,你知道吧,為什麼烏龜、王八能活千年萬年,就是這個理。不動,從來不動。”

左立本來對陳家鵠是蠻有成見的,但是後來發現海塞斯和陸所長都那麼器重他,他的態度也變了。不看僧面看佛面,要多種花少栽刺,他可不想今後在長官身邊有個自己的刺頭。陳家鵠看得出,他說這些話明顯是在取悅自己,屬於熱情過度,他不能讓人家熱臉孔貼冷屁股,便笑道:“我不想活千年,所以每天運動。儘管我每天運動,儘管生命在於不運動,儘管我的身體不是鐵打的,但我想也不會是泥塑的。放心吧,左主任,除了偶爾感冒過,我的身體還從沒有出賣過我。”

左立嘿嘿一笑,不客氣地打擊他,“看你滿嘴大話,難道就不怕天妒你?要知道,謙受益,滿招損,做人要謙卑,別這麼自為以是,自以為是的人容易招是非。”

“你就別咒我了。”陳家鵠說。

“我身上沒有神性魔力,咒你也沒用。”

山上畢竟人少,整天呆在一起,低頭不見抬頭見,時間長了,大家都很隨便。林容容跟左立就更隨便了,兩人表面是上下級,暗地裡是同盟,說話沒輕沒重。這會兒,她剛測完血壓,一邊把袖子放下來,一邊走過來,笑著問左立:“左主任,如果他身體有問題,你會不要他嗎?”

左立拉下臉,“廢話,如果身體不行,就是天皇老子也不要。”

林容容笑道:“他可是你的掌上明珠哦,即使有點瑕疵也是寶哦。”

但是寶貝今天真的出事了,也不知是陳家鵠遭了天妒,還是左立的烏鴉嘴起了作用,年輕的小護士量過陳家鵠的血壓後竟然大驚失色,立刻把老主任喊到教室外,竊竊私語一番後,老主任回來親自上場,讓陳家鵠躺在桌子上,用聽診器反反覆覆地聽他的心臟,聽了前胸聽後背,聽了心臟又號脈,號了脈又掐他手指頭、腳指頭。一番折騰後,最後確診陳家鵠有嚴重心臟病,建議立刻下山,住院檢查和治療。

晴天霹靂!

“不可能,我不可能有心臟病。”陳家鵠不信,當場跟醫生較起了勁,“我回國前才做過體檢,都是正常的。”

老主任問:“是不是你最近精神壓力太大了?”

陳家鵠說:“我有什麼精神壓力,我每天晚上都睡得香得很。再說,心臟病又不是什麼傳染病,說有就會有的,我做過多次體檢,從來就沒有醫生說過我心臟有問題。”

老主任和氣地笑道:“真是年輕啊,對自己的身體充滿信心。但是你說的話不叫人信服,以前沒有不等於現在沒有。人的身體不是生來就有病的,所以總有個第一次。這不,現在就有醫生說你有心臟病了。”

“可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但我有感覺。”

“我懷疑你的感覺。”

“當然我也可能是誤診,但這個判斷不是由你來對我下,而是由另一個醫生和更高階的儀器。”

陳家鵠抗議的結果是讓醫生更加隆重地折騰了他一次。經過再次檢查,老主任吃了定心丸,便懶得跟陳家鵠再作口舌之爭,不客氣地在體檢報告上籤署了意見和他的大名:有嚴重心臟病,建議立刻下山住院複查。

左立開始深深地自責,為自己之前說的那些話。那純屬是戲言,心情好,想討個熱鬧。而且,之所以對陳家鵠這麼說(沒有對其他人說),就是看好陳家鴿的身體,沒想到一語成讖,成了烏鴉嘴。戲言成真了,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他給陸所長打去電話彙報情況,後者一聽情緒即刻變得惡劣,在電話上罵他:“你跟我說有個屁用,聽醫生的,快把他送下山來!”話筒的聲音之大,即使立在門外的陳家鵠都聽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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