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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陸所長硬邦邦地說。

“我倒是知道的,”海塞斯笑道,“什麼時候咱們破譯了特一號線密碼,大功告成之日,我想就是你的回家之時。”

他是個局外人,體會不到陸所長的心情和難處,在敏感的問題上一點不避諱,令一旁的陸所長恨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

哪知道陳家鵠還不領教授的情,對他說:“這個賭博我不玩,玩不起。你該比誰都清楚,密碼是世上最殘酷的命盤。無論是誰,哪怕你是幸運兒中的幸運兒,跟它賭博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海塞斯指著樓上的某扇窗戶,認真地說:“今天你不想玩也得玩了,呶,你看,那就是你的辦公室,都給你佈置好了,資料我也給你都備了一份,上去看看吧。”

這簡直比說他有心臟病還叫人出其不意,陳家鵠清晰地聽到心裡發出咯噔一聲,腦子裡一片空白。他久久地愣著,怔怔地望著海塞斯,又看著陸所長。

“怎麼,沒想到吧?”所長問。

“我辦公室?”陳家鵠答非所問,“什麼意思?”

“就這意思,”陸所長乾脆地說,“你工作的地方。”

“什麼意思嘛。”陳家鵠終於回過神來,提高聲音,不滿地說,“你們能不能把話說明白點?你們做事怎麼老是鬼鬼祟祟的。”

鬼鬼祟祟?用詞不當!這是陸所長生平最痛恨的詞之一,猶如一個人臉上的疤,是忌諱人說的。他嚴厲地瞪著陳家鴿,訓斥道:“這叫鬼鬼祟祟嗎?這是幹我們這行的特點,是紀律,是要求,不到說的時候絕對不能說。”說著,率先開步,往樓上走去,一邊說道,“現在我告訴你吧,你已經畢業了,今後這兒就是你工作的地方。”

這裡就是黑室?陳家鵠大為驚愕,忍不住左右四顧。在山上時,大家開口閉口都談論山下的黑室,沒想到黑室是這個樣子:監獄的樣子。今後我將在監獄裡工作,陳家鵠想,死了都沒人知道。他像吃了個悶棍,滿臉戚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驚異在心裡暗暗湧動,似乎隨時都可能噴出嘴。但是幾次張嘴,卻是無聲無息——他啞了,因為不知從何說起。

還是聽陸所長來說吧:“準確地說,這裡不是黑室,卻是黑室的黑室。”陳家鵠追上去,一馬當先,攔住陸所長,回敬道:“你的話,我怎麼越昕越糊塗?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有什麼話都明明白白地講出來,我有大腦,能分析,別把我當小孩子來哄好不好?”

“哈哈哈,”陸所長剎住步子,嘲笑他道,“我發現你的沸點很低嘛。”抬頭看著他,皮笑肉不笑,“別衝動,衝動會降低你的智商的。其實很簡單,你現在還沒有資格進黑室,但我們又需要你,教授很需要你,他天天摸著黑上山去找你太浪費他時間了,也不安全,我們就臨時給你找了這個地方,請你大駕過來辦公。怎麼樣,現在你該不糊塗了?”

“可這兒是監獄。”

“以前是,今後不是了。今後這兒就是黑室的一部分。”

“我不喜歡在這種環境裡工作。好像我是個犯人。”陳家鵠想起惠子的哥哥曾經就是這樣,把他關在一個地方,讓他破譯所謂的美軍密碼。

有些秘密是要終身爛在肚子裡的,即使是對惠子,即使是在夢中,陳家鴿都不能吐露半點。海塞斯不愧是業內行家,幾個回合之後,就斷定陳家鵠以前一定幹過破譯。

確實如此,陳家鵠曾在日本陸軍情報部第三課(一個破譯部門)學習、工作過四個多月——外界傳言他拒絕了日本軍方的邀請,其實這不是事實。實際情況是,時任陸軍情報部幹員的惠子哥哥,想在中國留學生中尋找一名破譯中國軍方密碼的人才,便帶著一部從張作霖部下手裡竊獲的中國密碼(傳言中被說成了是美國密碼),找到早稻田大學數學泰斗炎武次二先生。先生精通密碼數學,以這部密碼的結構和原理設計出了一道超難數學題,讓不知情的惠子帶到學校,在師,生中傳播。炎武次二聲稱他也解不了這道難題,以此激發包括陳家鵠在內的眾多中國留學生的好奇心,引誘大家都去參與答題,以便他們從中選拔。最後,只有陳家鵠一個人的答案得到了炎武次二的認可,惠子哥哥便以要破譯美軍密碼的名義,動員陳家鵠替陸軍情報部工作。

優厚的待遇打動了陳家鵠,他秘密接受了邀請。白天在學校正常上課,晚上參加由情報部第三課組織的破譯培訓班的學習,歷時三個月——這段經歷鮮為人知,因為白天他照常在學校。憑著哥哥的關係,惠子也參加了這次培訓,非正式的,有點旁聽生的意思——就在這期間,兩人產生了好感。透過學習證明,陳家鵠確有破譯才能(惠子沒有,哥哥只能給她機會,不能給她本事),學完後即被惠子哥哥帶走,關在一個地方正式接受了破譯任務。

這是一九三四年五月間的事。

從一九三三年起,活躍在東北各地的反日遊擊組織逐漸向反日武裝統一戰線方向發展,零散的反日遊擊隊相繼改編成東北人民革命軍、東北抗日同盟軍和東北反日聯合軍等多支有組織、有統一陣線指揮的正規部隊,反日武裝力量迅速壯大,給日滿統治造成了極大威脅。日軍開始了殘酷的打擊和鎮壓,但因對對手瞭解不足,資訊嚴重匱乏,幾次進攻、掃蕩收效甚微,破譯密碼之事就被迅速提上了日程。起初,陳家鵠以為破譯的是美國外交密電,但隨著破譯工作的逐漸深入,他發現他負責破譯的竟是東北抗日同盟軍的密電。這是他的國格和骨氣無法容忍的,悲憤交加之下,他銷燬了所有破譯成果,私自出逃。日方找到他,軟硬兼施,試圖規勸、脅追他回去工作,他堅決不從,遂有後來的一系列是是非非,最終不得不被迫離開日本,遠走美國。

正是這段經歷,令陳家鵠非常反感陸所長給他安排的這個環境。它觸碰了他被汙辱、愚弄、作踐的記憶,即使今天,他依然難平當年心頭之恨之痛,故而提出異議,強烈要求更改地方。但陸所長乾脆地拒絕了他:

“對不起,這沒有選擇餘地,只能在這裡。”

“也許我在你的眼裡就是個犯人吧。”陳家鵠揶揄道。幾年前,這句話他曾對惠子哥哥說過,想不到今天隻字不變地重用,甚至連說話的口氣和神情都是一樣的。他感到可笑又悲哀,人看來真是有命的,他想自己可能就是這個命,怎麼逃也逃不出密碼的漩渦。

陸所長沉下臉,警告他:“請你不要濫用我對你的尊重,我可以一定程度地容忍你恃才傲物的德行,但不是沒有底線的。我可以坦率地告訴你,這是杜先生特別為你挑選的地方,你沒有嫌棄和改變的餘地,所以我奉勸你,與其像個怨婦一樣帶著情緒嗡嗡唧唧,不如正視現實,儘快喜歡上它吧。”頓了頓,又說,“如果你覺得這是犯人呆的地方,我可以再告訴你,你不是唯一的犯人,還有我,我就住在你樓下,你要有興趣不妨眼見為實。”

說著,帶陳家鵠先去看了他的房間。一對布藝沙發。一隻黑色茶几,一張課桌一樣大小的辦公桌,一張單人床,一隻床頭櫃,一盆花,似乎都才搬進來,沒有放到位,散置在屋中央,擠成一堆。辦公桌上擺著一部電話機,仔細看還沒有接上線。床上撂著鋪蓋,還沒有開啟。最扎眼的是,鋪蓋團上斜躺著一支美式卡賓槍。房間的窗戶關著,光線灰暗,但槍顯然才擦過,散發出一身黑亮的暗光。

陳家鵠看見槍。下意識地避開了目光,並繞著它走開了。陸所長卻有意走過去,拿起槍,問他會不會使槍。得到否定的答覆後,陸所長說:“這就是說,我是這槍唯一的主人。也可以說,我不但是你的鄰居,還是你的警衛。”

海塞斯有意要緩和兩人剛才對峙的情緒,這會兒看陸所長已經給陳家鵠一個臺階下了,

便對陳家鵠道:“我得告訴你,請你下山是我的主意,但事情都是所長閣下落實的。不要以為這是件容易事,不容易的,驚動了很多人啊。所以,我個人很感謝他,我覺得你也該感謝他,因為這對你來說也是一件大好事,可以提前進入工作狀態。難道你喜歡呆在山上嗎?反正我是討厭透了,你看看,都把我害成什麼樣了。”

海塞斯脫掉鞋子,褪下襪子,亮出腳上好幾個水泡。

“你不是有專車嗎,怎麼還走得滿腳水泡?”

“車子壞了!”

是大前天晚上,海塞斯照例上山去跟陳家鵠探討特一號線密碼情況,下山時遇到大雨,汽車打滑,不慎磕破了油箱,拋錨在半路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好在那天帶了司機,司機把方向盤交給教授,自己則下車去推。在山上還能推得動。到了平緩的山腳下,怎麼都推不動了,司機要守著車,海塞斯只好一個人徒步回去。以為進了城會遇到人力車,結果見了鬼——因為在下雨,走了一路都沒看見一輛人力車,十幾公里山路加雨路,把海塞斯走得狼狽不堪!

不過,這也成了陳家鵠下山的契機。

回到單位,雖然已是凌晨三點鐘,但氣憤難忍的海塞斯還是把陸所長從床上拉了起來,跟他大吵一架。海塞斯把他受的罪都遷怒於所長沒有批准他的要求,讓陳家鵠下山。“我呼籲多少次了?我無法理解你為什麼不放他下山,讓我整天往山上跑?”老話重提,海塞斯情緒非常大,出言不遜,“我覺得你根本不配坐在這個辦公室裡,因為你不懂得尊重我。既然我不值得你尊重,你可以另請高明。”說罷氣呼呼地拂袖而去——袖管裡甩出兩把水,剛才他站的地方也積著兩圈水。

一隻落湯雞啊!

陸所長不怕他生氣,就怕他受涼傷了身體,臥病不起,趕緊連夜叫人燒了兩鍋開水,安排教授洗了一個熱水澡,洗完澡又喝生薑紅糖水。如此禮賢下士,總算平息了海塞斯的情緒,事後證明也保全了他的身體,沒有生病。第二天,海塞斯中氣十足地向所長來致歉,順便又做起他的工作,要他放陳家鵠下山,措詞誠摯,態度懇切。

其實,陸所長又何嘗不想讓陳家鵠下山?問題出在杜先生身上,他是高處不勝寒,危情四伏的一方祭壇,把一個日鬼女婿送進黑室,無異於把他自己送進了唾沫的漩渦中。再說了,陳家鵠,一個初出茅廬之輩,只是在課堂上有些出類拔萃的表現,值得大首長去涉這個險嗎?事實上杜先生對陸所長已有明確批示,要讓陳家鵠進黑室,首先要摘掉他的“黑帽子”。就是說,要棒打鴛鴦,要拆散他們!

這談何容易。

當然,若有證據證明惠子是間諜倒也容易,但現在的狀況很不理想,跟蹤了那麼久,掌握了那麼多的情況,似乎越來越發現並證明,惠子是清白的。這方面的證據真的很多,比如說惠子在陳家鵠假宿舍前的昏迷。為什麼昏迷?因為她嚇壞了!如果她是薩根的同黨,陳家鵠死了她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嚇成了那個樣子?還有,後來她跟陳家鵠通電話的那一份激動,是演不出來的。就算她演技高,這些都是演出來的,那麼當惠子得知薩根在幫日本人做事後堅決不見他,又該作何解釋呢?唯一的解釋就是:她跟薩根不是一路人,她是清白的,她深深地愛著陳家鵠。

這就討厭了!

很討厭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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