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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的天堂,湯姆,多麼的有趣!那次多姿多彩、悠遊的蜜月,儘管烏雲密佈。

我不怪你以為升任情報站副主任之後的工作比主任來得不重要。事實不然。華盛頓情報站主任在情報外交的高空盤旋。他的任務是按摩“特殊關係”的屍體,讓每一個人,包括他自己在內,相信“特殊關係”還活得好好的。每天早晨,可憐的赫爾,特瑞西德早早起床,打上陳舊的雪邦領帶,套上汗漬斑斑的熱帶西裝,吃力地睬著腳踏車趕赴委員會會議室草皮如茵的夢土,留你父親自由搜尋情報站的登入檔案,監督舊金山、波土頓與芝加哥的分站,或急急趕去招呼路經此地去中美洲、中國或日本的外勤情報員。另一項雜務是照料散佈在美國高科技電池農場裡臉色慘灰的英國科學家,因為在華盛頓買賣的科技機密饒富弦外之意。其他人或許會任他們在汽車旅館裡枯朽,但他卻請這些可憐人吃飯。為他們沒女人、囊中羞澀的海外放逐歲月帶來安慰。在喋喋不休的閒聊裡記住他們的術語:飛彈鼻錐體,天哪,回轉半徑,水底通訊與承載力。借他們的工作檔案回家,隔天早上歸還。

“哈噦——這看起來很有意思。可以讓我偷偷拿給我們的海軍武官瞧一眼嗎?他已經和五角大樓為這個周旋了好幾年,但他們對他還是有所保留。”

海軍武官瞧了一眼,倫敦瞧了一眼,布拉格也瞧了一眼。如果不能有遍及宇宙的讀者群,要宇宙通行證又有何用?雖遲鈍卻有價值的可憐的赫爾!皮姆如何地濫用你的信任,破壞你天真單純的野心!別擔心。

如果“國家信託基金”(National Trust,1895年成立的公益組織,旨在保護英國的自然景觀與歷史文化)不收留你,你還可以投靠皇家汽車俱樂部或城區任何一家生意興隆的公司。

“我說啊,皮姆小子,下個月有一批幽靈物理學家要拜訪利物摩爾武器實驗室。”你會帶著歉意又很羞怯地說,“你想你可不可以趕到那裡去,喂他們吃吃東西喝喝水,看著他們,別讓他們用桌巾擤鼻涕,你說呢?我們現在的單位於嗎盡做些三腳貓安全官做的事,我真搞不懂。我真的打算寫信向倫敦反映一下,如果擠得出時間的話。”

沒有其他國家像這裡這麼容易刺探情報,湯姆,沒有其他國家像這裡這樣對機密毫不設防,急著大力傳送,四處分享,吐露詳情,或太早把它們丟進美國過時貨品的廢棄場。我太稚嫩,無法瞭解美國人酷愛溝通的熱情是否有窮盡之時,但我懷疑會有。當然,自1945年之後每況愈下,事態顯而易見,十年前艾塞爾的單位要花上好幾千貨真價實的美金才能拿到的情報,在70年代中期,只消花幾個銅板,就能在《華盛頓郵報》上找到。我們有時候難免憤憤不平,如果我們比較小心眼的話,因為在間諜世界裡最惹人厭的事莫過於這個禮拜好不容易幫布拉格和倫敦挖到一條大情報,卻在下個禮拜的《航空週刊》上讀到相同的資料。但我們沒抱怨。在美國科技的大果園裡,每個人都有足夠的果實可摘,我們每一個人都一無所缺。

我此刻要給你的,湯姆,是你那幅馬賽克拼畫上的貝殼浮雕和細小瓷磚。看看這兩個朋友在暮色深沉的天空下嬉鬧,在遊戲結束之前,抓住最後一縷日光。看他們像小孩一樣行竊,知道警察就在附近。皮姆不是在一夜之間,也不是在一個月裡,因為7月4日的燦爛煙花就愛上美國的。

他對這個地方的愛,是隨艾塞爾而滋長的。沒有艾塞爾,他可能永遠都不會領悟。皮姆決定,無論相信與否,要否定自己所見的一切。這個世界對他來說太過稚嫩,太缺少權威。他找不到著力點,找不到嚴格的評斷可以反抗。這些粗俗、追求享樂的人們,如此坦率,如此喧鬧,對他層層保護的內向生活來說,實在太過無拘無束了。他們熱衷自己的成功,太過明顯,太有彈性也太機動性,太缺乏地域、血源與階級的觀念。他們不明白在皮姆生命中始終伴隨壓抑自制猶如背景音樂的靜默。在委員會里,是真的,他們很快就現出原形,成為與他們拋棄的歐洲國家為敵的太子黨。他們提出的陰謀,足令中世紀的威尼斯汗顏。

他們可以是荷蘭人,頑強不屈;可以是斯堪的那維亞人,憂鬱沮喪;可以是巴爾幹人,兇狠殘暴,充滿部落意識。然而一旦和其他人混在一起,他們就成為美國人,好辯不休,毫無戒心,皮姆很難找到背叛的主軸。

為什麼他們對他無傷無害呢?為什麼他們不銬起他,恐嚇他,把他綁在架上,手腳扭成不可能的姿勢?他發現自己渴盼布拉格陰暗無人的街道與鐐銬令人安心的擁抱。他想要他那可怕至極的學校回來。他什麼都想要,就是不要這通向他未曾享有的生活的絕妙地平線。他想刺探希望,透過鎖孔窺見日出,拒絕他曾想念過的可能性。

就在此時,非常諷刺的,歐洲來找他了。他知道。

艾塞爾也知道。不到一年的時間,第一波暗潮洶湧的懷疑耳語開始傳到他們耳朵裡。然而,就是這充滿道德意味的暗示,讓皮姆擺脫了心不甘情無願的心態,激發他對他們的關係先下手為強,如同艾塞爾所說的:了斷,退出。應該暗中感謝美國,正義女神與迫在眼前的報應攫住他,如同笨重、迷惑的大巨人,一步步逼近他,柔軟的拳頭裡握著滿滿的證據,證明他的雙重身份。

“有些蘭利和倫敦的有力人士很擔心我們捷克的情報網,馬格納斯閣下。”在羅伯,肯尼迪紀念館的停車場,艾塞爾用他僵硬、乾澀的英文警告他說,“他們開始察覺到有些不利的模式。”

“什麼模式?根本沒有模式。”

“他們注意到捷克情報網在我們操控的時候,提供的情報比較好,我們不負責的時候,情報質量就比較差。這就是模式。他們現在有計算機。只消五分鐘,就可以把所有的東西里裡外外檢查一遍,找出可能有問題的地方。我們太大意了,馬格納斯閣下。我們太貪心了。我們的父母是對的。如果你想要事情做得好,就得自己動手。”

“傑克·布拉德福可以把情報網操控得像我們一樣好。主要的情報員都是貨真價實的,他們會把所有能到手的東西都報上去。所有的情報網都會偶爾失靈。很正常。”

“這些情報網只有在我們離開的時候才失靈,馬格納斯閣下。”艾塞爾耐住性子再說一遍。

“這是蘭利的感覺。讓他們很困擾。”

“那就給情報網一些好情報啊。打電報給布拉格。告訴你們的有力人士,說我們需要獨家情報。”

艾塞爾哀傷地搖搖頭。

“你瞭解布拉格的,馬格納斯閣下。你瞭解我們的有力人土。不在場的人就是他們密謀對付的物件。我沒有權力說服他們。”

皮姆平靜地思索他僅餘的選擇。晚餐時,在喬治敦他們那幢漂亮的房子裡,當瑪麗扮演雍容親切的女主人,雍容親切的英國仕女,雍容親切的外交藝妓時,皮姆思索著,是不是到了該勸波比再跨越一次邊界的時候了。他看見自己終於擺脫恥辱,成為堂堂正正的丈夫、兒子與父親。他記得在賓州有棟他和波比都很讚賞的獨立革命時代的農舍,聳立在起伏的田野與石砌圍牆裡,成群的純種良馬透過鑲染陽光的晨霧看著他們。他記得石灰刷白的教堂,在他經歷如潮腐地窖的童年之後,顯得如此耀眼,如此充滿希望。他想像重新安家落戶的皮姆一家在此工作,在此禱告,艾塞爾在院子裡盪鞦韆,喝伏特加,剝午餐的豆子。

我應該把艾塞爾賣給蘭利,買回我的自由,他用奇聞軼事把一位皓齒如貝的夫人迷得神魂顛倒時想。我應該替自己爭取行政特赦,登出記錄。

他什麼也沒做。他什麼也不會做。艾塞爾是他的監護人,是他的德行,是皮姆獻上秘密與生命的祭壇。他成為皮姆的一部分,不為其他人所擁有的那一部分。

我需要告訴你嗎,湯姆,一旦知道生命將盡,這世界看起來有多麼光明、多麼可親?所有的生命又是如何為你敞開大門說請進,在你以為自己不被需要的時候?美國變成為天堂,皮姆知道早有徵兆。他所有的童年都回奔而來!他帶瑪麗流連在城堡之鄉溫特圖爾(Winterthur,位於美國特拉華州,與瑞土北部城市同名),夢想著瑞士與阿斯科特。他漫步在喬治敦美麗的橡樹崗墓園,想像他和朵莉絲一起在“林園”,躲在雨如淚下的果園裡,不讓過往行人看見他充滿罪惡感的臉。

米妮·威爾遜是我們在橡樹崗的信箱,湯姆。我們在全美國的第一個信箱——找一天去看看她吧。她就在平臺過去不遠處的一個波浪形基座上,一個已死去的維多利亞時代小女孩,披著大理石衣衫。我們把資訊留在米妮後方和她的監護人——高齡去世的托馬斯·恩特惠斯特——之間枝葉茂密的隱秘處。墓園的首腦安息在更高處,靠近皮姆停放他那輛外交官轎車的碎石車道。艾塞爾發現了他,艾塞爾確定皮姆也發現了他。他是史戴芬·歐蘇斯基(Stefan Osusky,1889-1973.捷克共和國的建立人之一,1973年,流亡期間逝世),如果沒有靜靜替我們默禱的史戴芬兄弟,艾塞爾的秘密獻祭似乎就不完整。在米妮之後,隨著我們的生意蓬勃發展,我們不得不在比較靠近市中心的地方指派信差。我們選擇被遺忘的將軍銅像,他們大部分是法國人,當年為了激怒英國人而與美國並肩作戰。我們喜愛他們的軟帽、望遠鏡和號角,和腳邊始終豔紅的花朵。

他們的戰場綠草如茵,到處是閒坐漫步的學生,我們的信箱從可以保護信的加農炮,到向內滋長的樹枝恰可構成松針葉巢的粗壯松柏不一而足。

但艾塞爾最喜愛的地方還是新開幕的國家航天博物館,在那裡,他可以目不轉睛地凝視“聖路易精神號”(Spirit of St.Louis林白駕駛飛越大西洋的飛機)和約翰·格倫(John Glenn,第一位環繞地球飛行的美國航天員,後擔任國會議員達24年,1998年以78歲高齡重返太空飛行)的“友誼七號”,用食指觸控月球遺蹟,虔誠之惰宛如從聖龕取水。

皮姆從未見他做這些事。他只在事後聽說。他們的做法是把包裹留在衣物寄存處的不同鎖櫃裡,然後在黑漆漆的薩謬爾·蘭格利(Samuel P.Langley,1834-1906,美國航空科學家)電影劇場裡,趁銀幕播映的炫目光芒讓所有觀眾眩暈地抓緊扶手時交換鑰匙。

而遠離華盛頓耳目的地方呢,湯姆?我應該先告訴你什麼?矽谷。或許,和舊金山南方的西班牙小村莊,有穆古似的僧侶在晚飯後唱素歌(Plainsong,齊唱而無伴奏的聖歌)給我們聽。或者是棕櫚泉的死海景觀,那裡的高爾夫球車有勞斯萊斯擋風板,摩岬山俯瞰著我們圍牆高聳的汽車旅館的淡彩石灰與人工礁湖,非法的墨西哥勞工揹著背袋巡梭草地,吹開足以觸怒我們那些百萬富翁同胞敏感神經的有礙觀瞻的落葉。你能想像艾塞爾看見用來滋潤沙漠空氣、在臉上裹著綠泥做日光浴的人身上吹灑微細水霧的戶外空調機時,有多欣喜若狂嗎?我應該告訴你我們參加棕櫚泉人道協會的狗兒認養晚宴,慶祝皮姆獲悉隱形轟炸機鼻錐的最新藍圖嗎?那些梳理整齊佩戴蝴蝶結的狗兒是如何被帶上舞臺,讓充滿人道精神的女士收養,每個人都泫然欲泣,彷彿它們是越南孤兒?全天播送的《聖經》基本教義電臺頻道描述基督教的上帝是財富之冠,因為財富是共產主義的敵人?

“上帝的接待室”,他們如此稱呼棕櫚泉。

這裡每五個居民就有一座游泳池,而幾小時的車程之外就坐落著全世界最大的殺戮工廠(意指位於棕櫚泉附近沙漠地帶的武器研發實驗室)。這裡的產業就是悲憫與死亡。

那天晚上,還不知道退休盜匪與年老喜劇演員也是此地養老宮成員的皮姆和艾塞爾,把間諜這一行也加進本地產業的名單之列。

“我們不該再這麼張揚,馬格納斯閣下。”

艾塞爾在他們那間六百美金一個晚上的套房裡,虔敬地默默審視皮姆呈現的成果說,“我想我們也該退休了。”

我應該告訴你,迪斯尼樂園與另一間有圓形銀幕、為我們展現美國夢的電影放映室嗎?我能讓你相信,皮姆與艾塞爾看見逃離歐洲迫害的難民,在評論員所說的萬國之邦與自由樂土的美國土地上立足時,流下真心的眼淚嗎?我們深信不疑,湯姆。皮姆一直到現在都還相信。皮姆這一生從未感覺到更大的自由,直到瑞克去世的那一夜。他一直努力想讓自己去愛的這一切事物,在他周圍的這些人們早已身體力行去愛。他們願意讓自己對陌生人敞開胸懷。騙術只是用來掩飾他們的天真。幻想很狂熱,但從未主宰他們。有隨外在事物擺盪的能耐,卻仍能保有主權。艾塞爾也愛他們,但他並不確信他的情感能得到回報。

“華斯勒正在籌組調查團,馬格納斯閣下。”

有天晚上在波土頓充滿殖民地高貴風情的麗池飯店吃飯時,艾塞爾提出警告,“有幾個不成才的叛徒到處嚼舌。我們該抽身了。”皮姆一句話都沒說。他們穿過公園,看著池塘裡的天鵝船。他們坐在一間陳設簡單氣氛緊張的愛爾蘭酒館,周遭喧騰著英國人早已遺忘的罪行。但皮姆還是拒絕開口。幾天之後,他到耶魯大學拜訪一位偶爾提供訊息給“公司”的英國院長,卻發現自己站在美國英雄的雕像前。納桑·黑爾(Nathan Hale,1755-1776,美國獨立戰爭英雄)被英國人以間諜罪吊死。他的雙手綁在背後。在他下方鐫刻著最後的遺言:“我惟一遺憾的是,我只有一條命可以為國犧牲。”

在那之後幾個星期,皮姆心情低到谷底。

皮姆唸唸有詞。皮姆走來走去。皮姆在房間的某個角落,手臂緊貼兩側,手掌張開,像是準備起飛或游泳。他蹲坐下來,肩膀抵住牆。他抱住綠色檔案櫃,使勁搖著,櫃子在他的臂膀裡跌跌撞撞,像是快要壓扁他的老爺鐘似的,燒盒在櫃子頂端搖晃跳動說:“把我拿走!”他發誓,全在他的腦海裡。他不停說話,全在他的腦海裡。

他想要四周平靜下來,但卻靜不下來。他再次坐在桌邊,汗水滴落在他周圍的紙堆上。他開始動筆。他很平靜,但該死的房間仍然無法安頓下來,干擾了他的寫作。

又是波士頓。

皮姆造訪128號道路上的金色半圓:歡迎蒞臨美國科技高速公路。這個地方像沒有煙囪的火葬場。嚴密低矮的廠房與實驗室,蜷伏在灌木叢與風光明媚的山丘間。他去向英國代表團請益,並用藏在公文包裡的秘密照相機違規偷拍了幾張照片。他在一位名叫鮑伯的美國工業元老家裡共進一頓私人午餐。鮑伯是他失之輕率交上的朋友。

他們坐在遊廊上,凝望草地緩降的庭院,一個黑人肅靜地用三重切割器割草。午餐之後,皮姆開車到尼德翰,艾塞爾在查爾斯河畔的一條長椅上等他。查爾斯河等同於他們在此地的阿爾河。一隻蒼鷺飛掠過碧藍的急流。紅尾鷹從枯木上瞪著他們。他們順著隆起的冰河砂堆,走進森林深處。

“怎麼回事?”艾塞爾終於問道。

“哪裡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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