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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離開之後,方綏又坐在原地喝了一盞茶,之後才起身慢慢走下樓。

他今日只帶了一個下人,在沁宜園外等著,難得清閒,便在這園子裡逛了逛。

晁益那人最懂避禍,將季遙帶來之後便離開,這會兒早就跑得沒影了。

他一個人清清靜靜地逛了一會兒,從後門坐馬車回了私宅。

司天臺接連休沐兩日,他那孽子今日待在府裡沒出去,傳喚身邊小廝一問,說是正在書房裡做文章。

換做往日,方綏是不怎麼去孽子院裡的,但想起之前與季遙的談話,莫名地就拐了過去。

那小子竟真的待在書房內,他進去時方慕之還沒注意到,仍舊提著筆冥思苦想。

“在做什麼文章?”他開口問道。

方慕之被嚇了一大跳,筆掉在了桌面紙張上,弄汙了一大片。

“爹?你怎麼來了!”

他那孽子趕緊收起臉上的驚惶之色,理了理衣袖,從書桌後繞了出來,恭恭敬敬在他身前立著。只是眼神垂得太過,畏畏縮縮難成大事。

方綏冷冷道:“怎麼,我看你不得?”

“不敢。”他那孽子將腦袋埋得更低了。

他也不欲折磨人,便道:“在司天臺這些時日,可有收穫?”

方慕之聽得一頭霧水,心裡又著急。收穫?哪方面的收穫?人脈上的,還是局勢上的?

他想了想,挑了個妥當的說辭:“兒子認得了許多星宿……正在學推演之法。”

本以為會被斥責不學無術,不料他爹半晌沒出聲。就在他抬頭看去時,他爹才盯著他問道:“你在運州讀書那段時日,同窗之中可有個叫做季遙的?”

他猛地一愣,想要當即否認卻又覺得會被拆穿,於是支支吾吾的沒說出話來。

“你去讀書之時,我曾翻過私塾名冊,對這個名字有所印象。此人與季將軍同出運州,可是同一人?”他爹的語氣聽起來似乎一切正常。

方慕之只好硬著頭皮答道:“是同一人。”

他爹又問:“為何之前不曾聽你說過?”

“因為……”他腦子瘋狂地轉,半真半假道,“因為季家全家慘死在山匪刀下,兒子不願提起季遙過往,覺得這不仁義。”

方綏沉吟一聲:“仁義。”

方慕之雖然當了二十年的丞相之子,也摸透了他爹的性子,卻還是難以抑制畏懼。明明自己從未被打罵過,可時時刻刻都繃緊了腦中一根弦,就怕惹他爹真正失望。

聽著他那丞相爹唸了好幾遍的“仁義”,他心中愈發忐忑。

肩膀落下一隻手,稍稍用力地搭著,之後拍了拍。

每拍一下,方慕之的心便沉一分,卻聽得他爹開口道:“仁義是好事,做你的文章去吧。”

說罷便轉身離開了。

方慕之出了一身冷汗,抬眼望著他爹的背影,總覺得今日的丞相與往常不太一樣,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同。

他出了書房,朝守在門邊的小廝招了招手,低聲問道:“今日外面發生了何事?老爺怎麼突然問起季將軍了?”

小廝也一臉茫然,“少爺,我同您一樣也沒出府啊,您問我有什麼用,為什麼不直接找季將軍問去?”

方慕之一想,覺得也有道理,當即便轉身回房,“快替我更衣,咱們再去一趟季宅。”

一主一僕出了府,走到街上時卻覺得比往日還要熱鬧。但不是那種喜氣洋洋的鬧法,他隨意瞥向路邊正在談話的百姓,其中大部分人臉上都帶著諱莫如深的神情。

“怎麼了這是?”他用摺扇戳了戳小廝,“你去打聽打聽。”

他站在一家糖水鋪子外面,焦急地等了一會兒,視線觸及街對面一家香燭鋪子時眼皮猛地一跳。

那家鋪子老闆正愁眉苦臉地跟夥計說話,還不時指向懸清山的方向。

方慕之心裡隱隱有了猜想,卻不敢確認,直到自家小廝匆匆回來,壓低聲音急切道:“少爺,懸清寺的覺明禪師……坐化了!”

猜想成真了。他深深皺起眉頭,扇柄敲著掌心遲遲沒說話。

好歹是國寺,一寺住持圓寂,對整個宸京乃至整個大梁都有所影響。新帝本就不如先帝對釋教熱衷,德高望重的覺明禪師一走,這懸清寺可就……

偏偏那季別雲對懸清寺的觀塵大師又如此惦念。

方慕之在腦中過了一遭,愈發覺得著急,拉著小廝快步朝前走:“快快快,了不得了,快去季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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