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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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喜心中此刻正含著怨毒，所以不肯面對鳳瑤。含糊地支吾了一聲，她要往自己的臥室走，一邊走，一邊又聽鳳瑤隔著臥室房門問自己：“今晚你自己睡嗎？”

慢慢地抬起一隻手，她將手掌輕輕拍上了萬嘉桂的頭頂，“我……”

茉喜重重地嗯了一聲，然後快步走進臥室，把房門關嚴實了。

茉喜依然盯著萬嘉桂，所有的心勁全聚在了瞳孔中，她不知道自己已經顯出了兇相。不是的，她想，你不喜歡我，那你躲什麼？你不喜歡我，那你怕什麼？為什麼說不喜歡我？你想要騙誰？！

既然知道萬嘉桂心裡還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茉喜就決定趁熱打鐵，再進一步。可這一步應該怎麼進，她一時間卻是還沒有好主意。關閉電燈上了床，她披著棉被抱著膝蓋，團團地坐到了黑暗中。人是一動不動了，心在腔子裡卻是跳得生歡，一跳一個主意，一層遞一層，越想越險，越想越亂。女亡命徒的勁頭又生出來了，為了達到目的，她可以暫時地豁出命去。

“不喜歡。”萬嘉桂聽見自己開了口說了話，聲音有一點嘶啞，因為是不想說，勉強說。

顛顛倒倒地又過了幾日，茉喜感覺自己像是要瘋魔了。

看不起，怎麼辦？好辦，快刀斬亂麻，一刀斬清了它！一年過後成了親，他在外頭建功立業，鳳瑤在家中相夫教子，多麼完美，多麼理所當然！憑著鳳瑤的性情和他對鳳瑤的尊重，他相信自己可以和她平平安安地過完一生，活到八十歲，也許還是一次架都不曾吵。

她夜裡夢裡是萬嘉桂，早上清醒了睜開眼睛，心裡依然活動著萬嘉桂。萬嘉桂像是在她的腦子裡紮了根，無論他人在與不在，她的眼裡心裡都有活生生的他。

他看不起兒女情長，繾繾綣綣纏纏綿綿的情感，他全看不起。

她很想靜靜地獨處一陣子，把這個無處不在的萬嘉桂好好看清看透，然而鳳瑤忽然變成了個碎嘴子，嗓門也大了起來，人站在堂屋裡，字字句句聲聲全是說給她聽。一會兒是告訴她出來喝熱橘子汁，一會兒是叫她出去吃早餐，她不理會，外頭索性得寸進尺了，嘮嘮叨叨地告訴她早餐是小籠包——她最愛吃的，正熱著呢。

哪能一點都不喜歡呢？他喜歡，而且喜歡的程度，絕不只是一點點。可喜歡歸喜歡，再喜歡，他也已經有了鳳瑤。鳳瑤將會是個好妻子好母親，而他需要一個好妻子，他的兒女需要一個好母親。男子漢大丈夫，志在天下與四方，哪能天天琢磨這些兒女情長？

茉喜火了，人在臥室裡，她直著喉嚨吼了一聲：“不吃！不餓！”

萬嘉桂一閉眼睛，這一刻他的感覺不是兩難，而是痛苦。

一聲過後，更糟了糕，因為房門一開，鳳瑤很驚訝地走進來了。徑直走到了她面前，鳳瑤摸摸她的手又摸摸她的臉，最後還捧著她的臉蛋低下頭，和她貼了貼腦門。

她的睫毛顫動，氣息紊亂，未等萬嘉桂回答，她逼問一般地，又重複了一遍，“一點兒、一點兒也不喜歡嗎？”

“不餓？”她很詫異，因為茉喜從來沒有“不餓”的時候，“是不是身上哪裡不舒服？昨晚出去凍著了？”

茉喜慢慢垂下了眼簾，整張面孔開始泛青，縮在袖口中的雙手也不由自主地攥了拳頭，“你就一點兒也不喜歡我嗎？”

茉喜急促地嘆了一口氣，隨即上床滾到了床裡，身上是素色的單薄褲褂，她最得意的那幾套新衣裳，今天也難得地沒有披掛了上。

萬嘉桂閉了嘴，咬緊牙關正視了茉喜片刻，然後輕聲開了口，“你忍心，我不忍心。”

鳳瑤緊張了，“到底是哪裡不舒服？還是沒睡好？做噩夢了？”

茉喜緊盯著萬嘉桂的眼睛，一眼不眨，“我忍心！”

茉喜閉上眼睛蜷成一團，背對著鳳瑤不言語。怨毒的情緒忽然又緩緩地滋生出來了，因為萬嘉桂不屬於她，屬於鳳瑤。那麼好看的一張小生臉，那麼魁偉的大個子，那麼正直的好性情，全是鳳瑤的。鳳瑤真是走了狗屎運，她救過萬嘉桂嗎？她替萬嘉桂擔過驚受過怕嗎？她為萬嘉桂撕心裂肺地流過眼淚嗎？她什麼都沒做，可萬嘉桂偏偏就死心塌地地只愛她，她就有這能坐享其成的狗運氣！右小臂有點癢，是當初被剪子尖戳出的傷口結了硬邦邦的厚血痂，早知道就不該替她跑去校長那裡出頭，讓校長欺負死她好了，讓那個姓馮的把她搶去當老婆好了。鳳瑤一沒，萬嘉桂就是她唐茉喜的了！

欲言又止地頓了一下，他繼續說道：“如果我把持不住，我對不住鳳瑤，也對不住你。鳳瑤現在孤苦無依，已經是很可憐了，你忍心再往她心裡插一刀嗎？”

這個時候，鳳瑤又伸了手去推她，“茉喜？說啊，到底是哪兒不對勁？我好去給你買藥回來。”

“別招惹我了。”他哀求一般，有氣無力地說話，“一旦你我——”

“用不著！”茉喜用冷硬的聲音做了回答，“沒睡好，頭疼，多躺一躺就好了，你別煩我。大清早地就聽你一個人在外面叫，吵死了！”

迎著茉喜的目光，萬嘉桂英俊的面孔在緩緩褪色，他斜插入鬢的劍眉，他燦若星辰的眼睛，全在褪色。

聽了這話，鳳瑤訕訕地紅了臉，“我也沒說什麼呀……”

茉喜定定地望著他，望著他的眼睛，望著他的嘴唇，“我沒鬧，你知道我沒鬧。”

然後她轉身抱過棉被展開了，為茉喜從腳到頭蓋好，然後悄悄地走了出去。

仰起臉看向茉喜，他苦笑了一聲，隨即低聲說道：“茉喜，別鬧了。”

房門一關，臥室裡重新安靜了。茉喜背對著房門，磨牙霍霍的，頗想找茬和鳳瑤吵一架，然而鳳瑤從來不和人吵架，她還不好追出去死纏爛打——如果她死纏爛打地挑釁不休，鳳瑤想必也不會生氣，只會懷疑她是有了心事或者疾病。

萬嘉桂坐在椅子上，並且微微佝僂了腰，饒是如此，他還是沒比茉喜矮多少。

不能讓鳳瑤起疑心，她想，現在自己還完全沒有勝算，所以得把這蓋子捂嚴實了，等到事情有七八分成功了，再向鳳瑤攤牌。大不了鳳瑤做大自己做小，她敢不同意，自己就鬧——要論鬧，她哪是自己的對手？不把她鬧老實了，自己不姓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