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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檯上沾到一塊紫色汙漬,是班恩染髮後留下的痕跡。除此之外,她還在垃圾桶裡找到染髮劑的包裝盒,看來昨晚他一定把自己反鎖在浴室裡,坐在蓋著的馬桶蓋上,仔細閱讀包裝盒後面的使用說明。包裝盒正面是個黑髮女模特,長髮及肩、尾端內卷,唇上點著粉紅色的唇膏。她心頭一驚:這該不會是他偷來的吧。她無法想象班恩——頭永遠低到不能再低的班恩,居然敢拿著染髮劑到櫃檯結賬。顯然一定是他偷來的。所以說,昨晚三更半夜,她兒子把自己反鎖在浴室裡,在那邊量來量去、倒來倒去、搓揉起泡,然後就頂著一坨化學藥劑坐在馬桶蓋上,等著紅髮染黑。

一想到這裡,她就覺得悲從中來。家裡一屋子女兒,兒子只能半夜躲在浴室裡染髮,想搞怪時沒有人做伴也是挺孤單的。二十年前,佩蒂和姐姐黛安就是在這一間浴室裡互相幫對方穿耳洞。佩蒂用便宜的打火機將安全別針消毒;黛安對半切開馬鈴薯,將溼潤的切面貼在佩蒂的耳背,接著用冰塊冰鎮她的耳垂,然後唸唸有詞道:“不要動、不要動、不要動。”說著就將別針刺進佩蒂肥厚的耳垂裡。那個馬鈴薯究竟是用來幹嗎的?方便瞄準嗎?總之,穿完一邊後,佩蒂臨陣脫逃,整個人癱坐在浴缸旁邊,安全別針還刺在耳朵上,來不及拔出來;然而黛安絲毫不為所動,興致依舊不減,她手裡拿著過火消毒後的針,拖著穿羊毛睡衣的龐大身軀,一步步朝佩蒂逼近。

“忍一下就過去了,小佩,哪有人耳洞只穿一邊的。”

黛安是個行動派,字典裡沒有半途而廢這個詞,不管是精神萎靡、天氣不佳、耳朵脹痛、冰塊融化,就算是親妹妹嚇到面色如土也撼動不了她的決心。

佩蒂摸著兩邊耳朵上的金色耳釘。因為刺第二針的時候她縮了一下,所以左邊的耳洞穿歪了;但不管怎麼說,她都有一對耳洞,作為她年少輕狂的痕跡、她和姐姐聯手幹好事的證據。不論是第一次塗口紅還是第一次墊衛生巾,姐姐永遠都在她身邊。想當年衛生巾好大一片,跟尿布也差不多,兩側各有一個橡皮環……這大概是1965年的事了。有些事還是該找個伴一起做。

她把去汙粉往洗手檯上倒,然後開始刷,清水很快就變成了墨綠色。黛安再過一會兒就要來了。

她每週都會來訪,總說她“人在車上,順道過來看一看”,好像她只不過是出門辦點事,而非專程開五十公里的路到農場上來看他們。黛安聽到班恩最新的英勇事蹟一定又要打趣。每次佩蒂為了學校、老師、農場、班恩、婚姻、孩子、農場(自從1980年開始,農場就是她心中揮之不去的陰霾)而煩惱,她第一個就想到黛安,就像酒癮發作一樣。黛安總是坐在車庫的躺椅上,香菸一根接著一根地抽,然後笑佩蒂是呆子,還要她開心一點兒,反正煩惱總是不請自來,何必要自尋煩惱?對於黛安來說,煩惱就像有血有肉的生物,會勾住你手指巴著不放,一定要趁早擊潰才好。黛安從不杞人憂天。有氣無力的女人才會。

但佩蒂就是開心不起來。過去這一年,班恩整個人都變了,怪里怪氣又神經兮兮,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他會跟著節拍左踢右搖,聲音大到連牆壁都在震動;歌詞像打嗝一樣,尖著嗓子從門縫底下滲出來。那歌詞簡直嚇死人!她剛開始根本懶得仔細去聽他在唱什麼,光是旋律就足夠吵了,難聽得要命;但是有一天她回家早,班恩大概以為家裡沒人,所以她就走到他房間門口,沒想到卻聽見這段歌詞:

<blockquote>

我不是我,我不是人,

魔鬼奪走了我的靈魂,

我是撒旦的繼承人。

</blockquote>

接著唱片快轉,然後重複播放同樣沙啞的嘶吼:我不是我,我不是人,魔鬼奪走了我的靈魂,我是撒旦的繼承人。

同樣的歌詞重複、重複再重複。佩蒂終於恍然大悟:原來班恩站在唱機前面,一次一次拿起唱針,像禱告一樣重複播放相同的段落。

她多希望黛安現在就在她身邊。看著她像只可愛的玩具熊安坐在沙發上,身上的法蘭絨襯衫再穿也就是那三件,嘴巴里一片接一片地嚼著尼古丁口香糖,邊嚼邊提起佩蒂當年穿著短到不能再短的迷你裙回家,嚇得爸媽倒抽一口氣,一副她沒救了的樣子。“但是,有那麼嚴重嗎?沒有吧?只是你還年輕,班恩也是。”黛安說著手指一彈,好像事情就是那麼簡單。

家裡那幾個丫頭全都聚在浴室門口打轉——她們在等她出去。聽見她在廁所裡面洗洗涮涮、自言自語,就知道一定又出事了,她們在等著看這次是要跟著一起哭還是一起罵。只要佩蒂一哭,三個女兒至少有兩個也會跟著落淚;只要有人闖禍,全家人都會跟著一起炮轟。天家的女人是瞎起鬨的代表,在他們居住的農場上更不乏瞎起鬨的素材。

她洗一洗那雙發紅、龜裂、飽經風霜的手,抬頭瞥了鏡子一眼,確定眼睛裡沒有淚水。雖然她才三十二歲,外表卻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魚尾紋佈滿眼周、皺紋爬上額頭,像極了孩子手中的紙摺扇;她的紅髮摻雜銀絲,身形骨瘦如柴,這裡凸出一塊,那裡隆起一塊,好像她吞了鐵錘、樟腦丸、舊瓶子等一架子的廢五金,讓人看了一點兒想擁抱的慾望也沒有,她的孩子也的確很少跟她撒嬌。蜜雪喜歡幫她梳頭,梳得很賣力,好像只想趕快梳完,符合蜜雪的一貫作風;黛比站著的時候常常靠在她身上,那漫不經心、懶洋洋的樣子跟她的個性也很像;可憐的麗比,除非受傷很深,否則幾乎碰也不碰她。這也難怪,佩蒂生活勞碌,二十五歲左右就油燈枯竭,甚至連乳頭都硬邦邦的,所以麗比一出生就喝奶粉。

這間浴室太窄,根本騰不出空間放櫃子,只好把瓶瓶罐罐的盥洗用品擺在洗手檯邊緣。等將來這些丫頭上中學以後怎麼辦呢?四個女人搶一間浴室,那把班恩擠到哪裡去?佩蒂眼前突然閃過一幅悲慘的景象:班恩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汽車旅館裡,四周是打翻的牛奶和骯髒的毛巾。班恩將那些瓶瓶罐罐堆放在洗手檯一角,包括爽身噴霧、定型噴霧和不知道什麼時候買的爽身粉。這些罐子上也都沾上紫色汙漬,佩蒂小心地擦拭著,好像在擦瓷器,她可沒錢再跑一趟百貨公司。上個月她才開車到薩萊納市,興高采烈地添購護髮乳、乳液、唇膏等美妝產品。她在胸前口袋塞了一張二十美元的鈔票,這對她來講就算敗家了。沒想到,光是選一罐面霜就讓她暈頭轉向,什麼保溼啊、抗皺啊、防曬啊……琳琅滿目。當然你也可以任選一款保溼凝膠,但是選了之後就必須搭配同款的洗面奶和收斂水之類的東西,這樣就已經燒掉五十美元了,專櫃小姐都還沒介紹到晚霜呢。最後她空手而歸,感覺自己像個受到教訓的傻瓜。

黛安聽了回她一句:“你都已經生過四個小孩了,誰還指望你像一朵雛菊?”

可是她偶爾也想要像一朵雛菊啊。幾個月前,路尼像從天而降似的突然回家,一張臉曬得黝黑,一雙眼湛藍依舊,而且還帶回來好多逸聞趣事,例如在阿拉斯加捕魚、在佛羅里達賽馬。他站在門口的臺階上,瘦長的身子穿著一條骯髒的牛仔褲,三年來沒有訊息,也沒寄錢回家,就這樣突然出現,卻是連眼睛也不眨一下。他問她在他安定下來之前能不能暫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沒錯,他又破產了。雖然他還把剩下的半罐可樂分給黛比喝,好像這可樂是多珍貴的禮物。路尼發誓會幫忙整修農場,並且保證如果她不想,他絕對不會亂來。當時正值盛夏,她讓他睡在客廳的沙發上,三個丫頭起床時總撞見他穿著破爛的四角褲,半顆蛋露在外面,渾身發臭,仰身酣睡。

他把這些丫頭迷得團團轉,一會兒叫她們洋娃娃,一會兒叫她們小天使,就連班恩也在注意他,時常像鯊魚一樣在他身邊繞來繞去。路尼雖然不會刻意拉近和班恩的距離,但偶爾也會跟他開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他把班恩當成男子漢一樣看待,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他對班恩說“這是男人的事”,然後微笑地看他一眼。回來後的第四周,路尼開著卡車載了一張沙發床回來,說是撿到的,問她可不可以讓他睡在車庫裡。聽起來沒什麼不妥。他會幫她開門、幫她洗碗,還會故意讓佩蒂抓到他在偷看她的屁股,然後裝出一副害羞的樣子。有天晚上,她把乾淨的床單遞給他,兩人陷入熱吻,他馬上撲了上去,兩手在她身上亂摸,將她整個人抵在牆上,頭往後扳,露出頸子。她推開他,說她還沒準備好,嘴角似笑非笑。他面露不悅,搖一搖頭,噘起嘴唇,上上下下打量她。她寬衣準備就寢時,乳房下緣還殘留著他指尖的煙味。

他又多待了一個月,每天心懷不軌地東瞄西看,很多工作只做了一半就沒下文了。有天吃早餐時她請他走人,他大罵她賤貨、拿杯子扔她,果汁飛濺到天花板上。等到他離開後,她才發現他偷走了兩瓶酒、六十美元和一個珠寶盒。不久他就會發現珠寶盒裡空空如也。他搬到一點五公里外的一間破木屋,自從他搬進去後,煙囪天天冒煙——這是他取暖的唯一辦法。偶爾她會聽到遠處傳來槍聲,好像有人對著天空連放了好幾槍。

幫這男人生了四個孩子,這段感情算走到頭了吧,現在是面對現實的時候了。佩蒂把乾燥難整理的頭髮塞到耳後,拉開浴室的門。

蜜雪坐在她正前方的地板上,假裝在看地板的紋路,從灰色鏡片後方打量她。

“哥哥又闖禍了嗎?”蜜雪問,“為什麼?為什麼哥哥要染頭髮?”

“我想是因為青春期吧!”佩蒂說。蜜雪深吸了一口氣——她每次說話之前都要深呼吸,然後噼裡啪啦說個沒完,一直說到沒氣為止——這時她們聽見車道上有車子駛近。這條車道很長,開上去之後還要一分鐘才會到佩蒂家門口。三個丫頭一邊大叫“黛安阿姨!黛安阿姨!”一邊跑到窗邊張望,但佩蒂知道那不是她姐姐。三個丫頭髮現不是阿姨一定會失望地嘆氣。她知道是她的借貸專員倫恩,這個人就連車聲都比別人霸道。她從1981年跟他糾纏到現在,他還是不肯放過她。路尼當時已經拋家棄子,聲稱自己不適合走入家庭;離開前他環顧房子,好像這塊地是他的而非佩蒂的,但其實這塊地是佩蒂的爺爺奶奶傳下來的。

他唯一做的事就是娶她和毀了這個家!可憐的路尼失意潦倒,那是1970年,大家都說種地能發財,那時他真是躊躇滿志,夢想著靠務農發財。哈!她站在廚房裡回想這段往事,真是笑死人了。1974年,她和路尼從爸媽手上繼承這塊土地,這可是一件大事,比她初為人母和初為人妻都要重大。她父母善解人意、沉默寡言,對她結婚生子這件事一點兒也不感到興奮;路尼那時候已經露出狐狸尾巴,但他們從未說過他一句壞話。十七歲那年,她挺著肚子回家,跟爸媽說她要結婚了,他們只“哦”了一聲。就這樣。光這聲“哦”就已道盡一切。

繼承土地那天,他們在農場上拍了一張全家福,她到現在還留著那張照片。照片已經模糊,只見她父母筆挺地站著,一臉驕傲,對著鏡頭靦腆地笑,她和路尼則咧著嘴、一臉得意,手中高舉著香檳。那時他們都還年輕,頭髮還很濃密。她爸媽從來沒喝過香檳,為了那次土地交接還特地進城去買。大家用果醬罐乾杯。

後來事情每況愈下,這也不能完全怪路尼;當時大家都認為地價會不斷飛漲,“土地只會越來越稀有,怎麼能不趕快多買一些呢?”“多種多賺!多種多賺啊!”這在當時儼然成為一句口號。要敢衝!要敢賭!眼高手低的路尼懷著遠大的夢想,在領子上打了一條領帶,顏色像青檸雪酪那樣綠,厚度跟被子一般厚,拉著她一起去銀行,就這樣哼哼哈哈借到了一大筆錢,比他們盤算的還多出一倍。早知道就不要借那麼多了,但是借貸專員叫他們不要擔心,“錢”景一片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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