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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耳朵和眼睛裡淌著白乎乎的膿水,原本銳利的目光變得黯淡無光,遊移不定,不知在看著什麼地方。他微張著嘴巴,“啊啊”地發出不成話語的聲音。這聲音有時很大,就像動物在咆哮。他像個醉漢一樣走著,被路旁一顆小石子絆倒了。他慢慢爬起來再次邁步,卻又撞到了一棵樹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看不見了吧?要不怎會撞到樹上呢!”

“怎麼突然變成這個樣子!世事無常啊。”

“他哪裡還能算人了,狗比他還強哩!”

“莫不是被什麼東西附體了?”

“有可能,不過肯定不是神。”

“會不會是狐狸呀?”

“眼睛看不見,叫他也聽不見,這人完啦!”

三個農夫坐在田埂上談論著。

這個人,就是楊秀清。平時充滿活力的他,不知怎麼突然成了痴呆傻子。不,比傻子還糟。金田村有兩個精神不正常的人,經常嘟嘟囔囔,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到處亂轉悠,人們雖聽不懂,但那總還算是人話。而楊秀清確如農夫所說,已不像個人了。他是在李沅發被官軍擊潰後不久才變成這樣的。

陰曆四月,這一帶很熱,形同廢人的楊秀清渾身流汗,但他並不去拭擦。連理文從跌倒在地的楊秀清身旁走過。他曾想伸手扶他,但又改變了主意,覺得扶起來也是白搭。他向前走了兩三步,回頭看了看,小聲道:“裝得真像!”

裝瘋。

這事只有上帝會幾個最高領導人知道。由於連維材提供了大量資金援助,加之彼此心靈相通,連理文已得到洪秀全的絕對信任,可以參加領導人高階會議。起義日期日益迫近,必須做好一切準備。要騙過官府的眼睛,就得偽裝。

恰好這時廣東信宜發生一案,一個名叫淩十八的上帝會會員受到知縣宮步霄傳訊,原因是對傳教十分熱心的淩十八到處散佈:“大亂即將來臨,參加上帝會可免除危險!瘟疫即將擴散,加入上帝會,吞符可不生病!”他召集了數百民眾集體禮拜。官府無法容忍,就以“煽動愚民”的罪名加以禁止。現在,上帝會也被牽連上了。這次傳訊以淩十八為知縣的“教誨”所感動並幡然悔悟而結束。淩十八不是高階領導,不知道上帝會的起義計劃,當然不會供出什麼。所以洪秀全他們並不擔心。但是,政府對宗教結社十分敏感,上帝會受到傳訊,這本身就說明它已經受到懷疑,它的處境存在著危險。

紫荊山秘密會議上,楊秀清道:“必須讓人覺得我們不會造反。”

“不會造反是什麼意思?”

“比如說,秀全兄病重,或秀全兄和雲山兄發生內訌,或可做出此等假象。”

“為了上帝會,我可以裝病。”洪秀全道。

“這辦法早已被人家使舊了,反而會使人懷疑。”連理文從旁插嘴。

“我反對內訌,即便假裝也不行,會影響士氣。我們依靠的就是信仰和士氣!”馮雲山語氣很堅決。

“是呀,再說,他們兩位也不會演這戲。”楊秀清笑道。

“你們兩位不適合演,不如由秀清兄一人來演。”連理文道。

“那就由我來演吧!”不論什麼任務,他都會主動出來承擔,這就是楊秀清。

“演什麼樣的戲呢?”馮雲山問道。

“大家都是蹩腳的演員,只好由我來演獨角戲了。”楊秀清談了自己的計劃。他果然足智多謀。理文覺得,這個計劃不是他臨時想出來的,而是早就考慮好了的。楊秀清接著說道:“由我扮病人。不過,若我只躺在被子裡哼哼唧唧,那太沒有戲了。我要扮個複雜的病人。秀全兄和雲山兄為我的病奔忙,整天為我憂慮。這樣人家就不認為我們要造反了。”

所謂複雜的病人,就是現在他所扮演的突發性痴呆症患者。他不躺在被子裡,而是到處轉悠,就是要給大夥兒都看看。這需要相當的表演才能。也許是被楊秀清逼真的表現所感染,洪秀全和馮雲山也把“憂慮”演得很好。馮雲山甚至在底下對連理文道:“他裝得這麼像,我還真擔心萬一恢復不了怎麼辦呀!”

要騙過當局,辦法有很多,只要能讓他們相信上帝會不造反就行。而現在這個辦法,等於側面說明上帝會若沒了楊秀清,就喪失了活動能力。楊秀清提出這個計劃,是因為他過於自信,而洪秀全和馮雲山也承認了這一點,這就是個問題了。理文想起長崎那晚哥哥說的話——馮雲山和洪秀全都不在紫荊山期間,是楊秀清維護著上帝會,因而連維材擔心,“以前是單線領導,以後說不定要變成兩條線啦!”理文到桂平後,聽說了楊秀清如何防止上帝會崩潰的詳情——他利用了當地自古相傳的跳大神迷信。當地把這稱作“降僮”,有人以此為業,最初是渾身劇烈顫動,顫動停止後成僵直狀,即表示神靈已經附體。根據誠求者的願望,職業降僮會口吐神言,有時託神話,有時託陰間親友的話。洪、馮不在期間,當地豪紳早到處散佈上帝會要完蛋了的謠言。在這關鍵時刻,楊秀清在集會上跳起了大神,向信徒們傳達天父上主皇上帝耶和華的話。內容大體如下:

……我先命洪秀全降生,為天下萬國真主,以拯救世人的陷溺。但世人不知敬拜天父,也不知真主在何處,依然違揹我的意旨。我本想大降瘟疫,使天下人病死,但我不忍凡間人民全部病死,乃大發仁慈,特命楊秀清下凡,由他代世人贖罪……

太平天國建立後,仍把這種耶和華委託楊秀清傳達的神諭稱為“天父下凡”,並規定三月初三為“爺降節”,舉行紀念活動。西玲說,“天父下凡”非常感人,有的信徒痛哭不止,看來楊秀清的演技確實精湛。細想一下,第一次“天父下凡”確實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一方面它承認洪秀全是萬國真主,另一方面又讓楊秀清充當了代世人贖罪這個曾由基督扮演的角色。

理文當然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原本是單線領導,很有可能由此演變為雙線領導。

“天父下凡”確是挽救組織的奇策。信徒們原本動搖的心又堅定起來。藉此東風,楊秀清開始了營救馮雲山的募捐活動,貧窮的燒炭夫們把僅有的錢湊在一起,籌措了幾百兩銀子。為救馮雲山,洪秀全去了廣州。但楊秀清認為,這事在本地更容易解決。不知是上層工作起了作用,還是下層活動有了效果,總之馮雲山最後獲釋了。

馮雲山獲釋後不久,蕭朝貴又跳了大神。這次附體的不是耶和華,而是上帝的兒子、洪秀全的天兄——耶穌基督。“天兄下凡”是九月初九,陽曆十月五日,這一天便成為後來太平天國的“哥降節”。西玲覺得蕭朝貴的“天兄下凡”沒有“天父下凡”那麼感人,“這一定是楊秀清勸他搞的,蕭朝貴是死心眼兒的人,他想不出這種招兒。”蕭朝貴是廣西武宣縣羅淥垌人,武宣是桂平鄰縣,同屬紫荊山地區,蕭朝貴的亡妻與楊秀清同族,因此,兩人的關係早就很親密。

“天父下凡”後不久,上帝會信徒們掀起了猛烈的破壞偶像運動。這次來得更為突然,似乎想告訴人們:即使洪秀全和馮雲山不在,上帝會一樣會行動。洪秀全與馮雲山回紫荊山前,楊秀清又搞了第二次“天父下凡”,目的是“要遵守命令”。所謂命令,是不是耶和華的命令呢?洪秀全不在,誰都會把這種命令同楊秀清聯絡在一起。即使是耶和華下的令,那也是透過“天父下凡”,由楊秀清來傳達的。

理文再次感到擔心。

理文常到洗石庵去,他必須說服西玲離開桂平。昨天,他收到父親從上海寄來的信,說若提出“帶她一塊兒去北京”,也許她會重新考慮。桂平即將發生一場暴風雨,連老爺子希望西玲能儘快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但對西玲來說,正因為暴風雨即將來臨,她才不願意離開。理文嘗試說服她,她便笑道:“馬上就可以看到難得一見的事了。”

當然,理文知道西玲並非單純的旁觀者。鴉片戰爭時,她曾同鮑鵬等外國商館買辦有過交往,幫他們走私鴉片。同時,她又與錢江、何大庚這些悲憤慷慨的讀書人有著深交。她時刻都在行動,但她並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追求什麼。她被捲進鴉片戰爭的旋渦,經歷過異乎尋常的事,但本質似乎並沒有變。她是個企圖在行動中追求生存意義的女人。她拼命活動,試圖讓天地會和上帝會掛上鉤。錢江、何大庚等舊交一向同天地會有很深關係,透過這個渠道,她對天地會施加了很大影響。而因為連老爺子的緣故,她更是個不可忽視的人物。大概最初西玲只想活動活動,但慢慢發現工作的價值,然後才產生一種使命感吧。

“北京?”西玲兩眼望著天花板。這地名好像確實起了作用。說不上什麼原因,她早就嚮往北京。遇事說不上原因,似乎正是她的性格。

“您不是想去國都嗎?”

“那裡可以從幕後透視全國任何一個地方,可惜鴉片戰爭時我在廣州。”

“那您去北京嗎?從那裡可以透視桂平呀!”

“可是……”西玲眼睛一會兒望著天花板,一會兒又看看理文的臉,沉默了一會兒。

“現在我正在做的工作,不能丟下不管呀。”

“非得由您來做不可嗎?”

“啊?”西玲好像遭到了突然襲擊,根本沒預想到理文會問這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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