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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山襯托著漸暗的天色,雲朵狂飆,雜亂無章,頑強的島風與二月雨。蜿蜒如蛇身的馬路上遍是溼軟的山坡地落下的鵝卵石與紅土。有時候馬路會變成一條松樹枝葉遮頂的隧道,有時候會來到懸崖,一不留神就會成為自由落體,墜入一千英尺下奔騰翻攪的地中海。有時他轉個彎,海洋會像堵牆豎立在他眼前,再轉個彎,海水卻又退回深淵中。然而不論他轉多少彎,雨水還是直直落在他的車上,打在擋風玻璃上時,他感覺到這輛吉普車皺起眉頭,猶如一匹年邁體弱、不再適合載重的老馬。一路上,山丘上的蒙地卡潘尼古堡觀看著他,一會兒高高在上,一會兒蹲在右肩某個出其不意的山嶺,拉著他向前走,如假燈光一般愚弄他。“到底在哪裡啊?我發誓一定是在左邊。”他大聲抱怨,一部分是在自言自語,一部分是講給特莎聽。吉普車開到小山頂後,他心煩氣躁地將車子停在路邊,將指尖放在額頭上,思索著目前的處境。他誇大地擺出孤獨的神態。費拉約港的燈火在他下方,前方是皮翁比諾,在海峽對岸的大陸閃閃發光。左邊和右邊是林業道路,切割出一條山溝通往森林內部。殺你的兇手就是在這裡,躲在他們的綠色遊獵卡車上伺機而動,他在腦海中向特莎解釋。就是在這裡,他們抽著野蠻的運動家牌香菸,喝他們的白蓋啤酒,等你和阿諾德開車經過。他刮過鬍子,頭髮也梳理整齊,換上乾淨的牛仔襯衫。他的臉孔發燙,太陽穴隱隱作痛。他猛然向左轉。吉普車慢慢碾過一層亂七八糟的小樹枝和松葉。樹木向兩旁分開,天空亮起來,幾乎又是白天了。在他下面有片林間空地,山腳下有一幢老舊的獨立別墅。<b>我永遠也不賣,也絕對不租出去</b>,你第一次帶我來這裡時這樣告訴我,<b>我會先讓給相關的人,以後我們再回來這裡老死</b>。賈斯丁停好吉普車,踩著溼答答的青草走向最近一間小屋。木屋設計得低矮雅緻,牆上剛塗上石灰,粉紅色的屋瓦是舊的。下方的窗戶裡面有盞燈光。他敲門。一道平靜的木柴煙柱在周遭森林的掩護下從煙囪垂直升起,遁入夜光中,卻半途被風打散。羽毛凌亂的黑鳥團團轉,互相對鳴。開門的人是一個農婦,披了一條絢麗的頭巾,她慘叫一聲,低頭小聲講了他大概不會懂的語言。她頭也不抬,側身對他站著,以雙手牽起他一隻手,將他的手拿到自己臉頰上輕按,一次一邊,然後才以虔誠之意親吻拇指。

“奎多哪裡去了?”他一面跟著她走進房子,一面以義大利文問。

她開啟裡面的門指給他看。奎多坐在一張長桌前,頭上方垂掛著木質的十字架,一個十二歲的小老頭,彎腰駝背、氣若游絲、臉色蒼白、皮包骨、眼神驚恐。他瘦弱的雙手擺在桌上,空著手,房間低矮陰暗,天花板下有橫樑,很難想像賈斯丁走進來之前他一個人在做什麼,不是在讀書或玩耍,也不是在看什麼東西。奎多長長的頭偏向一邊,嘴巴張開,看著賈斯丁走進房間,然後以桌面支撐站起來,向賈斯丁撲去,以宛若螃蟹的姿勢擁抱住他。可惜他距離太遠沒有抓準,雙臂鬆垮放回腰際,這時賈斯丁抓住他,穩住他的身體。

“他想跟他父親和小姐一樣死掉。”他母親訴苦,“‘所有的好人都上天堂了,’他告訴我,‘所有的壞人都留下來。’我是不是壞人,賈斯丁先生?你是壞人嗎?小姐帶我們離開阿爾巴尼亞,送他去米蘭治病,把我們安頓在這個房子裡,只是要我們為她哀傷至死嗎?”奎多以雙手遮住空洞無神的臉。“一開始他昏倒,然後他上床睡覺。他不吃東西,給他藥他也不吃。不想上學。今天早上他一出來洗臉,我馬上鎖上他的臥室門,把鑰匙藏起來。”

“這是好藥哪。”賈斯丁靜靜說,眼睛看著奎多。

她一面搖搖頭一面走進廚房,傳出鍋盤碰撞聲,然後將水壺放在爐子上燒。賈斯丁牽著奎多坐回桌子前,自己在他身邊坐下。

“你有沒有在聽,奎多?”他以義大利文問。

奎多閉上眼睛。

“所有事情都和以前一樣,”賈斯丁語氣堅定,“你的學費、醫生、醫院、你的藥,你養病所需要的東西,一樣也少不了。房租、伙食、以後上大學的學費。她幫你計劃好的事情,我們一項一項都要做,完全按照她的計劃進行。她的心願,我們一樣也不能打折扣,對不對?”奎多眼睛向下看,想了一下,然後才很不情願地搖搖頭:不能,不能打折扣,他承認。

“會不會下西洋棋?要不要來玩一盤?”

他又搖頭,這一次搖得不太乾脆:特莎小姐剛過世,下西洋棋對她不尊敬。

賈斯丁拿起奎多的手握著,然後輕輕搖動,等著他微微笑起來。“如果你不會馬上就死,你會做什麼事?”他用英文問,“我們寄給你的書,你看了嗎?我以為你這個時候早就變成了福爾摩斯專家呢。”

“福爾摩斯是個了不起的偵探。”奎多同樣以英文回答,不過臉上沒有微笑。

“小姐給你的計算機呢?”賈斯丁改以義大利文問,“特莎說你是個大明星。她告訴我,你是個天才。你跟她通電子郵件通得很勤,害我好吃醋。你該不會把你的計算機也扔在一邊了吧,奎多!”

這個問題引來廚房突如其來的回答。“扔到一邊去了,那還用說嗎?他啊,什麼東西都扔到一邊去了!四百萬里拉呀,花了她這麼多錢!他以前整天就坐在計算機前敲呀敲的。‘你呀,眼睛會瞎掉,’我告訴他,‘用腦過度會生病的。’結果現在什麼也不做了。就連計算機也非死不可。”

賈斯丁仍握住奎多的手,仔細看著他閃躲開來的眼睛。“是真的嗎?”他問。對。

“太糟糕了吧,奎多。真的是浪費天分。”賈斯丁抱怨,這時奎多的微笑開始綻放開來。“全人類急需像你這麼聰明的腦袋瓜呀。聽到了嗎?”

“大概吧。”

“你還記得特莎小姐的計算機嗎?她教你用的那臺?”

奎多當然記得——顯露出高度優越感,難聽一點是驕矜自傲。

“好吧,比不上你那臺。你的更新,而且更厲害,對不對?”

對。當然對。他的微笑逐漸展開。

“好吧,我是白痴,奎多,不像你,我動她的計算機時一點都不放心。我的麻煩是,特莎小姐在計算機裡留下一大堆信件,有些是給我看的,可是我很怕一不小心全弄丟了,擔心得要死。我認為她一定希望由你來帶我,這樣我就不會把那些信件弄丟。好嗎?因為她很希望能生個像你一樣的兒子,我也是。所以現在的問題是,你願不願意陪我到別墅去,幫我看看她膝上型電腦上的東西?”

“有印表機嗎?”

“有。”

“磁碟驅動器?”

“也有。”

“CD驅動?調變解調器?”

“還有說明書、變壓器,還有電線和轉接器。可是我還是計算機白痴一個,如果不小心我保證會搞砸。”

奎多已經站了起來,可是賈斯丁以溫柔的姿勢拉他回桌子旁邊。

“不是今天晚上。今天晚上你乖乖睡覺,明天早上一大早,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開別墅的吉普車過來接你,可是弄完計算機後,你一定要去上學,好不好?”

“好。”

“你太累了,賈斯丁先生,”奎多的母親喃喃說,將咖啡端到他前面放下,“傷心過度對心臟不好。”

他來到島上已經兩天兩夜,然而如果有人能證明他已經待了一個星期,他也不會感到驚訝。他搭乘海峽渡輪到法國的布倫,以現金買火車票,在抵達目的地之前,中途下車又買一張到不同目的地的車票。他出示過護照,這一點他謹記在心,只有一次,檢查得很隨便,時間是在他越過瑞士邊境進入義大利時,地點是地形險峻風景優美的山谷。他用的是自己的護照。這一點,他也很確定。他遵照萊斯莉的指示,先透過漢姆將艾金森先生帶過去,以避免同時帶兩本護照。然而,當時的山谷叫做什麼,搭乘什麼火車,他就得看地圖才能猜出自己是在哪個小鎮上的車。

旅途上大部分時間,特莎都在身邊,不時談天說地——通常是特莎輕聲發表令人洩氣又不相干的意見之後。沒有說笑的時候,他們肩並肩,頭往後仰,閉目冥思,像一對老夫老妻似的,直到她突然再度離開他身邊,這時哀傷的苦痛如已知的癌細胞般佔據全身,賈斯丁·奎爾此時哀悼亡妻的激烈程度遠超過他在格洛麗亞家最低潮的時刻,也超過在朗噶塔舉行喪禮之時,超過到停屍間認屍,更超過在四號閣樓時的哀傷。

不知不覺中,他站在杜林火車站的月臺上,住進旅館洗澡,然後從二手行李商店買了兩隻不知名的帆布行李箱,將檔案和物品裝在這個他當做是特莎遺物箱的行李箱中。身穿黑色西裝的年輕律師,也是漢姆曼澤事務所一半合夥權的繼承人,不厭其煩表達慰問之情,由於表達得誠摯,更加讓人心酸。他對賈斯丁說,對,帽盒已經準時安然抵達,也附有漢姆的指示,親手將五號與六號在沒有開啟的情況下交給賈斯丁。如果以後還有任何事需要吩咐,只要在他能力範圍之內,如果有關法律或專業或任何其他事務的問題,對曼澤尼家族的忠誠並不因小姐慘遭橫禍而終止。噢,對了,錢當然不能忘記,他以輕蔑的口氣說,然後數了五萬美元的鈔票,讓賈斯丁簽收。之後賈斯丁進入空的會議室,將特莎的遺物和艾金森先生的護照裝進剛買的帆布行李箱中,迅速搭計程車到皮翁比諾,之後湊巧搭上一艘華麗的高層旅館型遊船,前往厄爾巴島上的費拉約港。

賈斯丁坐在巨大的六樓餐廳,儘可能遠離特大號的電視機,用的是塑膠餐盤,客人只有他一個,行李箱擺在兩旁,好心招待自己享用海鮮色拉、法國麵包加臘腸、半瓶口感極差的紅酒。船在費拉約港靠岸時,他走向船身內部沒有燈光的停車場,一陣熟悉的無重力感朝他襲來。沒有禮貌的司機呼呼空轉引擎,或是正對著他衝過來,衝得他和行李箱撞在有螺栓固定的鐵殼船身上,讓旁觀的失業搬運工哈哈大笑。

天色昏黃,隆冬嚴寒,他以紊亂的步伐踏上碼頭,不住發抖,情緒憤怒,僅有的幾個行人以不尋常的速度匆忙移動。他擔心被認出來,也擔心更糟的是又有人要可憐他,所以將帽子壓低到額頭,將行李箱拖到最靠近他的一輛計程車,看到不熟悉的司機面孔,讓他鬆了一口氣。在二十分鐘的車程中,司機只詢問他是不是德國人,賈斯丁回答說自己是瑞典人。這個沒有預想過的答案回答得好,因為司機接下來就不再多問。

特莎家族的別墅位於厄爾巴島北岸低處。強風直接從海面吹來,刮動棕櫚樹,抽過石牆,掃動窗簾與屋瓦,讓附屬房屋像條舊麻繩般吱嘎作響。下了計程車後,賈斯丁單獨佇立在忽明忽暗的月色中,站在鋪有石板的天井入口處,天井裡有古老的汲水機和榨橄欖器。他在等眼睛適應黑暗。別墅矗立在他眼前。兩行白楊木,由特莎外祖父種下,從前門一直通往海邊。賈斯丁逐一看出下人的小屋、石階、門柱以及羅馬石雕的陰影。四處都看不到燈光。根據漢姆的說法,管理人去了那不勒斯陪未婚妻,管理的工作交代給兩個四處旅遊的奧地利女子,自稱是畫家,擠在別墅另一邊的廢棄小教堂裡。兩間工人房由特莎的母親改裝后冠以羅密歐與朱麗葉之名,討德國觀光客的歡心,由法蘭克福的出租公司負責。島上居民比較喜歡稱呼她母親為貴婦,比較少用女伯爵這個頭銜。

歡迎回家,他對特莎說,以免她舟車困頓之餘理解遲鈍,不知道已經到家了。

別墅的鑰匙放在圍住汲水機的木板覆面橫架上。<b>親愛的,第一步先掀開蓋子,像這樣,然後伸手進去,如果運氣好的話,啊哈,鑰匙就到手了。然後你開啟房子前門的鎖,帶新娘進入洞房,跟她做愛,就像這樣</b>。然而他並沒有帶她進入洞房,他知道有個地方更適合。他再度提起帆布行李箱,大步橫越天井,此時月亮很識相地將雲朵撥開,幫他照亮前進的路,在白楊木之間投下白色光柱。他走到天井最遠的一個角落,透過貌似古羅馬時代后街的窄巷,來到橄欖木門前,門上雕刻了一隻拿破崙標誌的蜜蜂,以紀念偉大的拿破崙,特莎家族的傳奇就由此傳承下來。他一面走一面珍惜兩人的對話,更珍愛的是特莎曾祖母釀的葡萄酒。拿破崙在被放逐此地的十個月間坐立難安,經常過來做客。

賈斯丁選了最大的一把鑰匙插進去。門悶哼一聲開啟來。<b>我們數錢的地方就是這裡</b>,特莎以嚴肅的口吻告訴他,此時她的身份是曼澤尼家族的繼承人、新娘和導遊。<b>今天優良的曼澤尼橄欖即將運到皮翁比諾,和其他橄欖一起榨。但是在我貴婦母親的時代,這個房間仍是最神聖的地方。我們在這裡記錄下一罐罐橄欖油,然後拿到樓下酒窖以珍貴的儲存溫度來儲存。就是在這裡——你沒有在聽</b>。

“因為你在跟我親熱。”

<b>你是我丈夫,什麼時候跟你親熱隨我喜歡。專心一點。在這個房間,數好週薪,交到每個農夫的手裡,然後簽名,通常是打個叉,打在比你們英王土地調查清冊還大本的記錄簿裡。</b>

“特莎,我沒辦法——”

<b>什麼沒辦法?你當然有辦法。你頭腦靈活得不得了。我們這裡也有無期徒刑的囚犯,以鏈條串連住,監獄在島的另一邊。所以門上才有窺視孔。所以牆壁上才有鐵環,在他們等著被送到橄欖園時可以綁在鐵環上。你是不是對我感到很驕傲?我是奴隸領主的後代。</b>

“無比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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