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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肯齊機長和副機長艾扎德坐在水牛飛機的駕駛艙,位於機身的鼻部,是突起的一個平臺,沒有門隔開工作人員與貨物,而在平臺正下方走下一步,有體貼人士擺了一張低矮的維多利亞式扶手椅,顏色是黃褐色,像是老家僕會在冬夜搬出來放在廚房火爐前面的椅子。扶手椅的腳以應急的鐵鞋固定在艙板上。賈斯丁就坐在這張椅子上,戴著耳機,幾條起毛的尼龍繩綁在他肚子上,讓他看起來活像剛學走路的小孩。他吸收著麥肯齊機長和艾扎德的智慧,偶爾拿下耳機回答一個辛巴威籍的白人女孩的問題。她叫傑米,自己舒舒服服坐在一堆破爛的棕色木箱之間。賈斯丁本來想讓座給她,無奈麥肯齊阻止了他,口氣堅定地說,“你給我坐這裡。”機身尾端有六個身穿長袍的蘇丹婦女蹲坐著,有的臉色堅毅鎮定,有的被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其中一人對著塑膠桶嘔吐,而準備這個桶的用意正是如此。機身頂端是一格格銀灰色的軟墊,下方有條纜線垂掛著幾條紅色降落傘繩,尾端的金屬部分隨著引擎巨響起舞。機身又喘氣又呻吟,如同一匹年邁的鐵馬,被拖回去打最後一仗。機上沒有空調或降落傘的跡象。牆壁上有個方塊塗有起了水泡的紅色十字架,指示出醫療用品,下面排了一列塑膠扁桶,註明“煤油”,以麻繩綁在一起。這一趟特莎和阿諾德生前走過,而用飛機載他們的人就是他。這是他們走上最後旅途之前的最後一程。
“所以說,你是吉妲的朋友嘍。”麥肯齊已經觀察到,當時蘇丹莎拉帶賈斯丁到他在洛基的土庫,讓他們兩人獨處。
“對。”
“看一下你的護照沒關係吧?”
“沒關係。”賈斯丁遞給他艾金森的護照。
“你從事哪一行啊,艾金森先生?”
“記者,倫敦《電訊報》,我是來採訪聯合國的蘇丹生命線行動(OLS)的。”
“OLS現在正需要大力宣傳,真的很可惜,如果讓一小張紙妨礙了,好像很蠢。知道在哪裡弄丟的嗎?”
“可惜我不清楚。”
“我們今天載的東西多半是木箱裝的大豆油,另外還有給當地工作人員的貼心慰問品。跟平常沒什麼兩樣,如果你有興趣寫的話。”
“有。”
“如果要你坐在吉普車的地板上,用一堆毛毯蓋住一兩個小時,你會反對嗎?”“一點也不會。”
“那就好講話了,艾金森先生。”
自此之後,麥肯齊固執地相信這個說法。在飛機上,他以對任何記者同樣的方式,對賈斯丁描述了他所謂人類歷史上最昂貴的對抗饑荒行動。他的話夾雜了金屬爆裂聲,有時候在隆隆引擎聲中聽不清楚。
“在南蘇丹的人,我們分成卡路里富裕族、卡路里中產階級、卡路里窮人以及赤貧族,艾金森先生。洛基的任務是測量饑荒的‘間隙’。我們每空投一噸物品,就花掉聯合國一千三百美元。內戰的時候,有錢人先死,因為如果有人偷走他們的牛,他們就沒辦法適應。原本就窮的人大致維持現狀。如果有一群人想生存下去,周圍的土地必須先變成能安全栽種東西之處。不幸的是,這附近稱得上安全的土地不多。會不會講得太快?”
“講得很好,謝謝你。”
“所以洛基必須評估作物,測量飢餓間隙會出現在哪裡。現在我們來到一個新的間隙邊緣。不過時機要算得很準。在他們快要收成的時候空投,就會搞壞他們的經濟。太晚空投了,他們早就快餓死了。順帶一提,空投是惟一的解決方法。以公路運輸會被劫走,通常都是司機監守自盜。”
“原來如此。知道了。好。”
“你難道不想記下來嗎?”
如果你是記者,就擺出記者的架勢嘛,他在說。賈斯丁開啟筆記簿,這時換上艾扎德講課。他的主題是安全。
“我們在糧食站的等級分成四等,艾金森先生。第四級是放棄,第三級是紅色警戒,第二級是尚可,南蘇丹沒有零風險區。知道了嗎?”
“知道了。瞭解了。”
又輪迴到麥肯齊。“來到糧食站時,螢幕會顯示今天當地等級屬於哪一級。萬一碰到緊急狀態,照他的話去做。你要去採訪的糧食站是葛朗將軍實際掌控的地盤,你弄丟的簽證就是他發的。不過那裡定期會遭到北方的攻擊,南邊敵對的部落也會發動攻擊。別以為這只是南北之間的問題,部落之間的聯盟一夕之間就會改變,他們一翻臉就打。還聽得懂吧?”
“沒問題。”
“蘇丹這個國家基本上是殖民時代地圖師的美夢。南邊是非洲,綠色原野,石油,基督徒;北方是阿拉伯,一片沙漠,一群穆斯林。知道是什麼吧?”
“多多少少知道。”賈斯丁的另一個身份曾經就這個主題寫過報告。
“結果成為造成永久饑荒的因素,我們幾乎一樣都不缺。乾旱沒有導致的後果,就由內戰來處理,反之亦然。然而喀土穆的政權仍然是合法政府。最後,不管聯合國跟南方談好什麼條件,還是要尊重喀土穆政府。所以這裡的情況就是這樣,艾金森先生,聯合國、喀土穆的人和叛軍之間形成獨特的三角協議,喀土穆政府的人另一方面把叛軍打得落花流水。懂嗎?”
“你要去的是七號營!”辛巴威白人女孩傑米彎腰對著他耳朵大叫。她身穿棕色牛仔裝,頭戴叢林帽,雙手在嘴巴上圍成喇叭狀。
賈斯丁點點頭。
“七號營現在正熱門!我的一個女朋友幾個禮拜前在那邊碰到四級狀況!被迫長途跋涉在沼澤地走了十一個小時,然後脫掉長褲,等飛機來接他們,等了六個鐘頭!”
“她的長褲怎麼了?”賈斯丁對著她大喊。
“不脫不行啊!男生女生都一樣!是那邊太熱啦!長褲又溼又熱又冒水蒸氣!受不了!”她休息了一陣子,然後雙手指向他的耳朵。“如果你聽見牛群跑出村子——快跑。如果後面跟的是女人——加快腳步跑。我們有個男的,曾經一次跑了十四個小時,一滴水也沒喝。瘦了八磅。追殺他的人是卡拉賓諾。”
“卡拉賓諾?”
“卡拉賓諾本來是好人,後來加入北方人就變壞了。現在他道了歉,回到我們陣營。大家都非常高興,沒有人問他跑到哪裡去了。這是你第一次來嗎?”
還是點點頭。
“聽我說。資料顯示,根據保險公司的統計,你應該很安全。別擔心。而且布蘭特這個人很有意思。”
“誰是布蘭特?”
“負責監控七號營糧食的人。人很好,大家都很喜歡他,瘋瘋癲癲的。開口閉口都是上帝。”“他是哪裡來的人?”
她聳聳肩。“自稱和我們一樣,是被海水衝上岸的雜種狗。這裡沒人有什麼過去。等於是一條規定。”
“他在那邊待多久了?”賈斯丁大喊,然後不得不重複再喊一次。
“六個月吧,我猜!在當地連續待六個月,等於是過了一輩子,相信我!他連到洛基休養兩三天都不去!”她以遺憾的口吻結尾,然後因為喊得筋疲力盡,往後癱坐下去。
賈斯丁解開釦環,走向窗戶。這就是你走過的一段旅程,這就是他們給你的宣傳辭令,這就是你看到的東西。底下是碧綠色的尼羅河沼澤,在熱氣下煙霧瀰漫,當中點綴著拼圖形狀的黑水坑。地勢較高的地方有蜂窩狀的牛欄,裡面擠滿了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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