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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使館後方有一條柏油路。它起自市郊的東邊,向北穿過一個昂貴得英國人住不起的新別墅區。每棟別墅都有一個價值不菲的小花園,每棟都與鄰棟相似卻又刻意營造出一點點不一樣。如果一戶人家有個磚砌烤肉爐和廢舊石材鋪的露天平臺,那它的鄰居除了模仿以外,還會加上一道以藍石板或裸露岩石鋪面的外牆。夏天時,年輕太太會在她們的迷你游泳池旁邊曬日光浴;冬天時,黑色的獅子狗會在雪堆裡挖洞。而每星期一到星期五的中午,黑色賓士車會送它們的主人回家吃午餐。空氣中總是洋溢著一片遙遠的咖啡味道。

那仍舊是一個寒冷而灰濛濛的早上,但地面卻為雨後的慈悲陽光所照亮。他們車開得非常慢,車窗是搖下來的。經過一家醫院以後,車子轉入了一條較昏暗的道路,兩旁是殘存的舊的市郊:在雜亂針葉樹和藍黑色月桂樹叢的後面,鉛灰色的尖屋頂像一根根長矛矗立在一個衰敗的森林裡。在他們前方,赤裸裸和毫不怡人的德國國會大樓慢慢升起,像一家掛有自己旗子和漆成奶黃色的龐大汽車旅館。萊茵河在其後方奔流,褐色的河水流過肯尼迪大橋的下面和貝多芬故居的旁邊,追逐著自己不確定的文化途程。

到處都是警察;很少有一個民主國家防它的民主人士是防得這麼緊的。在主入口處,一群小學生排成蠕動不安的人龍,警察像管束自家孩子一樣管束著他們。一組電視臺的工作人員正在架設弧光燈。在一部攝影機前面,一個穿著深紫紅色西裝的男人一手叉臀,單腳旋轉,讓一同事檢查他的外觀。警察不安地看著他,對於他的自由自在深感困惑。沿著人行道的路緣,灰色的示威群眾馴服地等候著,他們的橫幅筆直得像羅馬軍旗。標語已經改變了:統一德國優先,統一歐洲其次;這是個自豪的國家;先把我們的國家還給我們!警察成一排地面向他們,就像管束那些小學生一樣管束著他們。

“我會把車停到河邊,”布拉德菲爾德說,“天知道我們出來的時候這裡會變成什麼樣子。”

“怎麼回事?”

“德國國會要就戒嚴法的立法加以辯論。”

“我以為這件事情很久前就搞定了。”

“在這個地方,沒有什麼事是搞定的。”

沿著河堤兩邊,灰色的隊伍等待著,就像沒有武裝計程車兵。湊合的橫幅宣示出他們來自何地:凱撒斯勞滕、漢諾威、多特蒙德、卡塞爾。他們屏息靜氣地站著,等待開始示威的號令。有誰帶來了一部短波收音機,開得震天價響。白色“捷豹”開過時,他們都伸長脖子望了一望。

布拉德菲爾德和特納並肩往回走,離開河流,走向山坡。他們經過一個報亭,裡面除了薩蕾雅王后76的彩色照片外,似乎沒有賣其他東西。兩列大學生一左一右站在國會主入口外面,形成一條大道。布拉德菲爾德走在前頭,背部繃直。在大門處,他和警衛理論了一下,他們才肯讓特納進去。大堂裡熱得要命,瀰漫著雪茄的味道和嗡嗡的辯論聲。記者好奇地看著布拉德菲爾德,但他只是搖搖頭,然後把頭轉開。國會議員三五成群地低聲交談,不斷越過彼此肩膀徒勞地尋找更有意思的談話物件。一個熟悉的身影向布拉德菲爾德走過來。

“好樣的!布拉德菲爾德,你是好樣的!你是要來看民主的終結?你是來聽辯論的?老天,你們在布魯塞爾那兒可真是太有效率了。女王密使還跟著你?特納先生,我想你是個忠誠的人吧?老天,你的臉是怎麼搞的?”見他的問題沒有人回答,他用更低沉的聲音說,“布拉德菲爾德,我必須和你談談。是超緊急的事。我打過電話到大使館找你,但得到的是老薩布每次都會得到的回答:你出去了。”

“我們約了人。”

薩布頭湊到布拉德菲爾德耳邊。他的脖子還是髒兮兮的,沒有刮鬍子。

“要多久?告訴我要多久。山姆·阿勒頓也想和你談談。我們想一起和你討論一下。”

“完全無法估計時間。”

“我會等你的。是一件無比重要的事。我會告訴阿勒頓:我們一定要等到布拉德菲爾德。截稿時間只是小事。我們非等到布拉德菲爾德不可。”

“我們對布魯塞爾的事沒有評論,這是你知道的。我們昨晚發表了宣告。我想你應該已經有一份副本。我們接受了總理的解釋。我們預期德國的談判代表幾天內會重返布魯塞爾。”

他們走下通往餐廳的階梯。

“他就在這裡。話由我來說。你讓我來。”

“我會努力。”

“你最好是努力。你最好把嘴巴閉緊。他是個狡猾的無賴。”

在看到其他東西以前,特納就看到那根雪茄。那是一根很小的雪茄,叼在嘴角,就像黑色的溫度計;特納知道那一定是根荷蘭雪茄,是利奧無償提供的。

普蘭什科的樣子看來就像編了大半夜的報紙。他從商店連拱廊那邊的門進來,雙手插在口袋,在桌子之間碰碰撞撞,對誰也沒有說聲對不起。他是個髒兮兮的大個子,一頭淺灰的頭髮剪得很短,有一個寬闊的胸膛和更寬闊的小腹。他的眼映象護目鏡一樣抵在前額。一個女孩跟在他屁股後面,手裡拿著公文包。她是個面無表情、無精打采的女孩,要不是非常乏味就是非常貞潔。她有一頭豐滿的黑髮。

“湯,”他一邊和他們握手一邊向餐廳另一頭大喊,“拿些湯來。也拿些什麼給她吃。”侍者正在聽短波收音機裡的新聞報道,但一聽到普蘭什科呼喊就把音量關小,徐徐走過來。普蘭什科的吊帶上有黃銅齒扣,它們牢牢地夾在他骯髒的腰帶上。

“你也出動了?不用擔心她,”他對他們解釋說,“她什麼都不懂。什麼屁外語都聽不懂。Nicht wahr, Schatz?(對不對,親愛的?)你蠢得像豬。到底找我什麼事?”他的英語很流利,而不管他曾經有過哪種腔調,現在都被濃重的美國腔所掩蓋。“你要升大使了嗎?”

“恐怕沒有。”

“這傢伙是誰?”

“來走走的。”

普蘭什科很仔細打量特納,然後打量布拉德菲爾德,然後又再打量特納。

“你惹火了哪個女的?”

只有他的眼睛在動。他的肩膀往脖子聳起了一點,舉止中有某種發自本能的警覺性。他的左手搭在布拉德菲爾德的前臂上。

“那很好,”他說,“很好。我喜歡換換口味。我喜歡和新來的人聊天。”他的聲音始終維持在同一個平面,低沉而簡短:一種密謀者的聲音,一種防止被偷聽的聲音。

“你們兩位來幹嗎?徵求普蘭什科的個人意見?要聽聽反對者的聲音?”然後向特納解釋說,“當你加入一個聯合政府,反對者就是一個排他的俱樂部。”他笑得非常大聲,與布拉德菲爾德分享他的笑話。

侍者端來一份菜燉牛肉湯。普蘭什科開始用他屠夫似的手去感受那些肉的厚度。

“你們找我有什麼貴事?哦,也許你們是想給女王陛下發封電報?”他咧嘴而笑,“那就給她發去啊。女王陛下又怎麼會在意普蘭什科說些什麼?誰會在意?我是個老妓女,他們告訴過你嗎?”他這話是對特納說的,“我當過英國人,當過德國人,還差點他媽的當過美國人。我在這個窯子的時間比任何妓女都長。這就是為什麼誰都不想再要我的原因。他們告訴過你嗎?我什麼立場都混過:左、中、右。”

“那現在得到你青睞的是哪個方向?”特納問。

普蘭什科舉起一隻手,用食指揉搓拇指,眼睛仍然盯著特納那張破臉。“知道在政治圈什麼是最重要的嗎?現金。其他一切都是狗屎。條約、政策、聯盟:全都是狗屎……也許我應該始終當個馬克思主義者的。這就是他們會退出布魯塞爾的原因77。真遺憾。真的真的遺憾。你們再沒有任何人可以談了。”他把一個小圓麵包掰開,把一半蘸進湯裡。

“你去告訴女王,說普蘭什科說英國是個爛國家,是愛說謊的偽君子。你太太好嗎?”

“很好,謝謝。”

“我好多年沒有到那裡78吃晚餐了。你還住在那個隔都嗎?那是好地方。別介意。沒有人會喜歡我多久。這就是我為什麼會把政黨換來換去的原因。”他向特納解釋,“我以前以為自己是個浪漫主義者,總是追求某個偉大目標。但我現在已經厭煩了。對朋友厭煩,對女人厭煩,對上帝厭煩。全都是一丘之貉。他們全都會騙你。全都是王八蛋。知道嗎,我喜歡新朋友多於老朋友。對了,我換了個新太太;你們對她有什麼觀感?”他抓住她下巴,微微調整她的臉的角度,把她最美的一面示人。女孩微笑,輕拍他的手。“我很驚訝,不過曾經有過一次,”他在他們想出適當評論以前就繼續說,“我曾經放下身段,為爛英國爭取加入歐洲出過力。不過這一次你們在門口哭泣,我卻不想管了。”他擺擺手。“也許我只對權力感興趣。也許我從前愛你們是因為你們強,而現在恨你們是因為你們是根蔥。他們昨天晚上在哈格殺了個男孩,你們聽說了嗎?收音機有報道。”

他從托盤上拿起一杯杜松子酒。杯墊吸在了杯底,他把它撕下來。“一個男孩。一個老頭。一個管理圖書的瘋婆子。所以說他們是一支足球隊。但他們也不是世界末日。”

窗戶外面,長長的灰色隊伍正在河邊空地等待著。普蘭什科向四周揮了一下手。“看看這些傢伙,全是紙紮的。這裡沒什麼不是紙紮的:紙紮的民主,紙紮的政治家,紙紮的鷹派,紙紮計程車兵,紙紮的國會議員。娃娃屋裡的民主。每一次卡費爾德打噴嚏,我們就會嚇得尿溼褲子。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說的話很他媽的接近事實。”

“所以說你現在喜歡上他了,是這樣嗎?”特納問,沒理布拉德菲爾德的怒視。

普蘭什科喝完他的湯,一路下來眼睛都是看著特納。“世界每天都變年輕一點,”他說,“好吧,我承認卡費爾德也是一堆大便。我們吃吃喝喝,買車,付稅,上教堂,生小寶寶。現在我們想要來些來勁的。明白那是什麼嗎,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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