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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落到一個瘋子手裡了,可憐!”

像是毫無意義的塗鴉及一個精神錯亂的人用繪圖筆蘸著鮮紅墨水橫七豎八的亂畫,滿紙都是毫無章法的筆跡,字上頭又斜斜蓋著字,活像是大夫的處方寫亂了,紙上密密麻麻畫滿了愚蠢的驚歎號,字句下畫重點線。有些是用西里爾文寫的,有些是用英文寫的。“造物主創造眾造物主。”他用英文讀了出來。“是。不是。非是。”接下來又突然冒出一堆法文,寫的是荒誕的戰爭和戰爭的荒誕,然後又是一堆鬼畫符了。“真謝謝你!”他想著,又把筆記本翻到了另一頁,接著又翻了一頁,兩頁都是滿滿的荒唐之言,甚至連空白都沒有。“花了七十年摧毀了人民的意志,我們不可能希望它驟然之間就復甦而拯救我們。”他讀道。這是一段引言?抑或是一段夢話?誰也不知道。文中提及一些作家、俄文、拉丁文和歐洲語文。論及的盡是尼采、卡夫卡以及一大堆人名,他連聽都沒聽說過,更不用說是去讀了。這裡又提到戰爭,這回是用英文寫的:“老的宣戰,年輕的打仗,但今天連嬰孩帶老人都加入戰爭。”他又翻到另一頁,除了一塊圓形的汙點以外,什麼都沒有。他把那本筆記拿到鼻子邊嗅了嗅。酒,好臭,他嫌惡地想,像釀酒廠的臭味兒!無怪乎這人會和巴雷湊成對。又翻了一下,發現有一頁摺頁,上面寫著歇斯底里的宣傳口號:

——我們最大的進步是在落後!

——蘇維埃的麻木是世界上最進步的!

——我們的落後是我們最大的軍事機密!

——如果我們連自己的意圖及能力都不清楚,又如何能清楚你們的?

——真正的敵人是我們自己的無能。

下一頁是一首詩,幾句鬼才知道從什麼地方抄來的話:

曲折彎轉,

何處去?

是去或來?

蛇行痕跡?

尼基這會兒再也讀不下去了。他憤憤地走到視窗,底下是一個陰暗的中庭,地上堆滿了垃圾,無人清理。

“哈瑞!我想這人準是一位思潮如泉湧的文字藝術家,是一位長髮披肩、沉迷於迷幻藥、放蕩成性的天才,而她呢!也昏了頭,為他犧牲自己,他們那種人都是這樣的。”

她很幸運,因為房間裡找不到莫斯科市的電話號碼簿,否則他真要打電話臭罵她一頓。

為了要再平添幾分怒氣,他又拾起了第二本筆記,指頭蘸了點口水,帶著輕視的眼光一頁頁翻了過去。猛然之間,他翻看到了一些圖形,頓時腦海呈現一片短暫的空白,好像電影突然中斷,銀幕上呈現一片白光的景象一樣。此時,他詛咒自己為什麼會生為一個性急又衝動的斯拉夫人,而非冷靜平穩的英國人。他又往床上坐了下來,不過這一次是慢慢地坐,就好像床上有人躺著,一個因他貿然譴責而受到傷害的人。

如果撇開文學不談,尼基對與技術有關的事情倒是極感興趣。即使看不懂文字部分,他還是可以整天抱著幾張數學公式仍興味盎然。就像他第一眼看到卡佳,就知道眼前是個高雅出眾的女人一樣,他一眼就認出這些圖形非出自凡人之手。它們不是用尺畫出來的,而是真的圖形。雖是隨意的描繪,但畫的東西並不簡單。那該是一位拿著鉛筆就能思考的人徒手畫出來的作品:切線、拋物線和角錐體。在這些圖形當中穿插著建築師及工程師等人所用的術語,如“瞄準點”“受制射程”“偏心”“重力”以及“軌道”等語——“哈瑞,有些是以英文寫的,有些則是用俄文寫的。”

雖然,“哈瑞”並不是我真正的名字。

不過,當他開始將第二本筆記上那些書寫得美觀大方的文字與第一本上那些漫無章法的潦草字跡作一比較時,卻驚訝地發現二者有不少雷同之處。他油然生出一種感覺:看這兩本筆記就好像是在讀人格分裂者所寫的日記,如同化身博士寫第一本,而海德先生寫第二本。4

他又往下看第三本筆記。這本筆記書寫得與第二本一樣整齊,一樣用心,不過編排的方式倒像是一種數學日誌,裡面有日期、數字,還有公式以及一再出現的“錯誤”這個詞,而且經常加底線或標以驚歎號。突然間,尼基的注意力被一行字給牢牢吸引住。作者那些摸不著邊的術語倏然結束,那些哲學語句和有別致註解的草圖也突然告終,紙面突然呈現出誇示般的清晰簡潔。

美國的戰略家可以高枕無憂了。他們的噩夢再也不可能實現。蘇維埃的武士倒臥在自己的盔甲中。就像你們英國一樣,他是個二等強權,他能發動戰爭,卻無力持續,也無力贏得戰爭,相信我。

尼基看到這兒就停下來,不再繼續。一種崇敬的感覺油然而生,伴隨著另一種強烈的自保本能,他告訴自己,已經打擾這座墳墓打擾得夠久了。於是將三本筆記疊在一塊,把橡皮圈給套了回去。“夠了!”他想。從此時此刻起,我管我自己的事,儘自己的本分——把這份手稿帶回我的第二祖國——英國,並且立即交給別名巴雷·斯科特·布萊爾的巴託洛梅先生。

“巴雷·布萊爾。”他一邊很詫異地想著,一邊開啟了他的衣櫥,抽出他用來放置樣品的那個鋁製大手提箱。好啊,好啊,我們不時在想我們中間會不會窩藏著一個間諜,現在終於知道了。

尼基向我保證,說他可以保持絕對的冷靜。他骨子裡的英國人再一次地戰勝了另一位波蘭人。“巴雷能做,我也能,哈瑞,我就是這麼對自己說的。”有一陣子,當他指定要我聽他告解時,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有時,有人會要我聽他們傾訴,他們感覺到我並非屬實的那一部分,於是就對著那一部分談,彷彿那才是真實的我。

他抬起箱子放到床上,開啟鎖,拿出兩件視聽套件。這兩樣東西在展覽會場曾遭蘇聯官方強行禁止播放。其中一件是附帶旁白的二十世紀圖說歷史集,結果被他們硬指是反蘇維埃政權的宣傳品;另一件是人體手冊,附帶有動感照片及健身運動卡帶,結果,那位官員色迷迷地看完了柔若無骨的緊身衣美女示範柔軟體操之後,居然判定它是色情影片。

那個歷史圖說卡帶集,是個看起來蠻體面的東西,外表就像大家在喝茶時讀的那種書,裡面有好多隔層,隔層中裝有卡式錄音帶、與錄音帶內容相同的書、進階詞彙卡片和筆記本等。尼基把這些東西都拿了出來,再把這三本筆記往每個隔層放了一放,結果發現沒有一個夠大。他決定把兩個隔層變作一個。他從盥洗用具袋裡取出一把指甲刀,坐了下來,把中間隔斷部分的鋼釘去掉。

“巴雷·布萊爾。”他一邊將指甲刀尖插進釘孔一邊想著。我早就應該猜到的,只是你看起來實在不像罷了。巴託洛梅·斯科特·布萊爾先生,阿伯克洛比暨布萊爾公司碩果僅存的繼承人——間諜。第一枚鋼釘已經鬆了。他小心翼翼地拔了出來。巴雷·布萊爾是那種即使在母親生日時,也不肯賣點東西給有錢人來挽救垂死的母親的人。而他竟是我們時常掛在嘴邊的“間諜”!尼基開始撬開第二根鋼釘。他最出風頭的是在兩年前貝爾格萊德書展時,用純伏特加酒把斯派基·摩根灌醉到桌底下,再和樂隊一起吹薩克斯。吹得太棒了,連警察都拍手了。間諜。紳士間諜。好啦!這兒有封你女人來的信,就像有一首童謠裡面所說的。

尼基拾起了那三本筆記往他預備好的空間裡頭塞,但仍然不夠大,必須再挖掉一個隔層。

假扮酒鬼,好!尼基的心思仍在巴雷身上打轉。扮傻瓜來愚弄我們!把家裡的錢都揮霍完了,祖傳的家業也浪蕩光了,僅僅靠著那些笨銀行在危急關頭拉你一把,對不對?!還有,你那場下棋的鬼把戲呢?如果尼基能一眼看穿它,也就罷了!一個醉醺醺的人怎麼可能在下棋的時候所向無敵呢?“哈瑞,可沒作弊喔!——如果他不是間諜,那會是什麼?”

三個隔層如今合而為一了。筆記本這會兒總算是塞進去了。隔層上方印著的“筆記”幾個字遺留在那兒。

“筆記。”尼基想像自己向那位什瑞米特耶夫機場的年輕海關人員解釋道,“筆記本,就是像上面寫的,學生用的筆記本,而這個隔層就是為了要裝這個筆記本呀!你手中的這幾本筆記就是一位學生的作業。我把這幾本筆記帶了來是作示範用的,而這些圖形呢?是……是社會經濟模式,是人口統計學的演變模式,是你們俄國人永遠學不會的統計學。你看到這個沒有,它叫做‘人體手冊’……”

尼基這番說辭可能會讓他輕鬆過關,也可能不會。到底過不過得了關就看那位海關人員聰明到什麼程度,也要看他們知道多少,還要看那天他們的太太有沒有給他們臉色看。

但是眼前的漫漫長夜以及拂曉前都可能會有人破門而入,拿著手槍指著他,對他吼道:“好了!藍道!把那些筆記本交出來!”——面對這樣的情況,那一套卡帶就一點也派不上用場了。“筆記本?警官,什麼筆記本?噢!你是指一個漂亮的俄國女瘋子在今晚塞給我的那一堆垃圾?!我想是在那個垃圾桶裡吧?!警官,如果服務員還沒把它給清理掉的話,它一定是在那兒的。”

為了提防這種突如其來的事件,尼基很小心地在房間裡巧為佈置,他將筆記本從歷史視聽教材套裝盒內拿了出來,煞費心機地放入廢紙簍裡,就好像在他看過這些筆記本一眼之後,就氣得把它們全給扔到這個簍子裡一樣。為了不讓它們在簍子裡落單,他甚至還把一些無用的貿易說明書和目錄撕碎,又加上他收的幾件毫無用處的道別禮品:包括一位蘇聯詩人的詩集以及一卷吸墨紙等,一齊放到簍中。最後,他又加上了一雙只有我們有錢的西方人才丟得起的新絲襪。

我再一次被尼基這種與生俱來的天才給震懾住了。

尼基那一整晚並未外出遊玩。他守著這個像監牢一般的莫斯科旅館房間。窗外,薄暮轉為黑夜,昏暗的燈火懶洋洋地一一亮起。他用旅行用的小水壺替自己衝杯茶,又從隨身的口糧裡取出水果糖來吃,然後滿足地看著他價值連城的戰利品,悲憐地朝著其他東西微笑著。他打起了精神,忍受著痛苦和孤寂,回想起少年時期的艱辛來幫自己振作。尼基又翻遍了皮夾、公文包和口袋,把一切瑣碎之物全給拿了出來。這些東西全是他私人物品,例如一位可愛的朋友在數年前寄給他的火熱情書,至今還能勾起他的興致;又如他以前參加過的一個郵寄錄影帶俱樂部的會員證。看到這些東西,他第一個念頭就是“像電影裡所演的,把這些東西全給燒了”。但是當他看到天花板上裝的那一枚煙霧探測器之後,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雖然,他敢打賭這些東西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廢物。

最後他還是找了一個紙袋,把已經撕得粉碎的這些物件碎片放到袋子裡,再把它摔出窗外,看著它落入中庭裡的一堆堆垃圾當中。然後,躺回床上伸了伸筋骨,看著黑暗的時刻一點一點地逝去。有時他覺得自己很勇敢,有時又覺得自己很膽怯,膽怯到必須要將那把指甲刀緊握在手掌心,好壯點膽。有一次他開啟電視,希望看到妙齡少女的體操表演,但卻看到畫面上是國王正告訴他那些興趣盎然的孩子們:舊秩序是沒穿衣服的。後來,半醉半醒的斯派基從國家酒吧打了一個電話進來,尼基開始握著聽筒不放,一直到老斯派基進入夢鄉。

只有一次,而且是在他情緒達到最低潮的時候,尼基才想到要去英國大使館尋求外交協助。這種突如其來的怯懦,令他十分惱火。“要找那些馬屁精?!”他責問自己,“那些把父親遣返波蘭的人?我連託他們帶一張艾菲爾鐵塔的明信片都不願意呢!哈瑞。”

況且,她也沒要求他這麼做。

第二天一早,他穿戴整齊,似乎準備從容就義。身上的西裝是他最好的一套,母親的照片就在襯衫口袋內伴隨著他。

不論我在何時翻看尼基的檔案,或是在他六個月的所謂“巔峰期”接待他的時候,這就是我眼前所看到的尼基·藍道。而這六個月是他在簽下另一份官方秘密檔案之前,樂於一再回味的光榮時日。

我彷彿見到他滿面春風地踏上莫斯科的街道,手上提著那個金屬製手提箱。手提箱內放著什麼東西,大概只有上帝知道,他只是義無反顧地勇往直前。

他是如何看待我?——如果他曾想到過我的話——我則連想都不敢想。而我曾愛過的但又辜負了的漢娜,則一定毫不猶豫地認為:“又是一個表面樂觀而內心實無希望的英國人!”她定會怒氣衝衝地說。恐怕這些日子裡,她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其耐心已經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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