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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他們對他開槍呢?吉勒姆想。如果他們逮捕他呢?如果他們留下他——他們很可能會這樣做,況且他們以前也這樣對待其他人——臉朝下,躺在距弧光燈光暈不到六英尺處的賞鳥步道上,流血致死?

來吧,他想,已經不像之前那般確定,希望他的禱告能劃過東部的黑色天際線。儘管如此,還是來吧。

一絲纖細而異常明亮的光線掠過觀測站那幢房子樓上面西的窗戶,讓吉勒姆站了起來,他轉頭看史邁利,但史邁利已衝向門口。託比·伊斯特哈斯在人行道等他們。

“這只是有可能而已,喬治。”他用著準備讓大家失望的語氣輕聲說,“只有極小的機會,但他可能是我們的人。”

他們一語未發地跟著他。寒意逼人。他們經過一家裁縫店,兩個黑髮女郎在窗下縫衣。他們經過貼滿海報的牆面,有廉價的滑雪假期,還有咒罵法西斯主義、伊朗國王的標語。寒意讓他們喘不過氣來。在飛旋的雪花中,吉勒姆轉過頭來,瞥見一個用舊鐵軌枕木搭成的兒童遊戲場。他們在陰暗、死寂的建築中穿梭,然後右轉,穿過鋪著鵝卵石的街道,在刺骨冰寒的夜黑中抵達河岸。一座老舊的木製防彈掩體,開有用來架設來復槍的槍洞,讓他們對橋上的動靜一覽無遺。在他們左邊,一個裝飾著倒刺鐵絲的木頭十字架,聳立在充滿敵意的河流旁,紀念著某個逃亡未能成功的人。

託比靜悄悄地從外套裡掏出一副雙眼望遠鏡,交給史邁利。

“喬治,聽著,祝你好運,好嗎?”

託比的手在吉勒姆的手臂上握了一下,然後倏地離開,隱沒入黑暗之中。

掩體因樹葉腐化與溼氣而充滿臭味。史邁利蹲在來復槍洞前,軟呢斜紋外套的衣襬拖在泥濘裡。他觀察著面前的場景,彷彿自己漫長的一生在眼前展開。河面寬闊,水流緩漫,因寒冷而升起一層霧氣。弧光燈照亮河面,雪花在光束中飛舞。跨河而過的橋樑站在胖胖的石墩上,接近水面處,露出粗裸的柱腳。橋墩之間的空間呈拱形,只有正中央的空間四四方方,便於行船。但此時,惟一的船隻是繫泊在東邊河岸的灰色巡邏艇,而這艘船惟一提供的交易,就是死亡。橋後面,宛若一片龐大陰影的,是高架鐵路,但和河一樣,被棄被遺忘,沒有任何火車透過。遠處河岸的碼頭如怪物般矗立,彷彿未開化時代的牢獄船;橋樑的黃色鳥道像要從碼頭凌空躍起,儼然一條暗夜中的奇幻光道。佔地利之便,史邁利可以透過雙眼望遠鏡看見全景:從東岸燈光照耀的白色軍營,到高聳的黑色哨塔,再緩緩下降到西岸;從牛欄,到控制大門的堡壘,最後再到光暈。

吉勒姆站著,就在史邁利背後幾英尺處,但在史邁利的感覺裡,吉勒姆卻可能遠在巴黎。他看見一個孤單的黑色身影展開旅程;他看見那人抽了最後一口煙,菸頭閃著火光;那人在鳥道上,把菸蒂丟過欄杆,在水面濺起水花。那是個小個子的男人,穿著工人的半長外套,工人用的揹包斜挎瘦小的胸前,走得不快也不慢,就像個習慣走長路的人。一個小個子的男人,相較於腿來說,身體似乎太長了;頭上沒戴帽子,只頂著雪花。事情就是這樣,一個小個子男人走過橋來。

“是他嗎?”吉勒姆低聲問,“喬治,告訴我,是卡拉嗎?”

別來,史邁利想。射他,史邁利想,對著卡拉的手下而非他自己的手下說。突然之間,他預見了可怕的事,這個小小的人影就要掙脫他背後的黑城堡了。射他,從哨塔開槍;射他,從堡壘開槍,從白色的軍營開槍,從牢獄碼頭的黑人窩裡開槍。在他面前關上大門,摧毀他,你們自己的叛徒,殺了他!在他賓士的想像中,一個個場景浮現眼前:最後一分鐘,莫斯科中央發現卡拉的罪行,打電話通知邊界“不計代價阻止他!”槍擊,從不嫌多,多得足以擊中目標一次、兩次,然後等待。

“是他!”吉勒姆低聲說。他已從史邁利毫無抵抗能力的手中取過望遠鏡。“是同一個人!你在圓場牆上掛的那張照片!喬治,你真是太神了!”

但史邁利在自己的想像中,只看到民警的探照燈集中在卡拉身上,他像車頭燈下的野兔,在雪地上顯得如此黝暗;他看見卡拉無助老人似的奔逃,想躲開子彈,不讓自己像碎布娃娃般倒臥地上。和吉勒姆一樣,史邁利以前也曾目睹這一切。他的目光再次越過河面,望進一片黑暗之中,一陣邪惡的暈眩向他襲來,彷彿他奮力對抗的惡靈已欺身向前,無論他如何掙扎,惡靈都已掌控他,向他追索,罵他叛國賊;惡靈嘲笑他,但卻也為他的背叛喝彩。卡拉揹負的是史邁利憐憫的魔咒;而史邁利揹負的則是卡拉狂熱的魔咒。我用自己所嫌惡的武器摧毀了他,而且還是他的武器。我們穿越了彼此的邊界,我們是兩個無主之人,在這片無主之地。

“繼續前進。”吉勒姆自言自語,“繼續走,別停下來。”

接近哨塔的陰影時,卡拉放慢了腳步,在那一瞬間,史邁利真的以為他可能改變心意,向東德自首。然後,他看見一絲宛如貓舌的火光亮起,卡拉又點了一根菸。用的是火柴還是打火機呢?他很想知道。喬治留念,愛你的安恩贈。

“老天,他可真冷靜!”吉勒姆說。

小小的身影又開始移動,但腳步變慢,彷彿他越來越虛弱。他正燃起自己的勇氣,走完最後的路程,史邁利想,也或者,他正努力澆熄自己的勇氣。他想起瓦拉狄米爾和奧圖·萊比錫,以及死去的基洛夫;他想起海頓和自己一生工作的毀滅;他想起安恩,因為卡拉的詭詐和海頓的計誘而讓他永遠蒙羞。他絕望地列舉所有的罪行——拷問、殺人和無休無止的墮落陰謀——所有罪行,都在橋上踽踽獨行之人虛弱的肩上,但又無法停駐。他不要這些,不要這樣得來的戰利品。鋸齒狀的天際線,宛如裂隙,再次向他招手。頃刻之後,史邁利就站在了霧氣迷濛的河邊。

他們沿著拖船道走,吉勒姆領頭,史邁利頗不情願地跟隨在後。弧光燈的光暈在他們前面,越靠近就越熾熱。像兩個普通行人,託比叮囑說,就走到橋邊等候,這很正常。從周圍的黑暗中,史邁利聽見竊竊私語的聲音,還有在緊張狀態下迅速行動的快速但微弱的聲音。“喬治,”有人低聲說,“喬治。”在黃色的電話亭裡,一個看不清的人影舉起手,悄悄地敬了個禮,他聽見一句“勝利”從潮溼冰冷的空氣中潛行而來。雪花模糊了眼鏡,他很難看得清楚。觀測據點在他們的右邊,窗裡沒有一絲光影。他看到門口停了一輛廂型車,知道那是柏林郵局車,託比的最愛。吉勒姆躊躇不前。史邁利聽見一句“領大獎”之類的話。

他們走到光暈的邊緣。一個橘色的寨壘阻斷了橋上的視線,也隱蔽了他們的詭計。從哨亭看不見他們。託比·伊斯特哈斯爬得比聖誕樹還高,拿著雙眼望遠鏡站在觀測臺上,冷靜地扮演著冷戰觀光客的角色。一個豐滿的女看守員站在他身邊。一張陳舊的告示警告他們,風險自負。從他們背後傾圮的磚砌陸橋,史邁利辨識出一個久已遺忘的徽章紋飾。託比用手做了個小動作:豎起拇指,他是我們的人了。越過寨壘,史邁利聽見輕輕的腳步聲,和鐵欄杆的震動。他聞到美國煙的氣味,冰冷寒風吹送,人未到,煙先聞。還有一道電動門,他想,他等待著大門猛然關上的鏗鏘聲,但什麼都沒有。他突然想到,他不知如何稱呼夙敵的真名,只有化名,一個女性化的名字。甚至連他的軍階也是一個謎團。史邁利仍然躊躇不前,像個拒絕上舞臺的人。

吉勒姆挨近他身邊,似乎努力催促他前進。他聽見輕微的腳步聲,是託比的監守員一個接一個地聚集在光暈邊緣,在寨壘的安全庇護下,屏息等待目標的出現。突然之間,他就站在那裡,就像一個神不知鬼不覺溜進擁擠廳堂的人。他瘦小的右手空空地垂在身側,左手怯怯地橫過胸前,拿著一根菸。一個小個子的男人,沒戴帽子,揹著揹包。他向前走了一步,站在光暈裡,史邁利看見他的臉,刻滿歲月痕跡,飽經旅途風霜,雪花染白了一頭短髮。他穿了一件髒兮兮的襯衫,打著黑領帶,看起來就像要去參加朋友葬禮的貧民。刺骨寒風讓他縮緊臉頰,年歲益增幾分。

他們面對面;他們可能隔了一碼的距離,比在德里監獄時來得遠。史邁利聽見更多的腳步聲,這次是託比笨重遲緩地從觀測臺的木梯上走下來。他聽見輕輕的話語和笑聲;他認為自己甚至聽見了輕輕的拍手聲,但他永遠不會知道是不是幻聽;到處人影幢幢,但一站到光暈中,他就很難看得清。保羅·史柯戴諾悄悄向前,站在卡拉身邊;尼克·狄·席爾斯基站在另一邊。他聽見吉勒姆叫某個人在他們下橋之前去把該死的車開過來,載他回去。他聽見某個金屬的東西掉落在鵝卵石上的聲音,他知道那是安恩的打火機,但其他人似乎都沒注意。他們又交換了眼神,也許在那一瞬間,兩人都在彼此身上看見自己的一部分。他聽見汽車輪胎的吱嘎聲,車門開啟的聲音,發動機的運轉聲。狄·席爾斯基和史柯戴諾走近車子,卡拉與他們一起,儘管他們並沒碰他;他似乎已習慣於囚犯的那種順從態度;他已在嚴格的學校裡學到了這一切。史邁利向後退,他們三個慢慢地在他身前走過,全都全神貫注、一本正經地注意著他。光暈裡空無一人。他聽見車門關上,車子開走的聲音。他聽見另兩輛車跟在後面,也或許是一起離開。他沒目送他們離去。他感覺到託比·伊斯特哈斯伸手抱住他的肩膀,也看見託比的眼中閃著淚光。

“喬治,”託比開口說,“你這一輩子,真是精彩!”

但是,史邁利的不為所動,讓託比放開了手。史邁利迅速走出光暈。安恩的打火機唾手可得,就在非常接近光暈的地方,斜斜躺著,在鵝卵石上像黃銅般閃閃發亮。他想過要撿起來,但卻似乎沒有必要,其他人也似乎都沒看見。有人握他的手,有人拍他的肩。託比迅速制止他們。

“保重,喬治。”託比說,“一切順利,聽到了嗎?”

史邁利聽見託比的團隊一一離去,最後留下來的只有彼得·吉勒姆。沿著堤防走回一小段路,幾乎到了十字架矗立的地方,史邁利再看了橋一眼,彷彿想知道有沒有任何改變,但顯然沒有,只有風勢微微加強,雪花仍四處飛旋。

彼得·吉勒姆碰了碰他的手臂。

“來吧,老朋友,”他說,“該是睡覺的時間了。”

史邁利習慣性地摘下眼鏡,心不在焉地用領頻寬的一頭擦拭,儘管他還得從斜紋軟呢外套里拉出領帶。

“喬治,你贏了。”他們慢慢走向車子時,吉勒姆說。

“是嗎?”史邁利說,“是的,沒錯,我猜我是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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