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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金風摧折秀林樹,

狂浪排倒高岸堤;

妖魔作亂龍蛇地,

定有真君保太極。

前文書說到五月二十五分龍會,張瞎子暗中將陰司拘票給了劉橫順,飛毛腿在陰陽路上大難不死,一舉除掉了魔古道的四大護法。轉天一早,李老道帶孫小臭兒到火神廟警察所報案。眾人在白骨塔附近的南頭窯找到一具無頭屍,從肋下痕跡來看,似乎是九河龍王廟的廟祝海老五。劉橫順命人上報官廳之時,突然想起今天三岔河口有件大事,巡警隊、緝拿隊、保安隊的人大部分去了三岔河口,不當差的也都跑去看熱鬧兒。因為這一天是陰曆五月二十六,之前連降大雨,各處河道水位上漲,幾乎漫過了大堤,該過銅船了!

三岔河口檣櫓如林,大大小小的船隻往來穿梭,河道上別的沒有,船可有的是,過銅船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至於如此興師動眾?那是您有所不知,過銅船非比尋常,對於當地老百姓來說,絕對是一等一的大熱鬧,再沒有可以與之相比的。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九河下梢天津衛,三道浮橋兩道關,有多少人指著河吃飯?行幫各派你都數不過來,運河上的漕幫、裝船卸船的腳行、打魚販賣的漁行、抄手拿傭的鍋伙,皆是各管一塊、各轄一方。唯獨這個銅船,誰也管不了。不但管不了,打有皇上的年頭就立下了規矩,只要銅船一來,河上往來的大小船隻都要避讓,哪怕是官船、軍船也沒有例外的。咱這麼說吧,縱然是皇上坐的御船,一樣得把河道讓出來,慢一點兒都不行。可不是銅船有勢力,再有勢力還能大得過皇上嗎?只因銅船上裝得滿滿當當全是銅石,從海上過來,經大沽口進入運河。由於船隻巨大,載重最沉、吃水最深,一來就是一個船隊,途中變向改道極難,一旦堵塞了河道,那就誰也別想過了。如果有哪條船不讓道,或是避讓遲緩與銅船相撞,一律是撞了白撞,而且誰也撞不過銅船。

過銅船的日子並不固定,只是在分龍會前後,河道水位最高之時,這一年選在陰曆五月二十六。當天三岔河口上可就熱鬧了,整個天津城的老百姓都擠來觀看,大銅船比軍艦還大,排成一隊,頗為壯觀,一年只瞧這麼一次,乾旱之年也沒有。九河龍王廟派一艘龍船,在前給銅船開道,龍船上旌旗招展、法鼓齊鳴。廟祝海老五扮成龍王爺,手持令旗,立於船頭之上作法,往河裡扔各式祭品,“豬牛羊三牲、稻黍稷麥菽五穀、點心壽桃、包子饅頭”等等,不一而足。按照迷信的說法,因為銅船太大,它從河上一過,龍王爺的水府也得晃上三晃,所以要多扔祭品,以求龍王爺息怒。

劉橫順心念一動:龍船上的“龍王爺”一直是海老五,近十來年沒換過人。如果墳洞中的無頭死屍,當真是九河龍王廟的海老五,今天誰在龍船上作法?該不會有人殺了海老五,扔在南頭窯義地的墳洞中,只為了扮成海老五上龍船?聽李老道話裡話外的意思,此案與魔古道有關,我得趕緊去一趟三岔河口,一來這是官廳的差事,二來瞧瞧龍船上的人到底是誰。於是吩咐下去,張熾、李燦二人帶孫小臭兒去蓄水池警察所,問取口供,處置死屍,他和杜大彪前往三岔河口一探究竟。

李老道叫住劉橫順,說劉爺您先別忙走,尚須帶上一物,說話間掏出一掛冥錢交給他,此乃孫小臭兒二次獻寶,下山東得來的九枚厭勝錢,已被李老道用紅繩串成九宮八卦之形,這件鎮物名為“鬼頭王”,凡是孤魂野鬼沒有不怕它的,帶在身上如虎添翼,除了你劉橫順,沒人壓得住。魔古道在天津城屢次作案,無不圍繞三岔河口,借龍取寶之說雖屬虛妄,卻恐另有所圖,說不定會趁三岔河口過銅船,鬧出一場大亂子。

劉橫順火一樣急的脾氣,怕誤了正事,來不及聽李老道多說,接過厭勝錢往懷中一揣,快步如飛來到三岔河口。銅船過了晌午才到,此刻時辰尚早,河邊卻已經擠滿了老百姓,人挨人人擠人,密密匝匝、摩肩接踵,將三岔河口圍了一個水洩不通,還引來了很多做買賣的小販,有的在河邊擺攤兒,有的挑著挑子在人群之中到處穿梭,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五花八門,賣什麼的都有,都趕在這一天掙錢。說誇張點兒,賣好了一天能頂一年的進項,就說這賣涼茶的,擱在平時一大枚隨便喝,喝吐了也不多收錢,多兌幾壺涼水全出來了。在這一天可不同,看熱鬧兒的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又熱又渴,五個大子兒一碗,不喝涼茶沒別的,你還愛喝不喝。賣水果的更少不了,平常論筐賣,今兒個把水果都切成小塊,一小塊兩大枚,翻著跟頭折著個兒賺錢,其實都是爛了一半的,把壞的切下去,嫌貴您別買。不過可有一節,小商小販賣的價高,也不都是自己賺的,得給地面上的巡警保安隊留出一份進項,而且別看老百姓得多花錢,穿官衣的照樣白吃白喝白拿。天津衛民間稱這一天為“銅船會”,比趕大集開廟會還熱鬧。

做買賣的人裡有一位最引人注目,太陽穴上貼著半塊膏藥,滿臉連成片的大小麻子,穿著一件破舊的大褂,蹲在路邊操著一嘴天津話連喊帶吆喝,正是前文書咱提到過的賣野藥的金麻子,今天三岔河口這麼熱鬧,難得做生意的好機會。但他可不是來賣“鐵刷子”的,打胎藥在這兒沒銷路,這個季節正是天氣悶熱,最容易積食上火的時候,他特地配了幾罐子人丹過來賣。人丹最早是從日本流傳過來的,仁義的仁,寫出來是仁丹,用來解暑提神,後來中國人抵制日貨,自己研製了“人丹”,不僅可以解暑,更能夠緩解五勞七傷,對脾胃也有好處。金麻子賣的人丹是他自己做的,找賣藥糖的買幾塊人丹口味的藥糖,回家用擀麵棍兒磨成粉,摻上棒子麵兒用水調了再搓成丸,又上了色,有甜味兒有藥味兒,唯獨沒藥勁兒,純屬騙人,可架不住這一天來的人太多,個頂個兒擠得滿頭大汗,前心後背都溼透了,為了防備中暑爭相購買,不一會兒就把金麻子的人丹買空了。金麻子又從包袱裡把大力丸拿出來擺在地上,他有個算計,今天整個兒天津衛的混混兒都在這兒呢,沒有一個善茬兒,就奔著打架來的,我這大力丸正好賣給他們,其實就是中藥鋪裡代客煎藥剩下的藥渣子,以前的藥渣子都得倒在路上,金麻子專撿這些東西,黏不住怎麼辦呢?熬一鍋江米粥,把藥渣子摻進去,再一個個揉成藥丸。這麼做還有個好處,巡警過來管他賣野藥就有話說了:“副爺,我這是切糕丸,管餓不管病,要不您來一個嚐嚐?”巡警也拿他沒轍,知道他這不是什麼好東西,白給也不要。

金麻子的心眼兒都使在這上頭了,他跟平常賣野藥一樣,也有一套生意口:“各位老少爺們兒瞧好了,趕上今天鬥銅船,我把家傳的寶貝拿出來了,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個店了,什麼家傳寶貝?一名虎骨壯筋丹,二名化食丹,要說這倆名字您不知道沒關係,還有個響噹噹的名字叫八寶十全百補英雄大力丸!您說哪八寶?珍珠、犀角、雄黃、琥珀、龍骨、硃砂、冰片、麝香!哪十全?黨參、白朮、茯苓、炙甘草、當歸、川芎、白芍、熟地黃、炙黃芪、肉桂,這麼些個好東西使蜂蜜調了,做成這八寶十全大力丸,百補就甭說了,你缺什麼補什麼,沒有不補的。除了補以外,咱這玩意兒抄了孫思邈的方子、得過華佗的傳授,能治百病,像什麼瘟病熱病傷寒病、跑肚拉稀大頭嗡、食疾瘧疾大肚子痞積,沒有不能治的。這還是內疾,外傷更管用,甭管您是讓刀砍著、斧剁著、鷹抓著、狗咬著、小雞子啄了迎面骨、耗子啃了腳後跟,鼠瘡脖子連瘡腿、腰翁砸背砍頭瘡,百試百靈,當時見效。那位說我沒病,也不用補,吃你這大力丸就沒用了吧?話可不能這麼說,我這丸藥還能強身健體、固本培元,老爺們兒吃了槍不倒,小媳婦兒吃了體不寒,孩子吃了長得快,老頭兒吃了腰不彎,死人吃了能翻身,活人吃了變神仙,今天不買我的藥,進了棺材閉不上眼!”

金麻子就靠這嘴上的本事,拿藥渣子和江米麵兒搓出來的大力丸也賣了不少。眼看著銅船會就要開始了,他把錢揣好了,剛要收拾攤子,正好緝拿隊費通費大隊長帶著倆巡警打眼前過,正好看見金麻子,一腳踩在攤子上:“又出來賣野藥,沒收非法所得!”身邊的巡警上去就是倆嘴巴,把金麻子的錢全搶走了,這一天白忙活。金麻子之前想得挺好,那套說辭全沒用上,他可忘了,跟穿官衣兒的有道理講嗎?金麻子心裡這個彆扭,跳大河想死的心都有,但是沒看完過銅船就死,那可更虧了。當下將地上鋪的破布捲起來往身後一背,也擠進人群爭著搶著去看熱鬧。

那位說在河邊看個銅船,縱然一年一次,何至於這麼熱鬧?您是有所不知,銅船不是過去就完了,河岔子上搭了一座木臺,幾百條漢子相對而立,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醜的、俊的,老的、少的,吊著膀子瘸著腿,嘴歪眼斜、神頭鬼臉,什麼樣的都有,可沒一個善茬兒,一個個短衣襟、小打扮,擰著眉、瞪著眼,咬牙切齒,劍拔弩張,似有深仇大恨一般,臺下大批巡警嚴防死守。這座臺子才是最熱鬧的地方,雙方均為漕幫,要在臺子上分個高低、拼個死活。

說起來這也是銅船會的一個傳統,天津城位於九河下梢,漕運最為發達,漕幫是當地最大的幫派,從大明朝開始南糧北調,維持漕運六百年,運河上的糧船、貨船全歸他們管,其中有漕幫自己的船,也有私人過來投靠的,因為在運河上行船得給官府交錢,如果說你自己交,一條船一百塊錢,交給漕幫也就八十,他們自己留下二十,給官廳交六十,擱現在時髦的話講叫“團購”,當然可不只是因為一次交得多才便宜,這其中多有官私勾結、明爭暗鬥,非得是漕幫才有這麼大的勢力,尋常的船戶絕對幹不了這個。你若說認頭多給錢,就是不願意入漕幫,那也不是不行,可有人明裡暗裡找你麻煩,說不準什麼地方就出了岔頭,讓你吃不了這碗飯。由於幹這一行的人太多,不可能全是一條心,別管什麼幫什麼派,都是為了獨霸一方掙錢,難免分贓不均,什麼師徒兄弟道義也顧不上了,所以漕幫內部也分門別派。遠了不說,三岔河口就有兩大幫派,上河幫把持北運河,下河幫把持南運河。在過去來講,南、北運河稱為潞、衛二水,兩大幫會的官稱是潞漕、衛漕,老百姓俗稱為上河幫、下河幫,各轄一條運河,雙方素來不睦。南北兩條運河在三岔河口分開,船戶們從誰的地盤過,錢就交給誰,所以這兩個幫派之間爭鬥不斷。

上下兩河的幫會,誰也不願意銅船從自己的河道過,因為銅船又大又慢,還不止一艘,一來就是十餘艘,只要大銅船一進來,其餘的船隻都得讓道。不僅上下兩河的幫會,腳行和鍋伙也是這樣,南北運河是所有人的飯碗,這些人睜開眼就欠著一天的飯錢,過銅船這一天干不了活兒就得捱餓。上下兩河的勢力,為了此事經常發生衝突,那可沒有小打小鬧的,往往是少則幾百人多則上千人的大規模械鬥,死傷甚多,官府卻管不了,這是漕幫內部的爭鬥,該交的錢交給你了,死走逃亡你別摻和,幾百年來一直是這個規矩,官府的權力再大,管不了江湖上的幫會,也不願意管,只要不是殺官造反、殃及無辜百姓,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也無妨。

可是衝突越演越烈,嚴重危及了地方,官府坐不住了,怕鬧得不可收拾,真出了大亂子誰也脫不了干係,只得從中斡旋,最後上下兩河幫會達成了協議——過銅船之前,雙方在三岔河口的河岔子上較量一番,這得有個規矩,立下文書字據,不準群毆械鬥,可以一對一個,生死不論,哪一方落了敗,就在臺上晃動令旗,龍船從遠處望見令旗,就帶銅船往這邊開。起初只是為了爭河道,年復一年鬥到如今,勝敗已不止於爭銅船了,更為了在天津衛老少爺們兒面前抖一抖威風、顯一顯銳氣,勝的一方這一年揚眉吐氣,壓對方一頭。

陰曆五月二十六這一天,三岔河口天陰如晦,格外地悶熱,似乎還憋著一場大雨,看熱鬧的都是汗流浹背。劉橫順和杜大彪穿過人群擠到近前,臺下從裡到外圍了三層警察,就這兒容易出婁子,官廳可不敢掉以輕心。眾人見劉橫順來了,給他閃出一個空當。當警察的並不怕出事兒,到時候該怎麼辦怎麼辦,該抓人抓人,真出了亂子,自有長官頂著,板子也打不到警察身上,他們只不過是地方上的臭腳巡,換了哪個當官的也得按月發餉,因此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有人告訴劉橫順:“劉頭兒你來得正好,這就要比畫了!”

2.

劉橫順拿眼往人叢中一掃,瞧見緝拿隊的大隊長“窩囊廢”費通也在其中,正抻著脖子瞪著眼往臺上看呢。劉橫順擠到費通近前打招呼:“二哥。”費大隊長在家行二,官稱費二爺,窩囊廢是大夥兒私底下叫的,當面可沒人喊,好歹是天津城緝拿隊的大隊長,官廳大老爺的掌上紅人。費通一扭頭,見是劉橫順,問道:“兄弟你怎麼才來?”劉橫順湊在費通耳邊低聲說:“剛接到瞭高的送信兒,魔古道想趁今天過銅船,冒充法鼓會的會首海老五,在三岔河口大舉作亂!”費通吃了一驚:“海老五?龍船上那個不是他?”劉橫順說:“真正的海老五丟了腦袋,死屍讓人填了墳窟窿,二哥你還信我不過嗎?”咱這位窩囊廢費二爺,抓差辦案沒多大本事,卻最擅長溜鬚拍馬、冒濫居功,換了別人跟他說這番話,他早給罵走了,可飛毛腿劉橫順不是別人,從來一口唾沫一個坑,要按這麼說,這絕對是個升官發財的機會,便問劉橫順:“兄弟,你二哥我信不過誰,也不可能信不過你,不過此事非同小可,上報官廳開下批票拿人怕是來不及了,依你之見,咱該如何處置?”

劉橫順說:“咱們不宜打草驚蛇,二哥你去調動緝拿隊的好手,四下埋伏盯緊了龍船,以免措手不及,再找五河水上警察隊,讓他們多派小艇接應,等龍船過來,我先帶杜大彪上去,一舉拿下冒充海老五的歹人,萬一訊息有誤,上官追究下來,均由我一人承擔。”

五河水上警察隊就是前清的五河撈屍隊,入了民國才改為水上警察,頂個警察的名號,乾的仍是打撈浮屍、疏通河道的行當,費通身為天津城緝拿隊的大隊長,找他們要幾艘小艇不在話下,為了升官發財,眼前的熱鬧也不看了,他告訴劉橫順:“兄弟,咱哥兒倆何分彼此?上頭查問下來,理所當然是你二哥我去應付,我當這緝拿隊的隊長,不就是替兄弟們頂雷的嗎?你甭擔心,天塌下來也有你二哥我給你頂著!可有一節,你在三岔河口拿住了行兇作惡的歹人,這個功勞也得有哥哥我一份吧?”劉橫順知道這個窩囊廢無利不起早,對他點了點頭,讓他快去準備。

其實說起來,火神廟警察所也在河邊,劉橫順和五河水上警察隊低頭不見抬頭見,他的腿又快,為什麼不自己去一趟呢?原因有三:其一,水火不容,劉橫順不太願意跟五河水警打交道,費通身為緝拿隊的大隊長,由此人出面那是官的,不用欠五河水上警察隊的人情。其二,劉橫順也好看熱鬧,今天三岔河口過銅船,可是上下兩河的幫會比鬥,一年也不見得有這麼一次。其三,旁門左道在此作亂,必定是待龍船駛入三岔河口,費盡周章選在這一天,不就是為了趁這個熱鬧嗎?他得在這兒盯緊了,一旦有什麼變故發生,不至於措手不及。

不提緝拿隊的費通大隊長如何調兵遣將,咱接說上下兩河幫會爭銅船,以往定下的規矩是一個對一個,可又不同於比武打擂,因為幫會的人或為船工,或為光腳不怕穿鞋的窮光棍,為了一套煎餅能打出人命來,卻只是爭勇鬥狠而已,沒幾個打拳踢腿的練家子。雙方還糾集了天津衛的六大鍋伙站腳助威,哪六個鍋伙呢?城裡東西南北各有一路佔腳稱霸的,西城的老君、東城的老悅、北城的四海、南城的九如,這四個地方的鍋伙沒人敢惹,四個寨主更是一等一的大混混兒。另有兩路:一路是老龍頭鍋伙,把持車站腳行的勢力;再一路是侯家後鍋伙,把持當地的明賭暗娼大煙館,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六大鍋伙的混混兒一個個歪戴帽子、斜瞪眼,腳穿五鬼鬧判的大花鞋,成天打架、訛人,三天不惹事兒就渾身不自在,從頭到腳、從裡到外地那麼癢癢。這麼一群烏合之眾湊在一處,斗的是膽、比的是狠,肩並肩下油鍋、個頂個滾釘板,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三刀六洞是家常便飯,不扔下幾條人命絕不會罷休。彼此之間卻是界限分明,誰要是越了界上別人的地盤鬧事去,就得打起來,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了,鎬把、斧子、鳥銃、大刀,有什麼招呼什麼,還有站在牆頭房頂往下倒開水、扔磚頭瓦塊的,怎麼狠怎麼來。打人的下手沒輕沒重,捱打的也絕不含糊,誰也不能說服了誰,那可就栽了,鍋伙裡的兄弟都看不起你,那還怎麼待?只能跟二混子似的,挑挑兒賣包子去。因此都是在自己的地盤耍橫,很少有上外邊找麻煩的,倒也是相安無事。

以往在三岔河口爭銅船,兩大幫會各顯其能、各出奇招,比如上河幫這邊出來一位,抱拳拱手,說話客氣極了,一套光棍調說下來,拔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左手伸出一指,跟削蘿蔔皮似的,“唰唰唰”幾刀下去,手指上的肉就沒了,僅餘三節白骨頭,再打個彎兒讓你瞧瞧,還得面不改色,說笑自若。接下來輪到下河幫,也得出來一位,同樣抱拳拱手道一番辛苦,當場拎起一把切菜刀,從腿肚子上片下一大塊肉,當場剁成了肉餡兒,拿荷葉包好了捧給對方,讓他們回去包餃子吃,任憑腿上鮮血淋漓,臉上卻若無其事,一滴汗珠子也沒有。

可還夠不上狠的,頭一陣就是墊場,分不出高下,見不了高低,二一陣更厲害,這邊出來一位,拿一塊石頭放進嘴裡咬住了,抄起榔頭在自己的嘴上一通狠鑿,然後連碎石頭帶滿口的牙都給你啐出來看看。那邊也出來一位,伸出舌頭來用牙咬住,借剛才那位的榔頭,給自己下巴來一下,鮮紅的舌頭冒著熱氣“吧嗒”一聲掉在臺上,一嘴的血不能吐出來,“咕嚕咕嚕”嚥進肚子,這一陣仍是平手。這邊再出來一位,搬過兩個小石墩子並排擺好,當中留一道縫,胳膊伸進去大喊一聲:“給哥兒幾個聽一聲脆的!”說罷一較勁,“嘎巴”一響,把自己這條胳膊硬生生地撅折了,面不改色,氣不長出。那邊的不服氣,再派一個人出來,也用這兩塊小石墩子,抬起一條腿,放在其中一個石墩子上,雙手舉起另一個石墩子,喊一句:“我也還兄弟一聲脆的!”然後將手裡的石墩子往迎面骨上狠狠一砸,“咔嚓”一聲這條腿就當啷了。當然也不能讓他們白白落下殘疾,如果說再也幹不了活兒了,幫會的人出錢奉養至死,而且備受兄弟尊崇,因此出來爭勇鬥狠抽死籤兒的人,並不一定都是被逼無奈。

幾個回合走下來,像什麼油鍋裡撈銅錢兒、割鼻子、切耳朵,手指頭上穿過鐵絲抓雞蛋,什麼狠招都想得出來,真可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兩大幫會還遍撒“英雄帖”,請來九河下梢的奇人異士,這些人有名有號,說到底可也是窮苦老百姓,誰出的錢多,就給誰幫忙,在銅船會上一顯身手,藉機揚名立萬。雙方一對一個,你來我往,誰接不住就算輸。一陣接一陣比下來難分上下,誰也不服誰,那就得拿命填了。前一天開香堂抽定了死籤,專等此時上場,上了臺二話不說,拔刀就抹脖子。您想想,這樣的“熱鬧”老百姓能不愛看嗎?錯過了上哪兒也看不著。兩大幫會在臺上爭鬥,臺下離得近的都能濺一臉血,比老時年間看出紅差砍腦袋還過癮。

這一次五月二十六過銅船和往年一樣熱鬧,上下兩河的幫眾、六大鍋伙的混星子擺開陣勢,混混兒們一人手裡還捏著一張黃紙,這是給死人用的殃榜,過去人死了之後要請陰陽先生開殃榜,把死人的生辰名姓、死期、回煞的時日寫在一張黃紙上,連同死人一起裝棺入殮。在過去來說,很多窮苦人到死也置不起一口薄皮匣子,只能拿蘆蓆捲了埋,這一張殃榜卻不能少,死人沒有這張殃榜出不了城,亡魂入不了陰,就連路旁的倒臥,也得由官面兒上請人開一張。混混兒們今天一人捏了一張殃榜,那意思就是來了就沒想活著回去,如同將軍抬棺上陣,要的就是這個豪橫勁兒。雙方的舵主和鍋伙的六位大寨主,各自坐在椅子上,託茶壺,搖摺扇,撇舌咧嘴,滿面猙獰,一臉的不服氣。漕幫管事的叫舵主還有情可原,畢竟人家是指著船吃飯的,也算是個穩定的營生;鍋伙則不然,說白了就是一間破房子,裡邊鋪一張床板、立幾條長板凳,混得好的興許有個煤球兒爐子,燒的還都是煤渣子,茶壺茶碗兒沒一個囫圇的,要多寒酸有多寒酸,但混混兒們卻稱之為山寨,混混兒首領也就成了“寨主”,也不看看天津城周圍一馬平川,哪兒來的山?哪兒來的寨?除了這兩路人馬以外,另外還請來了幾位漕幫中的長老,全都是上了歲數鬍子一大把的,身穿長袍、頭頂瓜皮帽,在椅子上正襟危坐、不苟言笑,裝模作樣地如同一排老古董,按規矩他們是來坐鎮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全靠這老幾位出來勸架,可要真打成了熱窯,雙方殺紅了眼,憑他們幾個糟老頭子可攔不住。雙方人馬均已到齊,執事領命上臺,說到鬥銅船的執事,可不是隨便找個人就行,須得是德高望重之人,上下兩河幫共同推舉出來的,只見此人年過六旬,鬚髮花白,身穿長袍,黑緞子馬褂,頭戴瓜皮帽,走路擲地有聲,一開嗓中氣十足:“上下兩河,同為一脈;往來漕運,原屬一幫;登臺比試,各顯神通。銅船之爭,光明磊落,凡因私慾背信、不義、私鬥者,皆為天地不容。九河之水,不為天開,不為雷動,不為霜停!生死不問,各安天命!”大致意思就是說要打就明面上打,別使陰招,各憑本事,死了白死。一通不倫不類的套話說完之後,首先得走一個過場,擺設香案,供上漕幫的龍棍、龍旗、龍票,以及三位祖師的神位,眾人斬雞頭燒黃紙焚香膜拜已畢,這就比畫上了!

臺下的軍民人等一個個瞪大了眼睛,看看今天誰打頭陣,只聽一棒碎鑼聲響,打上河幫陣中走出一個小孩,打扮得如同小混混兒,歪眉斜眼,橫撇著嘴,一步三晃來到臺上。擠在周圍看熱鬧的老百姓一片譁然,劉橫順也是暗暗稱奇,這也就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身形瘦小、臉似黑炭,兩個眼珠子挺大,別人沒注意,他可看出來了,此人自打上臺以來,不曾眨過一下眼,倒不是什麼絕活兒,只因這個小孩沒有上眼皮,這麼大的上河幫,為什麼讓一個小怪物來打頭陣?

3.

那個小孩邁著大步來至臺上,別看年歲不大,可是一點兒也不怯陣,面不改色心不跳,先衝對方一拱手,又給圍觀的百姓作了一個羅圈揖,然後一把扯掉了小褂,身上居然長了一層鱗片,密密層層跟條魚似的,看得人直起雞皮疙瘩。他抱拳對下河幫的人說:“各位叔叔大爺,小的我名叫厲小卜,跟船上混飯吃的,打小沒爹沒孃,是我們舵主從河裡撿回來的,拉扯我這麼多年無以為報,今天這頭一陣我先來,敗了扔下小命一條,如若讓我僥倖勝了,那就該小的我在九河下梢揚名。雖說我人不大,有個小小的綽號叫三太子,皆因我身上長鱗,睜著眼睡覺,船上的人說我是龍王爺的三太子轉世,那是疼愛我捧著我,我可不敢實受,一沒力氣二沒手藝,只有這麼一手兒入水閉氣的本事,入不了高人的法眼,各位都是前輩,權當哄我玩玩兒,您要問我這一身鱗是不是真的,我摳一片給您瞧瞧!”說完掐住肋下一片鱗,使勁一拽,身上當時就是一個血窟窿,這鱗長得還挺深。

劉橫順見臺上的厲小卜人不大,說起話來可一套一套的,句句都是江湖口,哪像個孩子,可跟那些只會三刀六洞、剁手剌肉的大老粗不一樣,就看下河幫怎麼接招了。

下河幫中也有的是能人,這才是墊場的頭一陣,可不能讓一個小孩子叫住了板,不等下河幫的舵主下令,便有一人越眾而出,二十來歲,穿一身青,一臉的痞子相,跟厲小卜迎頭對臉站定了,歪眉斜眼面帶不屑,一張嘴連挖苦帶損:“小子,你可真讓我雷梆子長見識了,今天我才知道,龍王爺的三太子長得跟河裡泥鰍一樣!”他這話一出口,下河幫的眾人一陣狂笑。

厲小卜並不動怒,眉眼之間閃過一絲寒意,笑呵呵地問來人,是不是來鬥這頭一陣?

下河幫的雷梆子橫打鼻樑:“對了,大爺我陪你練練,咱也是在河上掙飯吃的,論別的不行,扎猛子憋氣可是家常便飯,也別讓人說我欺負小孩兒,你來畫條道兒,我雷梆子接著。”

雷梆子想得挺簡單,憋氣能有什麼花樣,無非就是在銅盆裡扎個猛子,看誰先憋不住,卻見厲小卜拿過兩個豬尿泡,均已灌滿了水,他慢條斯理地說:“這麼著,咱倆把腦袋鑽進豬尿泡裡,再叫人扎嚴實了口,反綁上雙手,誰先憋死誰輸!”在場的眾人皆是一愣,這小子可夠狠的,一上來就玩兒命,這一次鬥銅船可熱鬧了,如若雷梆子說不敢接招,頭一陣就敗了,後邊也甭鬥了。

雷梆子此時也後悔了,切胳膊剁腿頂多落個殘,以後還能有口安穩飯吃,一萬個沒想到,厲小卜畫了條死道兒,可是他已經出來了,有心不應,下河幫必定顏面掃地,回去他也落不了好,還是得死,又一想:說不定厲小卜只是咋呼得兇,連蒙帶唬說大話壓寒氣兒,不見得真有本事,當下將心一橫,咬牙對厲小卜說了一聲:“來,見真章兒吧!”

當時上來兩個執事,七手八腳將厲小卜和雷梆子的雙手分別反綁,又一人撐開一個豬尿泡,讓他們把腦袋鑽進去。豬尿泡本來就有彈性,腦袋鑽進去一鬆手,尿泡口兒就緊緊箍在了脖子上,仍怕不嚴實,又用繩子來來回回紮了幾道。兩個人的頭上套定豬尿泡,直起身子滴水不漏。臺上臺下鴉雀無聲,全都凝神屏氣盯著這倆人。過了這麼一會兒,雷梆子全身發抖,顯然閉不住氣了,其實這已經不簡單了,在船上混飯吃,別的不敢說,扎猛子憋氣真不叫本事,皆非常人可比,厲小卜卻身不動膀不搖,穩穩當當立於原地。又過了片刻,雷梆子可頂不住了,一頭撞到地上,滿地打滾兒,兩條腿不住亂蹬。有個下河幫的人拔出匕首,想上前將尿泡割開。上河幫這邊不幹了,不用他們自己出手,鍋伙裡的混混兒過來把人一攔、把眼一瞪,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動一個試試!”下河幫的人自知理虧,無奈退了回去,再看臺上那個雷梆子,倒在地上蹬了兩蹬、踹了兩踹,就再也不動了。直至此時,上河幫的人才出來,割破厲小卜頭上的豬尿泡,解開反綁他的繩子。厲小卜面不改色、氣不長出,嬉皮笑臉地衝四周一拱手,邁開大步迴歸本陣,找了個最不起眼的角落插手而立。看熱鬧的老百姓齊聲喝彩,這小子不是吹的,難不成真是龍王爺的三太子?從此之後,九河下梢的“七絕八怪”中多了一個“三太子厲小卜”,到後來也鬧出了許多奇事。下河幫敗了頭一陣,舵主命人給雷梆子收屍,按照以往定立的規矩,接下來輪到下河幫叫陣。

劉橫順站在臺下冷眼觀瞧,心中已有不祥之感,想不到今年的銅船會一上來就鬥得這麼狠,轉眼之間扔下一條人命。正在此時,下河幫陣中走出一個人,雖然貌不驚人、言不壓眾,穿得破衣爛衫,但是體格粗壯,人高馬大,大鼻子大眼大臉盤兒,大腳丫子、大屁股蛋兒,滿臉的絡腮鬍子,胳膊根兒四稜起金線,身上全是疙瘩肉。圍觀人群中有認得他的,紛紛拍掌叫好,這位可了不得,“七絕八怪”中幹窩脖的高直眼兒!

4.

天津衛上河、下河兩大幫會,為了爭銅船,幾乎鬥了上百年,長久以來互有勝敗,前年你壓著我一頭,去年我壓著你一頭,可以說勢均力敵,哪一方也不曾一直佔據上風,若非如此,鬥銅船也就沒這麼熱鬧了。前來助陣的六大鍋伙也是一邊三個,上河幫勝了頭一陣,下河幫也不是沒有能人,第二陣走出來一位,並非幫中兄弟,而是請來的“外援”,九河下梢的市井奇人,天津衛“七絕八怪”之一,姓高,家窮命苦沒有大號,人送外號叫高直眼兒,是個幹窩脖兒的。咱先說說什麼叫“窩脖兒”,這也是一個賣力氣掙錢吃飯的行當,說白了是搬家的,又叫起重的,無論多重的箱子,兩膀一較力就起來,往肩上一扛,正擔在脖子上,久而久之在脖子後頭磨出一層層老繭,經年累月就變成一個大疙瘩,脖子再也直不起來,行走坐臥總得窩著脖子,老百姓將幹這一行人的統稱“窩脖兒”。

高直眼兒家裡人口多,老老小小一大家子,都是張開嘴等飯吃的,全指他一個人養活,以前剛入行,恨不得多幹活兒,別人兩次扛走的東西,他一次扛走,扛完了趕緊趕下一家,就為了多掙幾個錢。舊時的傢俱多為實木,八仙桌子、太師椅、几案、躺箱、大衣櫃,他不肯一件一件地搬,兩件三件一齊上肩,壓得他喘不過氣兒,誰打招呼他也不回話,不是瞧不起人,全身的勁兒都使上了,舌頭尖兒頂上牙膛,繃住了這口氣,想說話也說不出來,倆眼直勾勾地只顧看路,這才得了個“高直眼兒”的綽號。正所謂出力長力,窩脖兒這一行他幹了二十幾年,兩膀子力氣非同小可,不光力氣大,搬東西還講究一個巧勁兒,只要上了肩,不論摞得多高,一不能搖二不能晃,給人家摔壞一件他可賠不起,加著十二萬分的小心,久而久之就練出來了。到後來高直眼給人搬家成了一景,先把頭往下一低,後頸頂上一張八仙桌子,桌面朝上,四個桌腿從肩上挎過來,再倒扣一張條案,上摞八個杌凳,再上邊還能擱什麼座鐘、帽鏡、膽瓶之類的物件,扛起來一人多高,他不用拿手扶,往街上一走又快又穩,一樣也摔不了。引來很多閒人鼓掌叫好外帶起鬨,高直眼兒高興了還能使一招絕的,雙手往上託,腰往下沉,將上頭這一摞東西轉上幾圈,簡直跟雜耍一樣,別人可沒他這兩下子。

咱再說高直眼兒上了臺,仍和往常一樣一言不發,給上河幫的人作了一個揖,伸手要來一把鋥明瓦亮的菜刀,腳下岔開馬步,頭往下一低,右手掄起刀來,一下剁在了後脖頸子上。臺下膽兒小的都把眼捂上了不敢看,這可不是胳膊腿兒,這是脖子,就他這兩膀子力氣,一刀下去還不把自己的腦袋剁下來,下河幫這是出了多少錢?值當得讓他把命都搭上?但聽得“嘡”的一聲響亮,那叫一個脆生,刀刃落在高直眼的後脖頸子上,如同劈中生鐵。再看臺上的高直眼兒,他跟沒事人似的收起架勢,拎刀在手繞場一週,讓三老四少瞧瞧,菜刀的刀刃中間崩出了豁口,已經卷了邊。

臺底下人群的喝彩聲如同山呼海嘯一般,高直眼兒這是刀槍不入的真本領,金鐘罩鐵布衫,達摩老祖易筋經,槍扎一個白點兒、刀砍一道白印兒,全身上下橫練的硬氣功!實則可不然,高直眼兒幹了二十幾年窩脖兒的行當,脖子後頭那個老繭疙瘩,幾乎和鐵的一樣,他才敢亮這一手,對準這個地方砍,使多大的勁兒也不要緊,換個地方可不行,上下錯開幾分,腦袋就搬家了。

上河幫中不乏裝船卸貨的苦大力,脖子後邊也有這層老繭,不過老繭再厚也是肉長的,天津衛除了高直眼兒,誰還敢用菜刀往脖子上招呼?一個個左顧右盼,大眼瞪小眼,愣是沒人敢出來接招。上河幫的舵主直嘬牙花子,眼看這一陣是敗了,剛想站起來說幾句光棍話找回點面子,忽然有個女子叫道:“且慢!”燕語鶯聲中透著一股子犀利,臺上臺下的眾人無不納悶兒,怎麼還有女的?一個女流之輩也敢拿菜刀砍脖子?大家夥兒循聲望去,只見看熱鬧的人群之中走出一個美豔少婦,一頭青絲如墨染,上下穿的綾羅衫,面如桃花初開放,香腮紅潤似粉團,蛾眉纖細如彎月,杏眼秋波明閃閃,懸膽鼻子端又正,櫻桃小口硃筆點,糯米銀牙潔似玉,兩腮酒窩把情傳,楊柳細腰多窈窕,三尺白綾雙腳纏,二十八九、三十歲不到,風姿綽約、分外妖嬈,一朵鮮花開得正豔。

書中代言,這個美貌的少婦並非常人,也在“七絕八怪”中佔了一個坑,彩字門裡出身,江湖上有個藝名“一掌金”,不僅如此,還是上河幫舵主的媳婦兒,手底下的弟兄皆稱嫂子。一掌金也是個苦命人,當初在天津城南門口賣藝,是個耍雜技的,打小起五更睡半夜練就了一身的絕活兒,功夫全下在這對三寸金蓮上了。最拿手的是蹬大缸,仰面往板凳上一躺,一隻腳將大水缸托起來,另一隻腳蹬著它轉。不僅蹬空缸,虎背熊腰的壯漢鑽入缸中,照樣蹬得“呼呼”帶風,轉得人眼花繚亂。提起“蹬大缸的一掌金”,江湖上沒有不知道的。可那會兒的藝人不容易,連大紅大紫的名角都是半戲半娼,何況耍雜技的江湖藝人?一掌金長得美,臉蛋兒、身段兒,要盤子有盤子,要條子有條子,又有一雙三寸金蓮,裹得是真好,一不倒跟二不偏,好似蝦米把腰彎,兩頭著地中間懸,二寸九分四厘三,瘦腳板兒、薄腳面兒、蛇腿腕兒,又端莊又周正。以前跑江湖賣藝,經常受到地痞惡霸、紈絝子弟的調戲,賣藝的惹不起這些地頭蛇,半推半就做起了“流娼”,說是“娼”,可這些人多半仗勢欺人,根本就不給錢,無奈之下只得晚上陪人睡覺,白天街頭賣藝,說起來也夠慘的,後來上河幫的舵主看中了一掌金,都是生於草莽、長於市井的苦命人,就把她娶過門,成了上河幫的大嫂,對她來說這就叫平步青雲了,至少不用再當街賣藝,更沒人敢欺負她了。

一掌金款動金蓮,上了比鬥臺,衝上河幫的舵主一欠身:“當家的,讓我來會會這個窩脖兒。”

上河幫舵主是跑船的出身,一掌金身為走江湖的流娼,兩口子門當戶對,沒那麼多顧忌,見一掌金要替幫會出頭,不但沒生氣,反而十分得意。

一掌金衝高直眼兒一招手:“傻大笨粗的那個,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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