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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淑花是個二十多歲的女人。本來她那小方臉上的鼻子眼睛長得還端莊,可是恐怕是吃得太好了些的緣故,她的身體過早地和年齡不相稱地發胖起來,使狹窄的臉面和豐滿的身體顯得很不相稱,變得醜陋難看了。

淑花躺在紅花鵝絨炕毯上,高高的胸脯戴著一個水紅色的乳罩,一件紫色小褲衩,緊緊繃在她那肥腴的紙一樣白的屁股上。她像一隻白色的大鵝一樣,躬著腿躺著,起勁地抽著鴉片。

王柬芝緊靠在她身旁,身上僅穿著短褲,一隻毛茸茸的長腿搭在她的大腿上。

淑花用在煙臺跟著妓女和日本軍官太太所學來的技能,吸足一口煙,噘噘雞腚眼似的小圓嘴,向空中一吹,就出現一個團團轉的菸圈圈。王柬芝對準菸圈吹一口氣,一條菸絲從圈裡鑽出去。淑花吃吃地笑著丟掉煙,爬到王柬芝身上,摟著他的脖子,在他嘴上咂地親了一下,嬌滴滴地叫道:

“嘻嘻嘻!我的小天,你真行!”

王柬芝樂得呵呵大笑。

突然,隔院傳來一聲令人寒心的慘叫。淑花嚇得從王柬芝身上滾下來,打著哆嗦,驚怖地說:

“我的天哪!嚇死人啦!”

王柬芝卻笑嘿嘿地把她摟在懷裡,說:

“什麼,聽著這聲音,你應該高興才對呀!”

“哎喲!你們抓個老太婆折騰什麼呀!有本事去找八路軍哪。”

“八路軍,哼!”王柬芝兇狠地抽搐著臉上的肌肉,“她比十個八路軍還值錢!老太婆,哼!共產黨!”

“你看你,一提起共產黨、八路軍就變得像要吃人似的,你好凶啊!”

王柬芝冷冷一笑,陰狠地說:

“我恨共產黨!我恨這些死心塌地跟著共產黨走的窮棒子,沒有他們搗亂,日軍一來,我們早跟著汪總裁在外面享天福了。”

隔院又傳來審問和用刑聲……他們聽了一會兒,王柬芝推開淑花,邊穿衣服邊氣恨地說:

“這老傢伙!白天沒嚇壞她,這會兒還這麼硬!看樣子打死她也不會說;明天逼她帶人去找!”他跳下炕,鑽進黑暗裡。

雨小些,還是淅淅瀝瀝地下著。

經過長時間的昏迷,母親漸漸甦醒過來。她勉強睜開發腫的眼睛,一看,還是這間陰暗的屋子。

像是那些傷痛也同時醒來,一齊向她夾攻,她渾身痛得打著哆嗦!

母親的每個手指甲底下還在往外淌血;乳房腫得緊邦邦的;胸脯被烙焦的皮肉,如同剝去一層皮;血把衣服都粘在身上,全身沒有一塊好肉了。

母親坐也坐不住,躺也躺不下,只好側著身子靠在牆根上。她在敵人面前沒掉過眼淚,沒叫過痛,那時她心裡只有痛恨的烈火在燃燒;可是現在,不但巨大的痛苦在撕裂她,而且感到莫大的傷心。母親哭泣起來,流出來的不是眼淚,而是血水啊!母親在想:秀子、德剛兩個孩子,跟著德松的父親跑出去,現在在哪裡呢?當時她堅決不走,抱著嫚子留下守著星梅。想不到冤家路窄,碰上王竹、王流子。在沙河時,她見嫚子是被玉子的奶奶王老太太帶著的,孩子一定哭著找媽啦!她又想到娟子和德強,想到姜永泉,他們還不知她怎麼樣的呀!落在仇人手裡,死不死活不活的,罪真難受啊!死了連孩子的面也見不到!啊,媽死了孩子怎麼辦呢?!……她愈想愈傷心,全身痛得如同刀割,她抖瑟成一團!渴,她渴得用舌頭接掉下的淚水喝。這滋味又鹹又苦又澀又酸啊!

啊!共產黨八路軍,抗戰革命!對她這個多子女的母親有什麼好處呢?她得到了什麼呢?她得到的是兒女離開她,使她做母親的替他們擔驚受怕,使她山上爬地裡滾,吃不盡的苦,受不盡的痛,以至落到這個地步。這,這都怨誰呢?

母親想到這裡,突然害怕起來:

“我是怎麼啦?我在埋怨誰?在埋怨共產黨八路軍嗎?!”她恐懼得忘記疼痛,身子急速地抖動著,“共產黨八路軍有什麼不好?他們做過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哥哥一家人的血海深仇,不是共產黨給報的嗎?沒有共產黨八路軍,我拿什麼把孩子拉扯大?沒有共產黨八路軍,窮人怎能翻身,不再受財主的欺壓?這不是做夢也想不到的好處嗎?……”

雨還在滴答滴答地下著,屋裡屋外一片漆黑,看不見一點亮光。唉!夏天的夜不長,為什麼老不見天亮啊!

母親又想到丈夫:“他出去這麼多年,是死是活,恐怕永遠見不著他了!”母親又想到孩子:“他們現在都在哪兒?永泉、於團長,他們什麼時候才能打回來?革命什麼時候才能勝利?苦日子過到多會兒是個頭?唉!你們好好奔吧,別想著我這老婆子了!”

母親掙扎著爬起來,站在鐵一般硬的牆邊,帶血跡的頭沉重地耷拉著。

南山上傳來大雨後的洪水下山的巨聲。

遠處傳來一聲雞鳴。

母親驀地抬起頭,星梅、蘭子、老德順一個個在她昏黑的眼前滑過。她閉緊嘴,嘴唇兩旁的皺紋,更加深地顯現出來。她立時覺得自己很懦弱,很膽怯,她心裡生氣地怨恨自己。

“革命就是要打仗、要流血、要死人!”她的理智在說。若是沒有共產黨八路軍,中國早亡了。他們不都是從老百姓裡來的嗎!若是誰都怕死,都不出來幹,哪還有什麼共產黨八路軍呢?就是你不革命也有人來殺你;能等死嗎?不,不能。永泉說,蘇聯革命成功了,窮人過上好日子;人家也是拼死拼活得來的呀!我一個老婆子死了有什麼關係呢?只要後代有好日子過,孩子們能不吃苦,我反正活不長。“拼上這把老骨頭,還怕什麼!兒子、閨女,他們跟著共產黨,跟著永泉。共產黨會教養他們,永泉會照顧幾個小的。好,痛就痛,死就死,殺就殺吧!鐵功為了護工廠搭上一條命,我再為它豁上一顆頭!兵工廠,這是我們殺鬼子的本錢啊!”

母親覺得疼痛減輕了好些,心裡也豁亮了許多,她大口吸著從窗欞中擠進來的溼潤的晨風。她想道:

“天快亮了!永泉、娟子、於團長、德強……就要回來了!”

“誰?站住!”站崗的偽軍,發現有人,大聲喊道。

一個瘦弱的女人,手裡提著籃子,慌忙走上來,乞求道:

“好老總,你可憐可憐那個老人吧!她一天沒沾口米水了。放我進去,送給她點吃的……”

那偽軍嘴裡的酒氣大蒜味直往她臉上撲。起初他不肯,但一見白花花的大洋,就答應了。

母親迷迷糊糊地覺得有人推她,睜開紅腫的眼睛一看,認出是杏莉母親。她早滿面淚下,小心地給母親擦著傷,抽泣著說:

“哎呀,大嫂啊!他們好狠心哪!看打成這樣……大嫂,你,你怎麼受得住……”

母親見她傷心得厲害,倒不覺得自己可憐,反安慰她說:

“沒什麼,好妹子!我還受得住。”又關心地問:“杏莉她爹怎麼樣了?”

她一聽,哭得更厲害了,支岔開說:

“他,他沒關係。大嫂,你快吃點東西啊!”

母親吃不下那油餅和炒雞蛋,只喝了幾口稀米湯。杏莉母親忙著喂母親吃,心裡稍寬慰些,眼淚還在撲簌簌地往下掉。

第二天。天放晴了。

原野上散發出清新、潮溼的泥土氣息。山上山下綠油油的。草葉和樹枝上,掛滿顆顆的水珠兒,被陽光一照,宛如串串的銀珠,閃閃發光。一朵朵野花被沐浴得更加豔麗,嬌嫩得像剛發育成熟的少女的臉蛋。麥子好收割了,青苗也正是需要鋤耘的時候,可是田裡一個莊稼人也沒有,到處放滿了日本人的馬匹。那些畜生的性情同它們的主人相彷彿,跑一陣吃一陣,這裡咬幾口,那裡啃幾塊,盡興地撒著歡。麥子、青苗被它們踩成了泥漿。

母親被王竹、王流子領的一群敵人,押解著向北山上走去。她走不動,被兩個敵人攙架著。母親看到人們的一年血汗被糟蹋光了,真比自己身上的傷口還感痛苦。她深深地嘆了口氣。

走到山脊上,母親停下來。她那微駝的腰軀直起來,頭稍稍昂著,微風輕輕掠起她的幾縷灰蒼的亂髮。她巡視著一望無垠、美麗富饒的河山,這時候一草一木都使她感到格外親切。花兒像女孩子似的朝她微笑;萬物都在向她招手、點頭。啊!人活著,活著多麼好哇!多好的故土啊!母親心裡充滿了熱愛生命渴求生存的激情!可身後——死亡在跟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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