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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給她打打電話,省得她老問我。”顧桃鑽進了後座,關上了門。

“你又買了新車呀?”李可故意四處打量著,進入了“失憶”表演,而且自信演得很像。在小事兒上丟擲誘餌,大事兒上就可能矇混過關。顧桃和小莊面面相覷,這不是你走前剛換的車嗎?李可搖頭,我怎麼不記得?顧桃看著他的腦袋,老兄,看來你撞得真不輕呀?李可摸著頭,哦哦地做出一副又記起來的樣子。他拿出了醫院開的片子給顧桃看。顧桃對著陽光瞅著,吸了口涼氣,要說情況呢不算嚴重,但又確實有個淤血點,還在記憶區域,可能對記憶有些影響,回頭我還是要帶你去醫院再複查……我靠,你不會忘了家住哪兒、安娜長什麼樣吧?

“教授怎麼樣?”李可忙微笑道。

“有點感冒,熬夜熬的。”顧桃說著伸過手,“我的手機呢?”

“哦對了……”李可從包裡掏出來五個去了包裝盒的手機,“配件都打包了,回頭給你。”

“這事兒還能記得,看來沒大事兒……又能給兄弟們發禮物了。兄弟就和姑娘一樣,時不時給點小東西,幹活就賣力。”顧桃開啟了一個琢磨起來。

“現在去見教授嗎?”

“他讓咱倆先去辦件事。”顧桃頭也不抬地揣起手機,“鐵頭開出條件了,想要三個省的代理權。教授讓咱倆去和他談談。”

“現在?”李可納悶道。

顧桃點頭說是。李可明白了,Lisa說的就是這件事。“三個省?”他故作猶豫。

“你打了他一槍……這事兒你還記得嗎?他想要三個省,早知道我再幫你補一槍……不過也想不到呀,太陽穴上挨一槍,子彈還在裡面,這兔崽子竟然沒死。”顧桃冷笑著說。“他向何總表態,說這一槍可以不計前嫌,只是希望拿到福建、浙江和山東三個省的代理權。”

“那教授什麼意思?”李可相當吃驚。李進打了這個鐵頭一槍?還在太陽穴上?這人還沒死?那他不是要恨死李進了?哦,他恨的應該是龍久,是現在的他。

“他還沒說,過一會兒會有命令吧。”顧桃說著拍了拍李可,“腦袋還暈著,剛回來就要去辦事,辛苦啦。安娜問起來你可別把我賣了。”

李可微笑點頭,心裡一團亂糟。一下飛機就要去和龍久的冤家談判,決定幾個省的毒品代理權。沒劇本沒臺詞,也沒導演說戲,沒人告訴他怎麼談,他更不知道談什麼,而對方腦袋裡還有“他”打的一顆子彈。警察兄弟們,你們咋沒告訴我這一檔子事呢?

“煙還抽得那麼兇……你的肺怎麼樣了?檢查結果出來了嗎?”這還是王幹教給李可的話。李進留下的資訊說,顧桃是個老煙鬼,肺部檢查出一個腫瘤,還沒有確定是良性還是惡性。

“有什麼事兒?醫生都會小題大做。腫瘤其實不是敵人,是人體把我們體內的問題特殊化處理的一種手段。你要是非要干涉它,沒準還適得其反。”顧桃說,“我要是把煙戒了,這腫瘤就會覺得不習慣了,反而就能出么蛾子。我在大陸當醫生那會兒,哪個主任不是老煙鬼……”

李可玩笑著讓他閉嘴,他可沒心思和他扯淡。開車的小莊脖子後面有個傷疤,是槍眼兒,從左到右的貫穿傷。這可怕的東西讓他恐懼,要面對的事準備全無、兇險未知,李可真想跳車逃跑。這就是影視劇裡那種黑幫談判吧?一言不合拔槍互射,杯盤碎裂中槍聲大作、腦漿四濺,就連服務員和無干人等也會倒黴地身中數彈。想到此李可渾身哆嗦,一陣噁心翻上嗓子眼兒。他對小莊說空調開小一點,小莊納悶回頭,沒開空調呀,你們抽菸我開著窗呢。

媽的!

顧桃拍了拍李可的肩膀,說明天就得帶他去醫院,先去腦神經科,再去骨科,有必要再去趟精神科。李可說是在飛機上被空調凍的,現在還沒緩過來。走了這麼久攢下一堆事,回頭再說吧。看著顧桃和小莊,李可心裡又略“踏實”了些。這是兩個殺人無數的黑幫骨幹,他們在,應該沒什麼危險吧?

“帶槍了嗎?”李可忍不住問。

“不能帶,要相互搜身的。”顧桃說,“放心啦,鐵頭想拿命從我們這換錢,還得求你幫忙,不會亂來的,你打他那一槍成了緣分。”

李可點了點頭,一身的雞皮疙瘩奇癢無比。“教授什麼意思?”他問。

“他會告訴你的。”顧桃笑眯眯地看著他。李可緊張起來,說錯了什麼嗎?他突然明白這可能是毒販子的規矩,有些事再熟也不該問,有些事能說也不該說。顧桃可能知道吳右的想法,也接到了明確的命令,但是吳右並不希望他現在就知道,於是顧桃只能禮貌地把答案藏在微笑之後。他雖然是行動隊總管,但級別低於還負責其他業務的龍久。但是向龍久彙報具體工作,並不等於一切都要告訴他。如果這命令來自於吳右,更是絕不能告訴他。這是燧石集團的職場政治,毒品江湖的潛規則,一個動作都不能錯,而王幹他們並沒教過……很多事看來要從頭學起。

穿過曼谷市中心沒多久,車來到一處典型的泰式餐廳和會所,看地圖似乎離李進的住處不遠。李可下車四顧,心裡陣陣發毛。幾條醜陋的野狗臥在椰子樹下的影子裡,呆呆地看著他。門口站著些不像黑幫電視劇裡的人,人形齊整,各在一邊,想必有“自己人”,也有鐵頭的人。三人下了車,慢慢走向房子,兩邊的人都向他倆點頭致意。李可戴起墨鏡向前走,對這些尊敬故意視而不見……戲裡都是這麼演的。顧桃更是如此,叨逼叨和他說個沒完,卻是和眼前無干的事。

“我勸你呀,還是早點娶了安娜,兄弟們也吃一顆定心丸。安娜這麼喜歡你,教授也信任你,兄弟們也服你,還不趁熱打鐵?這事早點定了,裡裡外外也能安分很多。太子一日不立,朝無片刻安寧呀……你就說那個林蘇,和安娜哥哥長、妹妹短的,人看著老實巴交,可為啥我就覺得他肚子裡琢磨著別的事兒呢?”

李可哼著哈著,納悶這一臉悍氣的傢伙怎麼如此婆媽,這大大毀掉了毒販們在他眼中的狠絕形象。門裡出來一個光頭猛男。他穿著黑底金邊兒的圓領衫,面容兇悍,肌肉結實,一條紅藍寶石相間的金鍊子繞在脖子上。他讓李可一哆嗦,可這人遠遠地就喊了一聲“薩瓦迪卡!”然後雙手合十,叫起了龍哥。想必這就是被龍久在腦袋上打了一槍的鐵頭。差點被“我”打死,如今竟如此熱烈地歡迎我?毒販們的世界搞不懂。鐵頭引著他倆進了門口。手下彼此搜完身,再往裡走,就到了會所寬敞的內庭。這個時間不是飯點兒,全無餐客,舞臺上卻有泰國歌舞的表演。樂者穿著奇怪的裝束盤坐在地,敲打著李可從未見過的樂器。簡單到乏味的節奏中,濃妝豔抹、穿著金縷華服的舞者在慢慢蹦著,手指翻來翻去,分不清是男是女。李可看了眼顧桃,他卻仰著頭揹著手,看著樹上結著的奇怪果子。

穿過主廳,沿樓梯上了三樓,他們到了閣樓後的露臺。露臺巨大,一條長桌上刀叉齊備,開了瓶的紅酒正在倒進漂亮的醒酒器。從這裡掠眼看去,夕陽將落,湄南河彎曲而去,曼谷城雲水相映。而李可無心欣賞,只小心瞥著周圍環境。對面還有兩個鐵頭的隨從,長得都和橫店看守所裡的那些人差不多。他們沒有堆出刻意的笑,結實的肌肉在霍霍跳躍。這頓飯不好吃,尤其是在一個高處的露臺上……

顧桃卻毫不在乎,一屁股坐在李可的左邊開始點菜。小莊坐在了李可右邊,稜著眉毛盯著鐵頭的隨從。鐵頭坐去了對面,開啟一盒雪茄,挑出兩根咔咔地剪開遞來。“這是我剛買的好貨,幾位嚐嚐?Cohiba長矛款,我幫朋友訂了二百萬美金的貨,自己也留下了一批,夠抽大半輩子的了。”

二百萬萬美金……李可想起了Lisa的話,這個扣兒在這裡勾上了。他微笑接過,點著、吸上,腦海裡掃過各種電影片段,挑出了周潤發在《喋血雙雄》裡的表演。他蹺腿夾煙地靠進椅背,弄得目光遊移、身姿瀟灑。他很快發現這有點過,擔心偏出李進的軌道,於是又坐直了,煞有介事地看著雪茄,點了點頭:“確實不錯……傷口還好嗎?”

鐵頭哈哈大笑道:“傷口當然好了,就是子彈還在裡面。醫生說取出來比留在裡面還危險,我就沒讓他們把腦袋劈開。老兄呀,你這一槍是緣分呀。傷好了之後我就琢磨,你說拼死拼活的有啥意思?咱們還都是華人。你打我一槍,我給你一刀,有啥事不能喝個酒解決的?這顆槍子兒隨時會要我的命,我就每天吃喝玩樂,還搞女人,搞了一個又一個,可我就是不死,還精神頭越來越足了。以前我經常偏頭疼,現在頭也不疼了。龍哥呀,你這一槍是給我治了病呀。”

李可抽著雪茄,掂量著他話裡的意思。沒有誰會這樣熱愛差點把他打死的人的,這個鐵龍若不是為了錢,定是要和龍久拼命的。因為並無其他賓客,菜上得很快,眨眼就是一桌子。小莊低頭吃著,眼都不抬一下。李可覺得該說點什麼,可他實在不知說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顧桃總說吳右會告訴他們怎麼談,可是為何沒有呢?

二百萬美金……

李進會拿這筆錢嗎?不管他拿不拿,對李可卻是兩回事。高抬貴手、拿了又怎樣呢?猛然升起的貪婪像被窩裡按不住的小貓,瞬間讓他熱起來,刺得他渾身痠麻。不行,這是錯覺,這筆錢是一塊有毒的餅。李可提醒著自己,拎不清其中利害,就別胡思亂想、隨便張嘴。

“呀,後來我就想,你打我這一槍其實不是害我,而是幫我。我以前管你們要幾個市都不敢開口,現在我可以要幾個省,因為你們一定會相信我呀。我這麼一個時刻都可能嘎嘣死了的人,就是要最後折騰一下。什麼山頭呀,幫派呀,我真的已經厭煩透了。”鐵頭笑著示出錢包裡的全家照,說又娶了第五個老婆。李可微笑著點頭,看著那一照片婆娘和娃,不敢多說半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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