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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一</h3>

桌子和桌子之間,最多能擠過一個收腹吸氣的側著身的瘦子。瘦子就算過去,飛起來的衣角也可能被木桌角毛糙的邊緣鉤出絲,這一鉤會毀掉一個旅行者所有的好心情。姚燁不是瘦子,她只能在心裡比畫一下,沒動。

即便瘦成像錢素梅那樣,也過不去。如果她還活著。

已經有半年,這名字沒有出現在姚燁眼角的餘光裡,沒有打著哆嗦懸在她視野的盲區邊緣。然而它到底還是跳了出來,在另一種情境,甚至,另一個國家。

藍白門面的牡蠣吧排在那本翻譯得磕磕巴巴的旅行指南的“美食”部分的第一位。姚燁至少在在門口等位的隊伍裡看到七八個中國人,其中有三個手裡捏著那本書在查門牌號。姚燁的書在包裡。新買的法國水桶包就是好用,這一疊厚厚的全綵銅版紙塞進去也不會鼓起來。幾乎是另一個姚燁從她身體裡抽離出去,飄在空中想,關於“水桶包為什麼好用”的問題,要記下來,回頭在代購店鋪的頁面上做個專題。

但這一個姚燁,或者說姚燁的軀殼還木在牡蠣吧的木框玻璃門前,任憑胖胖的東歐口音女招待把她推推搡搡。最後她幾乎是一個跟斗翻進門去,被肥厚的手掌按在牆角的座位上。事後回憶起來,她可能會隱約想起,某個面孔,某種表情,隱藏在排隊的人流裡,在她視線裡撞來撞去。這撞擊使她不安,但那面孔和表情並不是她熟悉的,她沒法用直覺抓住它。

一錘定音的是女招待。還沒等姚燁坐定,她就把一對男女引過來,大概覺得都是中國人可以合併同類項。轉身時,那女招待用滾圓的屁股把他們的那張桌子往姚燁這邊又推了一截。於是桌子與桌子的縫隙愈發狹窄。那男的在姚燁的斜對面坐定,他的臉由遠及近、由高及低,如一塊磁石,慢慢地然而堅決地,把姚燁細碎如鐵屑的不安,都收攏過來,固定成一個奇怪的形狀。

錢素梅的名字,也是這樣,從一團陰影中,被吸到了這個黃昏的表面。現在姚燁可以確定,她剛才不是在胡思亂想。一切都跟這男人的臉有關。在排隊的時候,她應該已經看到了這張臉。只不過,她的記憶一直在把他擋開。

男人似乎並沒有認出姚燁。目光偶爾掃過她的時候,他沒有慌慌張張地避開。也難怪,他們只是見過一面,還是在兩年前。男人的興趣,全在對面的女人身上。女人甩一甩長波浪,姚燁便覺得有看不見的皮屑順著夕陽的光柱爬過來,弄得她光溜溜的脖子一陣發癢。來法國前一天,她跑到髮廊裡叫人剪到耳根。當時她是有把握的:想剪的,都已經剪掉了。

旅行指南上給這個牡蠣吧配的外景是看得見鐵塔的塞納河,但姚燁使勁往窗外看,既沒有河,也沒有塔。巴黎到處都是這樣名聲顯赫、空間狹窄的小飯館,門外永遠有人排隊,女招待的臉色總是很難看。屋子實在太小,大半個廚房都攤在食客眼前。有個留著花白的連鬢鬍子的老頭在撬牡蠣,手勢利落輕巧得像是開汽水瓶。他沒有戴那種誇張的高帽子,反倒是扣著一頂略微嫌小的貝雷帽。

“他像是那種……科西嘉人?”女人的睫毛一閃一閃,輕快地給她的旅行加上傳奇色彩。

“可能的。他看起來,有故事。”男人溫和地笑,伸出手把女人的手裹在掌心。

錢素梅弓背彎腰的影子從他們交叉的指縫裡飄過。

三個銀盤子,一個比一個大,壘在架子上端過來。海水的腥,附著在其他更容易描述的氣味上,變成腥甜或者腥鹹,先於牡蠣的形象,佔據了三個人的兩張桌子。姚燁甚至都談不上喜歡這種食物,口腔裡充滿混著細微沙礫的海水並不怎麼愉快。而且那種亮閃閃的小叉子不如筷子好使,總是沒法把所有的肉從殼上拎起來,每隻殼上都會留下指甲蓋大小的一塊,這會讓她有點不舒服。但是,牡蠣是生活方式,牡蠣是法國,牡蠣是旅遊指南上需要征服的第一個專案。姚燁沒有理由繞過它。

“我們……不是一起的。”女人尷尬地跟已經側轉身向下一桌進發的女招待說英語,一隻手指著盤子比畫。姚燁清楚地聽到女招待鼻子裡發出的聲音,帶著響亮的共鳴。然後女招待說了一通法語,姚燁不知道她的憤怒是衝著顧客還是廚房。最後,她直接抽掉架子第二格上那個中等大小的盤子,重重地撂在姚燁這邊的桌上,隨即雙手一攤,表示跟你們兩清了。

不用數,姚燁也知道,盤子裡不多不少正好一打。仍然擱在架子上的小盤子和大盤子,加起來是一打半。以姚燁的胃口,一打實在有點多,但這家店不賣半打。巴黎有名氣的牡蠣吧都不賣半打。這就是一個人旅行最大的問題,沒有人跟你拼湊一份合理的食譜,沒有人替你託底。

女人把一籃子烤麵包和一碟橄欖油推到姚燁的桌上,舌頭繞了一圈才從英文轉成中文。

“They……他們,呃,也別跟他們囉唆啦。咱們就自助吧,OK?不夠了我再問他們要。”

姚燁拿起兩片面包放在自己的盤子上,然後一口麵包一口牡蠣一口白葡萄酒,順序紋絲不亂。就像以前在醫院裡培訓輸液,三瓶藥水上用記號筆標好順序。錢素梅面無表情地問她:“你說說,如果倒過來,一號瓶和三號瓶接著打會怎樣?”

“呃……會死嗎?”

“一般不會。但是如果死了,那就是你的問題。懂嗎?”

“懂。”

男人的目光一直追著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通往洗手間的走廊盡頭,然後腦袋朝著跟姚燁相反的方向歪一歪,嘴裡徐徐吐出幾個字:“真巧。我會找你。”

這場面就像兩個蹩腳的特工在喜劇電影裡接頭。姚燁一個衝動冒上來,想大聲說你原來沒有失憶啊。她到底還是忍住了,默默地朝著窗外點點頭。

夜的第一層黑壓在窗玻璃上。錢素梅的眼睛,那雙總是瞪得很大,大得彷彿要突破臉部輪廓的眼睛,被裹在這團黑暗裡,泛著油亮的可疑的光澤。

<h3>二</h3>

十八個小時之後,在姚燁住的酒店對面的露天咖啡座裡,男人把名片遞過來。

“康先生,”姚燁說,“您的名字我早就知道了。”

“從新聞上知道的?”男人的苦笑摺疊在他那看起來富有教養的魚尾紋裡,“那上面,我叫康某。”

道貌岸然的康某。你把女兒還給我。

“那也不能算是什麼正經新聞吧?錢媽媽有點想不開,她在網上說話過頭一點,這也不難理解。”

“我理解。我也理解她跑到我的辦公室,在我對面坐了一個月。你知道我們這種工作,本來是用不著坐班的。為了不讓她鬧出事情來,我那段時間天天準時打卡。”

康嘯宇在名片上的頭銜是《新文學》雜誌的編輯室主任。

“錢媽媽不會鬧事的。她連話都不怎麼說。”

“這倒是。不鬧,所以警察也不管。她就瞪著眼睛看我,看誰給我寄稿子,看我怎麼接作者的電話。有兩回還替我們辦公室種的蟹爪蘭澆了水。你知道那玩意兒不愛水。活活澆死了。”

錢素梅呢,是不是也不該給她澆水?她的手伸過來,被消毒藥水泡得粉白的面板紋路有點刺眼。姚燁說你太乾了應該用點護手霜我拿給你。在平時,錢素梅一定會冷冷地擺擺手說算了。可是那天,她笑,露出半截灰黃的牙齒。她說好的我要用你最貴的那種,抹一把兩美元的那種。說這話的時候姚燁就應該警覺了。也許有時候,人就跟蟹爪蘭一樣,應該保持那種乾枯而強韌的狀態。不要給她任何液體。

“你老婆呢?”姚燁放下濃縮咖啡,問康嘯宇,“你們文化人流行分開旅遊?”

“一大早她就趕火車去了馬賽。怎麼說呢,這其實不能算是旅遊。她是出差,我屬於,順便請個假,陪著玩一趟的那種。馬賽是純公務,她覺得我沒必要跟著,過兩天我直接去尼斯跟她會合。這是我們的相處方式。”

“你真體貼。她也是。”姚燁努力讓“體貼”兩個字的拖腔不那麼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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