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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意味著他們最多還可以錯過兩班車,譚魯周飛快地算出了結果。一輩子總是有那麼幾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瞬間,周圍的一切都為了成全你而存在。憑空起了一層薄霧,不多不少,剛夠把切近的景物推遠,剛夠隱去樹林裡過於茂密蕪雜的枝條,將紅黃綠三種顏色的葉子托起來,欲蓋彌彰地罩上一層紗。他們向樹林方向走,走了幾步那霧又漸漸散開,於是,稍遠處,本來幾乎一片混沌的山坡一層層清晰起來,大致能看出有片葡萄園。譚魯周覺得視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寬闊,思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爽,也從來沒有對聽眾的反應那麼有把握。他想,這一定是因為,這裡的空氣含氧量顯然高於上海,也高於法蘭克福市中心。

在這樣的空氣中,“另一種人生”當然不在話下。譚魯周算給蕭穡聽,如果辭職不幹,賣掉家當,換來五六十萬,是不是足夠在麗江或者大理或者鳳凰開一家酒吧,養一條狗,玩一把吉他。“我有沒有告訴你我會一點吉他?”譚魯周的眼睛裡閃著輕盈的光,“至少唱唱《董小姐》和《一朵雲》,完全混得下來。”

“嗯,連唱帶說,忽悠文藝青年買幾瓶啤酒加一碗過橋米線什麼的,綽綽有餘。”蕭穡來了興致,隨手在他的藍圖上塗抹幾筆。她說她有個朋友把客棧開到了瑞士,也用不了多少錢。那邊有的是好山好水好空氣,國內也有的是厭煩了大旅遊團和大酒店的散客。“所以,”她站在種著成排葡萄藤的山坡上,隨手朝山坡腳下那個看起來格外乾淨、稀稀落落分佈著幾家店的小鎮指了指,“從這裡開始另一種人生,也完全可以。”

完全可以。譚魯周興奮地附和著。充足的氧氣讓一切都有了可能。男人突然那麼願意聽女人囉唆,女人突然那麼容易就理解了男人的夢想。就連蕭穡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她將要舉行的婚禮,那些含糊其詞的隻言片語,譚魯周也全都抓得住要害,並且回應得恰到好處——比勾引含蓄一點,比寒暄危險一點。

話題很快就滑到了男人和女人,他們說男人跟女人真是火星金星啊,真是雞同鴨講啊,所以異性戀其實比同性戀需要更大的勇氣啊。他們在說這話時都驕傲地把自己排除在男人和女人之外。她說,當女人發瘋般地撥男人的電話時,她不過是不想放棄罷了。他說,當男人就是不肯接女人的電話時,其實,多半也是因為他不想放棄。他們一起笑,慷慨地原諒了男人和女人這兩種不可理喻的動物。

直到登上回程列車的那一刻,譚魯周都像是一隻連上了自動打氣筒的氣球。他覺得渾身的面板被源源不斷的氧氣撐開,幾近透明。他好像能透過面板,清清楚楚地看到血管的走向。有好幾次,他都覺得他們這一回還會搭錯車,或者下錯站,再跑到另一個叫不出名字的地方去。

蕭穡似乎也有一點恍惚。當他們準確地在第九站下車,準確地轉上了另一條地鐵線,最後準確地抵達目的地時,她突然站起身,徑直往門口跑。譚魯周撿起她落在座位上的圍巾,想喊她,終於還是忍住了。“我們各自進酒店吧,隔開一段時間,”在剛才那輛車上,坐到第五站時,蕭穡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我會跟團長說,下午我去展場跟一位老同事碰了頭。你,隨便吧,比如歌德故居?”

他把圍巾塞進了自己的登山包。

<h3>四</h3>

嚴格意義上說,那不能算個吻。他捧著疊得四四方方的圍巾,正要遞過去,她忙不迭地來接,打亂了節奏。手跟手,手跟圍巾,糾纏在一起。他也不知道哪來的靈感,就勢迎上去。他的嘴唇,填滿了她從眉間到鼻樑之間那一段凹陷。嘴唇挪開的一剎那,她的思維被抽成了真空,只剩下一個沮喪的念頭。她摸摸鼻子,覺得它比平時更塌了。

好容易定下神來,她趕忙向房門瞟了一眼。門不知何時被他帶上了。她記得剛才接到他簡訊說要把圍巾送過來時,還故意將頭髮梳整齊,然後走過去將房門開啟。萬一有同事經過,開著門說話可以顯得他們襟懷坦白。可他比她預料的還要坦白。

蕭穡下意識地從寫字檯前繞開,嘴裡嘟囔了一句剛才沒來得及說的謝謝,手裡還捏著已經被她揉成一團的圍巾。話一出口她就想用這團圍巾塞住自己的嘴。謝什麼呢——圍巾,還是那個吻?晚餐的味道重新從胃裡翻出來。啤酒,酸菜,土豆泥,還有那隻她用長滿鋸齒的切肉刀劃拉了半小時、最後只吃掉一半的豬肘子。“好吃嗎美女?”導遊梗著紅了一大半的脖子,半眯著眼看她。“美女你不愛笑啊,不過不笑比笑更好看。什麼?我喝多?德國鬼子這點啤酒能把東北人放倒?開玩笑吧你。我沒什麼我就是樂。每年這個月,祖國人民都一茬一茬地來,我天天都跟過節似的。”

最後幾個字聽起來像嗚咽。蕭穡想起前兩天,一車人在半昏睡狀態中,導遊戴著麥克風,不知從什麼話題扯到一個跟著德國鬼子跑了的娘們。蕭穡當時就沒有聽真切,這會兒也不想細問。譚魯周照例跑來解圍,手裡端著一杯碼著厚厚一疊泡沫的黑啤,勾住了導遊的脖子。

可是,此時此刻,把她逼到死角的人正是譚魯周。門關著,誰來幫她解圍?

“不早了。”

“我知道。”

“明天一早就退房。”

“然後新天鵝堡。”

“嗯。”

“然後慕尼黑。”

“嗯。”

“你,然後上海。”

“你,然後哪裡?”

“沒想好。”

“那回去好好想想。”

“趕我了?”

“沒。”

酒店房間裡暖氣太足,蕭穡的臉開始發燙。從胃裡倒灌上來的,不再只是飯菜和啤酒的氣味,還有一陣巨大的悲傷。與這種悲傷相比,眼下的局面該怎麼應付——如果譚魯周把她推到床上或者按到牆上該怎麼辦——倒反而不是那麼重要的問題了。他的語氣、表情、動作,他每一句都比前一句後退一大截的氣勢,都在告訴她一件事:那種讓整個下午熠熠生輝的魔力,正在消失。那個吻——姑且算它是個吻,只不過是在氣球降落地面之前,心血來潮地往上反彈了一下而已。彈得越努力,氣漏得也越快。

顯然,他比她更敏感地意識到魔力的失效,一臉茫然,那種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打敗卻怎麼也不敢相信的神情是蕭穡最怕在男人臉上看到的。她想起有一回錢嘉義莫名其妙地硬不起來,也是這樣的表情。當時他不敢抬頭看蕭穡也不敢低頭看胯下,只好平視前方,尷尬地笑啊笑啊笑啊。在蕭穡說了一句“偶然一次有什麼要緊”之後,他猛地從床上爬起來,像哪部喜劇片裡剛剛來到犯罪現場的草包偵探,從廁所到床頭櫃亂找一氣。

“新的,今天用的是新的。換了個牌子!”他抓起那盒被拆開的安全套,舉到蕭穡鼻子底下晃了晃,然後光著身子衝到電腦跟前猛敲一通,宣佈找到了二十八條連結,都說換了這個牌子之後發生了跟他類似的情況。蕭穡眼前頓時出現了二十八個男人,都光著身子,衝向電腦。

說不定譚魯周也是這二十八分之一。他現在的失魂落魄比錢嘉義的那個表情放大了至少二十八倍。他原地轉了一小圈,繞著房間轉了一大圈,最後奪門而出。他先把門推開一條縫,往四面看看沒有人才輕聲溜出去。蕭穡想,他做這些動作的時候,一定在想背後有一雙冷酷的眼睛和一抹嘲諷的笑容。她很想告訴他事情不是這樣的,沒說出口。

蕭穡身體一鬆,往後倒在床上。應該趕快洗個熱水澡,應該給錢嘉義打個電話,應該把空調溫度降下來,應該至少把外套脫掉。無數個應該從不同方向飛過來,撞在一起化為泡沫。她還是一動不動。從“另一種人生”的雲端降落到所有的“應該”之前,她想再安靜一會兒。

是有點可惜,她想。也許是非常可惜。他跟她之間有種奇怪的默契。他好像比任何男人都清楚,她不是那種去看恐怖片只為了尖叫一聲鑽進男人懷裡撒嬌的女人。下午他說了一個“聽來的故事”,關於一個男人殺掉另一個男人然後用他的身份招搖撞騙。她一下子就認出那是《天才雷普利》,卻沒有當場揭穿他。她在等。他果然說著說著自己笑起來:“這電影你看過,是嗎?”

“看過。另一種人生的代價,有時候就是這麼可怕。”

“還有一個法國片,《全域性》,裡面有凱瑟琳·德納芙。有個男人,殺掉了跟他老婆偷情的攝影師,然後自己變成了那個攝影師。”

“這樣可怕的故事,你到底蒐羅了多少?”她歪著頭問。她說“可怕”的時候沒有一點害怕的樣子。而且她看得出,他很喜歡她這樣。

第二天早上,蕭穡跳起來打包。摸到那條圍巾的時候,她想起,昨天躺在床上,是聽到門鈴又響過兩次的。兩次之間停頓了兩分鐘。當時她就像是被綁住一樣,既沒有起來,也沒有應聲,只是任憑門外的躊躇和焦灼一點點從門縫裡爬進來,像一條螞蟥一樣鑽進她大腿根部的面板。第二次,門鈴連著響了兩聲。她想,這是要幹什麼呢,你不知道外面有的是喜歡嚼舌頭的團友嗎?螞蟥在小腹底下扭動,翻滾,在分析血液裡的激素成分。她想,如果門鈴再響一次,她就什麼都不管了,她就要去開門了。

沒有第三次。

想到這裡,蕭穡只覺得那條螞蟥又要從大腿,從臀部,從胸口鑽出來了。她努力回憶第二次門鈴響起之後到睡著之前她想了什麼做了什麼,洗澡發生在哪個時間段。可她怎麼也理不出一條清晰而合理的時間線。最後,她成功地說服自己,昨天太累了,那兩次敲門都發生在她的夢中。就是那種格外逼真、跟入睡前的現實緊密銜接的夢境。怪不得會覺得被人五花大綁,完全動彈不得,她想。她先是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心裡湧起一陣失落,把圍巾扔進了箱子。

<h3>五</h3>

“你懂的。”蕭穡在手機備忘錄上輸完這三個字,自己也覺得這句時髦話自欺欺人。可她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說法。她決定把它用在結尾。然後她把游標移到前面,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往外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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