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裹着铁锈味钻进废弃军营的铁门时,苏瑶正站在斑驳的岗亭前,指尖轻轻抚过墙面上褪色的“提高警惕,保卫祖国”标语。红漆剥落处露出斑驳的水泥,像极了父亲军装上洗得白的肩章——那是他当年在边境执行任务时留下的印记。
“瑶瑶,过来。”贺建国的声音从训练场传来。他穿着褪色的作训服,腰间别着一把老式军刺,皮靴上还沾着操场的尘土。苏瑶快步走过去,看见父亲正指着靶场方向,“凌轩在那边。”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二十米外的靶场围栏上挂着靶纸,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弹孔。凌轩站在靶位前,黑色战术背心勾勒出结实的肩背线条,右手搭在式自动步枪的钢制套筒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侧头对苏瑶笑了笑,露出虎牙:“有点紧张。”
苏瑶的心跳漏了一拍。三天前接到父亲电话时,他还只是说要“考校”凌轩,她以为不过是寻常的长辈见面。直到昨天深夜,她翻到父亲的旧相册,看见一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岁的贺建国抱着步枪站在靶场,身后是“神枪手”锦旗,才惊觉这场“考核”对他而言,或许藏着更深的执念。
“开始吧。”贺建国摘下作训帽,露出两鬓的白。他走到靶场边,从裤袋里摸出个磨得亮的牛皮弹夹,“十子弹,无依托射击。打完我验靶。”
凌轩接过弹夹,熟练地装入枪膛。苏瑶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扳机上轻轻摩挲——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动作。大学时他陪她去射击馆,总爱用食指蹭她手背,说“这样握枪才稳”。此刻他重复这个动作,却带着说不出的郑重。
“预备——放!”
第一声枪响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苏瑶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靶心正中央多了个焦黑的小洞。第二、第三……子弹接二连三地命中十环,靶纸上的弹孔呈完美的同心圆分布。最后一落地时,整个靶场回荡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十环,十环,九环,十环……”贺建国攥着望远镜的手微微抖,“全部十环。”他放下望远镜,目光灼灼地看向凌轩,“你当过兵?”
“大学时在国旗护卫队练过两年。”凌轩卸下弹夹,枪托在掌心转了个圈,“队里的老班长教过几天战术动作,但没您这经验。”
“没当过兵好。”贺建国突然笑了,“当过兵的人,打靶时眼神太狠。你这股子沉稳劲儿,倒像块璞玉。”他从裤腰摸出块旧手帕,仔细擦拭枪身,“当年我在侦察连,有个新兵第一次打靶,手抖得连靶心都看不见。后来他成了全连的‘神眼’,因为在猫耳洞里守了三个月,看老鼠爬过的影子都能数清。”
苏瑶这才注意到,父亲的作训服袖口磨得起了毛边,肩章上的军徽却被擦得锃亮。她想起母亲常说,父亲退伍三十年,换过七次工作,唯独这身旧军装从未离身。
“接下来是实战演练。”贺建国拍了拍靶场的铁丝网,“那边是模拟巷战区,有五个障碍点。我当蓝军,你当红军。规则很简单——击中我算赢,我若碰到你肩膀,就算你输。”
凌轩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扫过眼前的场地:坍塌的矮墙、锈蚀的铁皮油桶、横倒的木箱,还有半人高的野蔷薇丛。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大学军训时,他曾在这片场地上跑过五公里;上周他和苏瑶约会,还来这里拍过一组“战地情侣”写真。
“开始!”
贺建国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矮墙后。凌轩弯腰冲过开阔地,耳尖捕捉到细微的脚步声——那是父亲在利用废墟移动。他贴着墙根疾行,手指触到砖缝里的碎瓷片,想起战术课上教官说过:“战场上的每粒沙子都是你的盟友。”
“嗒。”
一声轻响从左侧传来。凌轩本能地向右翻滚,一根生锈的铁管擦着他后颈砸在地上。他抬头,正看见贺建国从二楼窗口探出身,手里握着的不是步枪,而是根拖把——那是他方才在杂物间顺的“武器”。
“老兵的套路。”凌轩抹了把脸上的灰,笑着翻身跃起。他抄起脚边的木箱,借着力道撞向墙面,碎砖簌簌落下。贺建国早有防备,侧身闪进油桶后,拖把尖精准地点向凌轩的膝盖。
“疼!”凌轩踉跄两步,却顺势抓住油桶边缘。他借力荡到油桶另一侧,正好挡住贺建国的追击。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额角的汗滴在水泥地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不错。”贺建国扯下领口的纽扣,露出锁骨处的旧疤,“当年在老山前线,我替班长挡弹片时,也是这么灵活。”他的目光突然柔和下来,“你刚才翻滚时护住了头部,这是战术本能。”
凌轩这才现,父亲的作训服前襟沾着暗红色的痕迹——不是锈迹,是干涸的血。他想起母亲说过,父亲胸口有块弹片,至今未取。此刻那道旧疤随着父亲的呼吸起伏,像条沉默的河,诉说着三十年的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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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我了。”凌轩低喝一声,突然矮身钻进野蔷薇丛。贺建国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鬼灵精,知道利用掩体。”他从腰间抽出军刺,在掌心转了个花,“但老兵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二字。”
话音未落,凌轩已从花丛另一侧跃出,手中的步枪枪托重重砸向父亲的手腕。贺建国吃痛松手,军刺落在地上。凌轩乘胜追击,一个扫堂腿将父亲绊倒在地。两人同时翻身,膝盖压着对方的胳膊,额头几乎要撞在一起。
“认输吗?”凌轩喘着气问。
贺建国盯着他红的眼眶,突然伸手揉乱他的头:“臭小子,和你爸当年一个德行。”他指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军刺,“捡起来,刺向我左胸——这是战术考核的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