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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職業是教師,或者說以前是。暑假前我向校長遞交了辭職信,搶先一步省得最後被他解僱。我提出的理由很真實——健康不佳,因為我在克里特島度假時不幸惹了一身病,也許不得不在醫院住上幾周,注射各種針劑什麼的。我沒有詳細說明到底染了什麼病。他心知肚明,其他教職員工也清楚,連學生們都知道。我得的這種病流行很廣,傳播多年,老早就被人們當成笑柄取笑。直到某個病人逾越界限成為社會的危害,我們就此被人一腳踢開。路過的人看也不看一眼,我們只能自個兒爬出陰溝,或者待在那裡等死。

如果說我心懷怨恨,那是因為我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染上這種疾病的。我的病友們可以拿出各種理由,諸如患病體質、家族遺傳、家庭問題、日子過得太好等原因開脫,往精神分析醫生的病床上一躺,把肚子裡的陳芝麻爛穀子傾吐出來,達到治癒的效果。這些我都做不到。我努力跟大夫解釋自己的情況,大夫傲慢地笑著聽完,就嘀咕著說什麼感情破壞性認知外加壓抑的愧疚心理,讓我服用一個療程藥片。要是我真的服用或許會有幫助,不過我把藥片全都倒進了下水道,以至侵入身體的毒素日益深重。要命的是那些小孩子們也知道了我的情況,這無疑是雪上加霜。原先我一直把他們當朋友看待,可每次我一走進教室,他們就互相嘀咕,或者哧哧竊笑,對著課桌低下他們討厭的小腦瓜。最後我再也堅持不下去了,便橫下心來,去敲校長的門。

就這樣,一切都過去了,完結了。在我動身去醫院,或者作為第二種選擇——抹去記憶之前,我要把發生的一切先行記錄下來。所以,不管我的結局如何,這一紙記錄會留下來,由讀者去定奪,是像大夫說的那樣,由於內在失衡導致我淪為迷信般恐懼的犧牲品,還是正像我所認為的那樣,是一種古老的魔法導致了我的毀滅,這種魔法詭詐陰險,其起源早已湮沒在歷史長河之中。簡單說,那個創造出這一魔法的人認為自己將名垂千古,以汙染他人為其邪惡的享樂,將自我毀滅的種子播撒在後代之中,使其遍佈世界,世代繁衍。

話說從頭。事情發生在四月的復活節假期。我以前去過兩次希臘,不過一直沒去過克里特島。我在預備學校教授古典文學,但去克里特島並非探尋克諾索斯或者費斯特斯古蹟,而是為了滿足個人的愛好。我有點兒小才,喜歡畫油畫。我很為此著迷,無論是休息日還是學校放假,我都要畫上幾筆。藝術圈裡的一兩個朋友對我的畫作很是欣賞,我也抱有夢想,準備湊夠作品後開一個小小的畫展。就算一張也賣不出去,個人畫展本身也是成就一件,令人樂在其中。

現在簡單說一說我的個人情況。我現在單身,四十九歲,父母已經去世。我在舍伯恩中學和牛津的布拉斯諾斯學院接受教育,你已經知道,我的職業是教師。我喜歡打板球和高爾夫,也玩羽毛球,但橋牌很差勁。除了教書以外,我的興趣是藝術,這剛才已經說了,再就是偶爾外出旅遊,如果負擔得起的話。至於惡習,就目前來看一點兒也沒有。這不是自我吹噓,只是因為從任何標準來看,我的生活都算平淡無奇。不過我本人也無所謂。也許我天生就是一個無趣的人。感情上的問題我也簡單明瞭。二十五歲的時候,我曾跟一個漂亮姑娘訂過婚,她是我的鄰居。但是她後來嫁給了別人。當時我很傷心,不過這創傷不到一年就癒合了。若是硬要找什麼缺點,我倒是一直有一個,它也可能是我如今生活寡淡無聊的原因,那就是我討厭跟別人有什麼瓜葛。我有朋友,但都保持一定距離。一旦攪在一起,煩惱便隨之而來,大多時候還會招災惹禍。

我在復活節假期啟程前往克里特島,除了一隻大提箱和畫具之外,沒帶任何繁雜贅物。旅行社的職員向我推薦東海岸一家可以俯瞰米拉貝羅海灣的旅館,因為我告訴他我對任何古蹟都不感興趣,只是去畫畫的。他給我看了一個小冊子,看來很符合我的要求。旅館緊靠大海,很是令人愜意。海邊還有一排小房子,可以在裡面睡覺、吃早餐。我這個客戶還算富裕,儘管我不認為自己是勢利小人,但我受不了紙袋子和橙子皮什麼的。去年冬天畫的兩幅畫,一幅是聖保羅大教堂雪景,另一幅畫的是漢普斯特的石南叢,兩幅都賣給了一位好心助人的姑表姐妹。這些錢足以支付我的旅行,我甚至稍稍自我縱容,到達赫拉科利翁機場後便租下一輛小型沃克斯沃根,因為這也確實十分必要。

飛機在雅典停留一夜,旅途舒適而平靜,隨後四十幾英里的路程卻有些乏味,我開車通常十分小心,因此走得很慢,走上山路後曲曲彎彎,的確也十分危險。一輛輛汽車超了過去,有的車迎面搖晃著衝我開來,狂按喇叭。還有,天氣非常熱,我也飢腸轆轆。看到東邊藍色的米拉貝羅海灣和巍峨的群山,不禁令我精神一振。當我到達盤踞周遭美景中的旅館,儘管已經下午兩點,侍者仍然招待我在露臺上吃了午餐——跟英國多麼不同!——其後,我已準備全然放鬆,去看看我的住處了。接下來的事情卻很失望。年輕的服務生引著我穿過掩映在鮮豔的天竺葵中的小徑,來到一間小房子。房子兩邊被鄰居夾圍著,窗子外面俯瞰的不是大海,而是花園的一部分,被改造成一個小型的高爾夫球場。我旁邊住的顯然是一個英國母親和她的一幫孩子,她們從掛滿游泳衣的陽臺對我微笑,表示歡迎。兩個中年男人在打微型高爾夫。這跟英國本地的梅登黑德有何區別呢。

“這可不行,”我轉身對服務生說,“我是到這兒來畫畫的,我必須看得見大海。”

他聳了一下肩膀,嘟囔著說什麼海邊的小屋都被訂滿了。當然,這不是他的錯。我讓他跟我回到旅館,去前臺找接待員交涉。

“一定是哪裡弄錯了,”我說,“我要的是一間能看到大海的房間,最主要的是不受任何打擾。”

接待員微笑著對我道歉,開始翻看卷宗,接著不可避免地搬出各種藉口。我的旅行代理並未特別預訂眺望大海的房子。這種房間供不應求,已經全部訂滿。或許過幾天有人撤銷預訂,但這誰也說不準,同時他相信我肯定會覺得給我安排的那間房十分舒適。所有房間的傢俱都是一樣的,早餐也有人給我送到房間,諸如此類。

我十分執拗。別想用那一家子英國人和迷你高爾夫球場就把我打發掉。否則我何必花這麼多錢,大老遠飛到這兒來?這事兒弄得我心煩意亂,很累,也很生氣。

“我是個美術教授,”我對接待員說,“我受人委託,要在這裡創作幾幅畫作,所以我必須看得見大海,而且不能受到鄰居們的干擾。”

我護照上寫著我的職業是教授。這比教師什麼的好聽一些,而且通常都能讓接待人員肅然起敬。

那位接待員真心表示關切,再次道歉。他又去翻看放在面前那一捆卷宗。我又氣又惱,在寬敞的大廳裡踱著步子,向門外一直伸到海邊的露臺張望。

“我不相信所有的房子都訂出去了,”我說,“現在還不到季節。夏天倒有可能,但現在不會。”我朝海灣的西面揮了揮手,“那片靠水邊的房子,你是說每一間都訂出去了?”

他搖搖頭,笑了:“我們通常到了季節最旺的時候開放。再說,那些房子貴一點兒。裡面有淋浴,也有浴缸。”

“能貴多少?”我謹慎地問。

他把價格告訴我。我快速盤算了一下。如果把其他所有花費都砍掉,我付得起。這樣一來,我只能在旅館吃晚飯,不吃午餐,不去酒吧,甚至連礦泉水也不能買。

“好吧,沒問題。”我大大方方地說,“為了不受打擾,我願意多花錢。如果你不反對,我要選一個最適合我的房子。我現在就去海邊看看,然後回來取鑰匙,讓服務生把我的行李送過去。”

我沒有等他回答,就轉身出了門,往露臺那邊走去。只有來硬的才行,稍有猶豫,他就會把那間對著微型高爾夫球場的悶熱房子兜售給我,後果可想而知。隔壁的孩子在陽臺上嘰嘰喳喳,當母親的也能說會道,打高爾夫的中年人會催著我跟他們玩一局。這些我一概受不了。

我穿過花園來到海邊,心情漸漸好了起來。這正是旅行社小冊子上大肆渲染的地方,也是我長途跋涉的目的所在。的確,那些宣傳也並無誇張。刷成粉白的房舍錯落有致,下面的大海在沖刷著岩石。這裡有一片海灘,盛夏時節人們顯然從這兒下海游泳,眼下卻一個人也沒有。但就算有人闖入此地,那些小房子也遠在左側,不受侵犯,十分私密。我挨個兒檢視了一回,走上臺階,在陽臺上站一會兒。接待員可能沒說假話,這些房子只有在旺季才會出租,因為它們的窗戶全都關著。只有一幢房子是個例外。我直接走上臺階,往陽臺上一站,就感覺出這才是我要的房子。眼前的景觀跟我想象的一樣。下面就是大海,波浪拍打著岩石,海灣逐漸變寬,延伸到大山的後面。景色優美,無以復加。旅館東面的那些房子大可忽略不計,反正從這兒也看不見。還有一個房子緊靠狹窄的地帶,孤零零立在那裡,恰似一座單人哨所,它下面有座棧橋,等我提筆作畫的時候,看來它能為畫幅增添幾分意境。其他房子都被起伏的地勢仁慈地遮擋住了。我回轉身,透過開著的窗戶觀察裡面的臥室。簡單的白牆,石砌地面,舒服的沙發床上放著小墊子。床頭櫃上放著檯燈和電話。除了這最後幾樣東西,這裡簡樸得像僧侶的庵室,不過我也沒有其他奢求。

我納悶為何唯獨這間房子開著窗子,而別的房子關門閉戶。我走了進去,聽見從後面的浴室傳來流水聲。難道又要讓我失望,這地方已經有人住了?我探頭往開著的門裡瞧了一眼,看見一個希臘小姑娘在拖浴室地板。見我進來她嚇了一跳。我做著手勢,說:“這裡有人訂了嗎?”她聽不懂我的話,卻用希臘語回答我。然後,她抓起抹布、水桶,顯得驚慌失措的樣子匆匆擦過我身邊,往門口跑去,連活兒也沒有幹完。

我走回臥室拿起電話,馬上就聽到前臺接待員那平穩的應答聲。

“我是格雷先生,”我告訴他,“蒂莫西·格雷先生。我剛才要跟你換房來著。”

“哦,格雷先生,”他答道,聽上去有點兒困惑,“你是從哪兒打的電話?”

“你等一會兒。”我說。我放下聽筒,穿過房間來到陽臺。房間號在敞開的門上寫著。62號。我走回電話那裡。“在我選好的房子裡。”我說,“門正好開著,有個姑娘在打掃浴室,恐怕是我把她嚇跑了。這房子對我來說很理想。房號是62。”

他沒有立刻回答,隨後的語氣顯得有些懷疑。“62號?”他重複說。接著,他猶豫了一下:“我不知道那房子能不能租。”

“哎呀,看在上帝的分上……”我有點兒惱火,又聽見他用希臘語跟前臺旁邊的人說話。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顯然情況有些棘手,這讓我更橫下心來,志在必得。

“喂,”我說,“有什麼問題嗎?”

低語聲更加急促,接著他又對著我說話了:“沒什麼問題,格雷先生。只是我們覺得57號房更適合你,它離旅館更近一點兒。”

“別再胡扯了,”我說,“我要的就是這裡的景緻。62號哪兒不好?排水管壞了?”

“排水管當然沒壞,”他向我保證,同時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那座房子哪兒也沒壞。如果你執意要,我就讓服務生把你的行李和鑰匙送過去。”

他結束通話電話,大概要跟旁邊的人把話嘀咕完。也許他們要提高價碼。如果他們這麼幹,我就還得理論一番。這幢房子跟相鄰的空房子沒什麼區別,但它的位置處在大海和群山的中心點,正是我夢寐以求的,有過之而無不及。我站在陽臺上,遙望大海,面帶笑意。絕妙的景色,絕佳的位置!我要解開行囊,馬上去遊個泳,然後支起畫架,先來幾張寫生,明早再正兒八經開始畫。

我聽見有人說話,抬頭看見那個打掃房間的小姑娘正從花園裡走過來,眼睛盯著我,手裡還拿著抹布和水桶。這時,那年輕的服務生帶著我的提箱和畫具走下緩坡,她可能是發現我就是62號房的住客,便把服務生攔在半路,接著又是一陣低聲交談。看來我的一番舉動打破了旅店的常規。過了一會兒,他們兩人一道爬上門前的臺階,服務生把我的行李放下,女孩無疑準備把浴室的地板擦完。我不想跟他們二人把關係搞僵,便愉快地笑著,把幾枚硬幣塞到他們手中。

“風景真美,”我大聲說,指了指大海,“該馬上去遊個泳。”我做了個蛙泳的姿勢表明意圖,希望看到當地希臘人的笑臉,因為他們通常都以笑臉回應他人的善意。

服務生避開我的目光,莊重地鞠了一躬,但卻接受了我的小費。至於那個女孩,臉上明顯帶著憂傷的表情,把浴室地板的活兒忘在腦後,緊跟著服務生跑了出去,我聽見他們一直說著話,穿過花園往旅館走去。

算了,反正跟我沒關係。員工跟經理之間的問題歸他們自己處理。我已如願以償,這才是真正跟我有關的。我開啟行李,自己也安閒自在起來。然後,穿上泳褲,拾級而下到了陽臺下的礁石邊上,把腳趾伸進水裡探了一探。儘管一整天裡烈日當頭,水卻出奇地冷。不管他。必須證明一下自己的勇氣,哪怕只是給自己做做樣子。我跳入水中,大口喘著氣。我在水裡一向謹小慎微,一切正常的時候尚且如此,不熟悉的水域就更小心了,只是繞圈遊著,活像一隻在動物園水池中游弋的海獅。

自然是一番神清氣爽,但幾分鐘也足夠了,我隨即爬上礁石,就發現服務生和打掃房間的女孩在花園小路那邊,隔著花叢看著我。我希望沒給自己丟臉。不過,這有什麼好看的呢?其他房子裡的人肯定每天都要下海游泳。各個陽臺上晾著的泳衣證明了這一點。我在陽臺上把自己弄乾,觀察那隱入小屋後面的夕陽在水上灑下斑駁陸離的圖案。漁船返航,駛向遠處一英里外的小港,嗒嗒的馬達聲聽上去十分悅耳。

我小心地洗了個熱水澡,因為一年中第一次游泳總是有些肢體發麻,然後穿好衣服,支起畫架,立刻沉浸在繪畫之中。我為此而來,其他任何事情都不重要。我接連畫了幾個鐘頭,直到光線消失,海水暗淡,群山也化成一片柔和的青紫。我興奮地想,明天我就可以不再使用炭粉,而是用油彩去捕捉這片夕照,到時候,整個畫面也就生動起來,活靈活現了。

現在該停筆了。我把畫具歸置到一邊,準備換衣服去吃飯,把百葉窗板拉上——這裡肯定有蚊子,我才不想挨咬——這時只見一艘摩托艇發出輕輕的引擎聲朝東面那座棧橋,也就是我的右側停靠過去。小艇上坐著三個人,顯然是釣魚愛好者,其中有一個女人。一個男的大概是當地人,他把船繫好,然後跳上棧橋扶著女人上岸。然後,三個人都朝我這邊看,另外那個站在船尾的男人拿出一隻望遠鏡,對著我。他就這樣定定地端著望遠鏡看了好幾分鐘,肯定又是對焦,又是檢視我的外貌細節,天知道。我的長相平凡無奇,而若不是我一怒之下突然進到臥室,把身後的遮門一摔,他還會在那兒看個沒完。你怎麼可以如此粗魯?我自問道。隨後我想起西邊這些房子都還沒住人,我的房子是今年最先開放的一個。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我引起人們的強烈興趣,開始是旅館的工作人員,現在是周圍的住客。這興趣很快就會消退的。我既不是流行歌星,也不是百萬富翁。至於我的繪畫成果,不管我自己多麼滿意,恐怕也不會吸引一群著迷的觀眾。

我在八點鐘準時穿過花園小徑去旅店的餐廳吃晚飯。餐廳差不多全滿了,侍者把我安排在犄角的一張桌子上,倒也適合我的單人身份,後面是一道屏風把員工入口跟幾個廚房隔開。沒關係。我寧可坐這裡,也不願意待在屋子中間,況且我馬上發現旅店顧客是按我母親慣常喜歡說的“足球場上人人平等”的規則行事。

這頓飯吃得滿意,我甚至不顧因租用那間豪華房而產生的超額開銷,給自己要了半瓶自釀果酒。我正剝著一隻橙子,突然聽到餐廳另一頭一聲巨響,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侍者們連忙跑了過去。大家全都回頭張望,我也不例外。一個聲音沙啞的美國人,大聲用濃重的南方口音叫嚷著:“看在上帝的分上,把這亂七八糟的東西清一清!”這人是個寬肩膀的中年漢子,被陽光曬得有些胖頭腫臉,到處是水皰,就像剛被上百萬只蜜蜂蜇過一般。他的兩眼深陷,腦袋很禿,只有兩邊長著稀疏的灰髮,粉紅色的頭頂面板緊繃,像腸衣一般隨時就會爆開。一對蛤蜊般的大耳朵進一步扭曲了他的外貌,那撮下垂的唇髭絲毫遮掩不住他凸出的下唇,它肥得像一隻水母,也那麼溼潤。我還真沒見過幾個比他更醜的人。他身邊的那個女人,我猜是他妻子,直挺挺坐在那裡,看上去對地上的一片狼藉無動於衷,那裡面主要是打碎的酒瓶子。她也時值中年,一頭亂蓬蓬的亞麻色頭髮已經變白,臉也跟她丈夫一樣久經日曬,只不過是紅褐色的,不是她丈夫那種紅色。

“我們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去酒吧!”那嘶啞的嗓音在屋子裡迴盪。其他桌上的客人都小心地轉回身來吃他們的晚餐,大概只有我一個人望著這個被蜂蜇過的人搖搖晃晃跟著他的妻子走出門去——他踉蹌著經過我身邊,像一艘搖擺不定的船,跟在腳步穩當的同伴身後——我能看見她耳朵裡戴著助聽器,大概這是她丈夫那刺耳聲調的原因吧。我在心裡稱讚旅館員工的效率,他們很快就把那片殘局收拾乾淨了。

餐廳裡的人都走光了。“酒吧間有咖啡,先生。”侍者低聲說。進去之前我有些猶豫,害怕看到人頭擁擠,高聲交談的場面,我也一直討厭旅館酒吧的那種氛圍,但飯後這杯咖啡實在割捨不得。我是瞎擔心了。酒吧裡面沒什麼人,除了吧檯後面穿白色外套的招待員,就是坐在一張桌邊的那個美國人和他妻子。他們誰都沒有說話。男人面前已經擺著三個空啤酒瓶。吧檯後面播放著輕柔的希臘音樂。我在一張凳子上坐定,點了咖啡。

酒吧招待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問我一天過得是否愉快。我告訴他是的。我坐飛機一路上很順利,從赫拉克利翁過來的那條路有些危險,第一次下水感覺很冷。他解釋說現在游泳時間尚早。“倒也沒什麼,”我對他說,“我是來畫畫的,游泳只是第二位的。我的房子就在水邊,是62號房,陽臺對面的景緻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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