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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突然很想去動物園。

那個念頭驀然來到,就像一個人穿越好多道門向你走來——你聽著一道道門啪嗒啪嗒的開合聲——然後終於出其不意地現身那樣。

請去一趟動物園。那個人說。

時間是1997年10月。10月7日。日記上記著:天氣晴朗。微風。能見度高。落葉。去動物園。簡直是詩。

動物園?去就去嘍,不就是動物園嘛(又不是去冥王星)。

是我一個人去的。沒跟女孩一起?——當然!去動物園無論如何只能一個人。和女孩一起又要聊天又要吃零食喝汽水又要考慮是否該找個地方睡覺,總之不勝其煩,與動物園內斂的個性完全不符。

還是一個人的好——如果要去動物園的話。

因為動物園是個非常內斂的場所,我覺得。動物們沉默不語,面無笑容,以冷漠而懶散——或許還有幾分譏諷——的目光打量著籠外的人。各種人。警察。總裁。小偷。銀行職員。乞丐。妓女。明星。窮人。富人。過幾天就要死的人。任何人,在動物們冷冷的眼裡,都是同一個人。

那裡有某種形而上的空洞的平等。

我喜歡瀰漫在動物園裡那種空洞的氣氛。那種氣氛一半來自動物們麻木而帶著倦意的驕傲,另一半則來自動物園這個微妙的存在本身。

在這個特定的區域裡,動物們既是主人,又並非主人;是客人,又並非客人;既是服務者,又並非服務者;是被服務者,又並非被服務者。

換句話說,它們恍如一種失敗的中庸的連線。

失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價值而言,失敗自有其不可或缺的價值。

而說到價值——假如世界上真的有所謂價值這回事——有甜酸瓜丁的好樂門牌千島色拉醬對我有著相當的價值,因為一吃起來就像不要命似的。但是,但是難道我會對誰產生類似於千島色拉醬對我那樣的價值嗎?

真是愚蠢而無聊的問題。是的,我又不曉得扯到哪裡去了。

因為不知何時起我已經養成了那樣的壞習慣:不把一個話題說到無話可說,就無法進入下一個話題;不把一整包七星煙抽完,就無法寫出一個字;不把貝多芬第九交響曲從頭聽到尾,就無法發出一聲完美的嘆息。

跟幾乎所有年份的10月7日一樣,1997年的10月7日普普通通,平平常常。說它乏味之極大概也沒人反對。就像院子牆角的青苔和儲藏室落滿灰塵的舊毛線手套。總之是不值得重視到了連我都為它感到有點不好意思的程度。雖說也是冠冕堂皇的二十四小時,地球同樣自轉一週,但說實話其存在與否或以何種方式存在根本無關緊要——這方面跟我倒有點像——就算完全忽略不計也不成問題。

“還記得1997年10月7日那天干過什麼?”我以儘量漫不經心的口氣問道。

“1997年?10月7日?”對方的表情好像在說“難道有過那麼一天嗎”,“不記得了,沒人會記得吧!”

就是那樣的一天

我卻記得一清二楚。連一片片撕成碎棉絮般的雲的形狀,連空氣本身的味道,連風打在臉上的感覺,連陽光下落葉的顏色,全都如同分類藥品那樣貼著10/07/97的標籤陳列在回憶倉庫裡。當然,這什麼都說明不了。因為說到底回憶不足以使人信賴,就像發動政變篡奪王位的新國王叫人難以信賴一樣。回憶越真切——事實上比現實還要真切——我就越懷疑。但別無選擇。相信也好,懷疑也好,回憶是唯一稱得上證據的證據。除此之外一無所有,沒有錄音沒有相片沒有標本沒有腳掌模型。

只好回憶。像一株向日葵那樣靜靜地回憶。

只好在新國王的統治下繼續生活。

動物園裡空空蕩蕩。有點像走進售貨員比顧客還要多的大商場。身陷重圍,我不禁想。動物大概都剛剛起床,剛喝完咖啡吃完炸麵包圈也說不定。可能是遊客太少的緣故,我在籠子間走來走去時油然產生了自己正在被動物觀賞的錯覺。

“身陷重圍。”我自言自語道。太孤單的人難免會染上自言自語的毛病。

但因為是一邊戴著耳機一邊自言自語,聲音大得驚動了籠裡的猴子。好幾只——或許應該說好幾位——猴子朝我這邊轉過頭。他們正在排成一串給彼此捉蝨子撓癢,不過看上去更像正在吃零食——隔一會兒就把捉到的蝨子扔進嘴裡咔嚓咬死。猴子們一起轉頭的動作讓我想起美國百老匯裡那些站成一排跳踢大腿舞的女演員。

耳機裡在繼續播送貝多芬第九交響曲。

對我的話猴子們眼裡流露出冷淡和不以為然的神情,那樣子好像在說:“是在說我們吧,你?”

“不不,是說我自己。”我連忙辯解。我是說我身陷重圍。

“唏!是就是嘛,說了還不敢承認!”他們眼神裡又露出這樣不屑的含意。然後其中一位轉過頭接著替前面的一位撓癢。被撓的那位則抬頭看看天空,又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總之不願意再看我。其他幾位乾脆三下兩下跳到猴山背面我看不到的地方。

我就那麼討厭嗎?

這次沒說出聲。只要有意識地加以控制,自言自語的毛病基本能克服。問完這句話,我又輕輕嘆了口氣。當然,這些都是在心的最深最柔軟處悄悄進行的。

我雙手插進牛仔褲袋,用腳上半新不舊的籃球鞋踢著地上隨處可見的法國梧桐的落葉,一邊聽如海浪般洶湧而來拍打著耳膜的貝九,一邊繼續漫無目的地在動物園裡遊蕩。

大片的落葉在10月近乎透明的陽光下看起來宛如一種寧靜的燃燒。

真的是很大一片——說有一百萬張我也相信。

好像哪兒有點不對勁。對了,就10月7日而言,落葉的數量未免多了點。

不過也許動物園的樹葉落得比別處早也不一定。

畢竟是在動物園,發生任何事都不足為奇。我這樣安慰自己。我老是安慰自己。說穿了就是為了使自己在各種情況下都能心安理得而找出許多稀奇古怪的藉口。

在狗熊館看狗熊的時候,我突然很想抽菸。煙癮像把大鐵錘似的不停敲在我頭上,好像恨不得要把我像釘樹樁那樣釘到地上。我被弄得暈乎乎的。不過我還沒糊塗到邊抽菸邊看狗熊的地步。我走出狗熊館,在最近的一條長椅上坐下點了支菸。

吞吐了五又二分之一次煙霧,我發覺長椅後面是個像小型網球場似的鴕鳥園。之所以說發覺是因為感覺到有好多雙目光在背後盯著我看,看得我不自在起來。那些目光好像在唧唧喳喳地互相交談,內容自然是針對我。

“是他!”

“真的是他!”

“我剛才就說是他了嘛。”

“也只有他這種人才會在這種日子來動物園。”

“看上去傻傻的。”

“什麼啊,簡直就是呆頭呆腦!”

……

我猛地轉過頭,那些細細尖尖的目光一下子像吉他弦被崩斷那樣戛然而止。鴕鳥們一個個抬著鵝蛋那麼小的頭顱,伸著大問號似的長脖子,努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鴕鳥那玩意就愛自欺欺人。應該到哪兒弄個沙堆來好讓他們把脖子都埋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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