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见书在心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嚎,感觉自己背上的冷汗已然成河,正哗啦啦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就在他被李谨逼得毫无办法之时,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有个人正在卖力地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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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李见书的人是个从未被这些高位者放在眼里的弱女子——龙烟。
今晨李谨又将龙烟暴打一顿发泄怒火,打完后便恶声恶气说自己要去开城门。龙烟忍着浑身剧痛追在李谨身后,亲眼看着他去往洪范门。
胸口的疼痛让龙烟一阵阵犯恶心,她略缓了缓,咬紧牙关往李翩的鹿脊居跑去。
“开门!不好了!不好了!”
鹿脊居的婢女鸣蝉跑来应门,见门外站着灰头土脸的小姊妹,也被唬了一跳。
“凉州君呢?”龙烟火急火燎地问
“这是怎么了?”
鸣蝉拉她进门,又为其拭去额头细汗。
“我偷跑过来的,外面出大事了,”龙烟一把抓住鸣蝉为自己擦汗的手,急得快要哭出来,“你快去叫凉州君!”
鸣蝉忽觉右眼皮凶狠地跳了跳,昨天急火火来叫凉州君的是张功曹,然后就出了抛人头之事,现在又换了龙烟,还是一样火急火燎,还是一样嚷着出事了——真是不能让人稍歇片刻。
她引着龙烟往内院走,至西厢卧房外才想起凉州君和云行之都在后罩房。
鸣蝉忽地两手用力绞在身前,那个叫云行之的嬖人虽不惹人厌,但她知道此人与凉州君关系特别,现在二人在后罩房不知做什么,她不敢随便过去。
就在两个婢女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却见云行之顶着两只肿眼泡,拖拉着脚步走入院内。
龙烟仿佛看到救星,急促地问:“凉州君呢?出大事了,你快叫他出来!”
从来精神抖擞的云行之此刻也如同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十分疲惫地说:“让他歇会儿吧……他又是一宿没睡。再这么下去,沮渠玄山还没死,他先熬不住了……你们等会儿再找他……”
龙烟一听这话便大声嚷道:“等不得,等不得了!”
“我说你这人怎得这么讨嫌……”
“发生何事?”
云行之被龙烟嚷得心烦意乱,正想跟她理论,就听李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回头一看,凉州君不知何时已迈入二进。
秋日晨间的寒冷让他脸色显得愈发苍白,几天几夜没好好休息,眼圈虽不至青黑,可那双凤眼的眼尾却铺着浓浓一层灰雾。
龙烟看见李翩,立刻放声哭道:“您快去拦住小凉公吧,只有您能拦住他了!”
李翩疑惑道:“阿谨没在无为居?他去哪儿了?”
龙烟边抹泪边说:“他说要去开城门!婢子不敢拦他,亲眼看着他去了洪范门。您快过去,再不去恐怕就来不及了!”
“备马!”李翩面色遽然一变,扬声喊道。
昨日是沮渠玄山暴行恐吓,今日又是李谨作妖。每件事都撵着他去处理,但凡一点儿理错,便再无宁日。
他甩开衣袖向鹿脊居外走去,晨风吹起单薄衣衫,一院子的人都替他冷,只他浑然不觉。
李翩在鹿脊居门前等着仆役从厩院牵马出来的时候,听得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件大氅披在他身上。
李翩没回头看,但他知道身后来人是谁。
“天凉了。”云安说。
李翩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大氅,低低应了一声。
“要我同去吗?”
“不用。我去劝他,你不必跟着。”
“好。”云安立于身后,陪他一起等仆役备马。
他能感觉得到,云安的目光像青蝶一样停泊在他肩上。
被她用如此深静的目光望着,李翩竟突然紧张起来,心脏如同被一只大手用力捏住,骤然紧缩。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住心底海啸,他努力维持着面上清冷神情。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李翩可以很肯定,云安从伊稚斜瀚海回来后整个人就变得有些奇怪。内中原由他也想过,以为云安是因战场失利而心怀愧疚。
他很想对云安说,你不用愧疚,胜败乃兵家常事,是我的谋划不够周全,不是你的错。
可他说不出来——既没立场,也没机会。
云安立在李翩身后正想说些什么,就见仆役手脚麻利地将备好的马匹牵了过来。
李翩纵身跨坐马上,忽地向云安礼道:“云将军,李谨强开城门恐使民心惊扰,你分遣手下女军入闾巷安抚民心。敌军歹恶,城内百姓万万不可滋乱。”
他垂眸望着她,眼神坚毅。
四目相对的瞬间,云安看懂了李翩眸中沉甸甸的信任——无论私情如何纠葛,在家园存亡的危难关头,她仍是他最信任之人。
劫浊恶世,儿女相思暂且不提,单这份坚如磐石的信任便已是一生难求的至宝。
“末将领命!”云安铿锵应道。
*
洪范门外,李谨和李见书仍在僵持。李督邮面上冷汗越出越多,眼瞅着已经撑不住了。
“开城门!”李谨怒火冲天地吼,“给孤滚开!你们全都给孤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