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逢不用看都知道他是什么表情,闻言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方白流也不在意,等萧喜喜吃完饭端着碗走了,才笑眯眯地用眼睛上下来回地打量着谢逢:“咱俩认识得有七八年了吧?这七八年里,你就跟个金山寺里的大和尚一样,花酒不喝,青楼不去,贴身伺候的人也全是大老爷们,身边连只母苍蝇都没有。就算有姑娘家主动接近你,你也只会防贼似的防着人家,不肯让对方碰到你一根头发。这让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男人,还想过你是不是看上兄弟我了……”
谢逢终于嘴角一抽:“滚。”
“没想到啊,有生之年,我居然看见你让一个姑娘给你按头,你还主动抓人家姑娘的手。”方白流转着手中折扇,完全不在意地嘿笑,“谢遇之啊谢遇之,你变了你。”
谢逢:“……”
谢逢不觉得自己变了,不过是那丫头实在太过霸道,他又受了伤不便行动,才只能暂时忍耐罢了。
“万年的铁树要开花咯。”方白流越想越觉得好玩有趣,又调侃了谢逢好一会儿才哈哈笑道,“我等着你这死鸭子松口的那一天!”
谢逢:“……笑够了就说正事,你什么时候回京?”
第25章
方白流本想今日就启程回京,可方雪茹放不下重伤的江无,他又不能强行把妹妹带走,只能留下等她。
谢逢的话让他笑容一僵,语气变得悻悻然:“不知道啊,看阿茹吧。”
谢逢没觉得意外,只是看了他一眼问:“你留在这,京城那边没问题?”
“有刘叔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有老叶,你离京的时候不是没带上他吗?有他们俩坐镇,加上咱们这些年做的准备,就算京城真乱起来,咱们应该也能全身而退。”
岁和这两天有点怕谢逢,不像以前殷勤伺候,总找借口躲出去。这会儿他人就不在屋里,所以方白流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他说着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才又挑眉道,“说起来,你不是应该在梁州吗?怎么突然跑这里来了?还莫名奇妙遭了你老子的算计。”
谢家祖宅在江陵,可每一代都有人在京城做官,谢逢的父亲谢文韬也是。所以谢逢是在京城长大的,他和那时还没改名的方白流也是在京城认识的。
那时谢逢是谢家二房最不受宠的庶子,母亲是卑贱外室,到死也没能进谢家的门。他虽在母亲死后被带回谢家,可也时常受兄弟姐妹的欺凌,活得连家中奴仆都不如。
十三岁那年,不甘心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烂在谢家的他,想方设法借着堂兄谢朝的手,进了国子监念书,在那里认识了当时还叫沈衍的方白流。
沈衍是沈家嫡子,亲姑姑是宠冠六宫的沈贵妃,父亲也被皇帝封了伯爵,地位尊贵,无人敢欺。但他父亲宠妾灭妻,并不喜欢他们母子三人,沈衍在家中的处境也并不如意。
因他家是商户出身,旁人虽畏惧沈贵妃的权势,表面捧着他,可心里也是瞧不上他的。沈衍性子傲,便也不屑与那些人往来。
他和谢逢是因为一次意外认识的。
那时谢逢的嫡兄当着国子监众人的面羞辱谢逢,沈衍看不过眼说了两句公道话,却被人说他自甘堕落,跟个卑贱的外室子交好。
他本来只是路过,没打算与谢逢交朋友,听了这话,起了反骨,还非要那么做了,于是当众宣布,从今以后谢逢就是他罩着的朋友。
谢逢虽然嫌弃他吵闹,但还是记他的情的,于是在沈衍被他爹的爱妾算计,险些输掉传家之宝的时候,出手帮了他一把,并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报复了回去。
自那之后,沈衍就真心与谢逢交好了。
见谢逢因为不受宠,囊中颇为羞涩,有时连吃饭都成问题,沈衍就想帮他。但谢逢性子傲,不愿受嗟来之食,便与他做了一桩生意。
那桩生意就是:他帮沈衍盘活他娘送他的一家已经快要关门的酒楼,沈衍把酒楼分他一半,让他做二东家。
沈衍一口应下,自那之后,两人就一起做起了生意。
沈衍家中有权势有门脉,谢逢自己有脑子有奇招,两人合作至今,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不过沈衍有心防着他爹,谢逢也不想叫谢家人知道他有了私产,所以没人知道近来年产业遍布各行的“永丰号”,背后的主人是他们俩。
永丰号明面上的大东家是个来自晋中的大豪商,那人就是沈衍口中的刘叔。
刘叔是沈衍母亲方氏的远房亲戚,一家子都受过方氏的大恩,所以数年来一直对沈衍忠心耿耿。他为人正直又十分精明有能力,有他坐镇京城,沈衍,也就是方白流并不担心。
至于方白流说的“老叶”,那是谢逢的义兄兼心腹,全名叶长追。
他是谢逢的母亲叶氏还在世时捡回来的孤儿,比谢逢大五岁,一直把谢逢当主人看待,对他极其忠心。
谢逢被谢家带回去时,谢家不肯让谢逢把叶长追也带上,叶长追只能留在外头。但他经常会想法子去见谢逢,后来谢逢和方白流一起做生意,就把叶长追这个自己唯一信任的人叫去帮忙了。
四年前先帝驾崩,宦官奸佞把持朝政,扶持才三岁的幼主登基,天下越来越乱,盯上永丰号这块肥肉的人也越来越多。
为了寻找退路,半年前,谢逢以外出游历的名义离开京城,去了反王中势力最大,看起来也最有可能夺取天下的梁州郑王身边。可那郑王虽有些能力,心胸却十分狭窄,并无明主之相,谢逢便及时抽身了。
“郑王那不是好去处,我本打算继续南下看看,谁知路过江陵时,被我父亲撞上了。”谢逢一想起这事便神色变冷,不想多说,所以只简单一句话带了过去。
方白流听完同情又忍不住乐:“不是我说,你这也太倒霉了!你家老爷子是两个月前跟人斗输了,刚被贬回老家的,你这早不早晚不晚的,怎么偏就跟他撞上了。他那心里肯定是憋着一口气,才会那么急切地想立功回京,不过他一个老头子,是怎么把你放倒的?你对他应该不会不设防啊。”
他说到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微凝,“是陈杨?”
谢逢神色漠然地“嗯”了声。
陈杨,跟了他八年的贴身长随兼侍卫。
“那小子竟敢背叛你!”方白流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笑,“可你身边除了老叶,就属他跟你最久,他还是你堂兄给你的人,你堂兄那人还是挺靠谱的,他怎么会……”
“就是为了我堂兄,他才答应的。”谢逢淡声说。
陈杨是谢朝给他的人,谢朝曾救过他的命,所以陈杨忠于他,但更忠于谢朝。他父亲拿谢朝的生死威胁陈杨,陈杨会选择谢朝,谢逢并不意外。
方白流明白其中关窍后,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算了,不说这些了,还是说说我那弟妹,你那山大王媳妇吧,你真不喜欢她啊?我瞧着你对她挺不一般的。”
他还不知道谢逢中毒的事,岁和没说那么细。谢逢也没提,只是表情微顿地斜了他一眼:“不喜欢。”
“真的假的?”方白流转了下狐狸眼,故意说,“你要是真不喜欢她,那我可就出手了,我瞧她挺有意思的。”
谢逢:“……随便。”
他神色清冷如常,看不出喜怒,方白流却不信他真的一点也不在意:“装吧你就。我要是真把她追走了,你怕是得跟我翻脸。”
“你追不走。”谢逢本来没想多说,但看着方白流那张风流俊俏的脸,想着下午发生的事,他不知怎么就神差鬼使地补了句,“她说她看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