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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祖母並不喜歡皇叔。儘管世人皆認為皇祖母十分寵愛小兒子,但蕭珏在年紀還小時,就隱隱感覺皇祖母對皇叔近似“慈母多敗兒”的極端維護寵溺下,藏著深深的戒備與疏離。
他迄今都記得幼時的一樁往事,他是五六歲的孩子時,少年皇叔在狩獵時獵了一張墨狐皮獻給皇祖母做大氅。在人前,皇祖母對那張墨狐氅愛不釋手,直誇皇叔孝順,令他的生父都忍不住略含酸意地笑說皇祖母太過偏疼小兒子。然而,當眾人皆有事離去,只他這個不知事的小孫兒陪在皇祖母身邊時,他分明在皇祖母令沉碧將墨氅收起時,見一絲深深的嫌惡從皇祖母眸中一閃而過。
皇祖母在生皇叔時因難產昏厥,差點就沒能再醒過來,皇叔險些使生母喪命,也許這就是皇祖母內心深處不喜歡皇叔的因由。
皇祖母希望他繼承父親的一切,進入朝堂,握有權柄,坐上啟朝的皇位。然而皇家之間若起權爭,必將有腥風血雨,他不願令親人陷入那樣的局面,所以淡泊,也什麼力量也沒有。皇祖母說,話聽不聽得進,得看說話的人是誰,他因為沒有力量,連在皇叔面前為姜采女求情一句都不能。
因為手中沒有半點力量,他連想暗中打聽姜采女在幽蘭軒的境況也不能。如果他能稍稍有點力量,能在宮中留眼睛埋人手,不僅能及時知道她的近況,也能暗地裡照拂她。他不想她枯萎,即使她不是屬於他的花。
暮色中,少年默然凝望幽蘭軒方向的身影在夕照下被拖得老長,暑日裡黃昏時空氣猶有燥意蒸騰,貼刺在人肌膚上似是細密的牛毛針,一根根無聲地刺燥到人心底去。
第32章
太后素有頭疾,有時發作也無定數,明明白日裡和永寧郡王說話時身體絲毫無礙,夜裡將入睡時,頭卻隱隱疼了起來。因為藥物也只能緩解、不能根治,這深夜時候太后懶怠再喝苦藥,想著熬耐著睡著便不知痛楚,然而她心裡裝著許多心事,躺榻許久,仍是難以入眠。
她想著今日和孫兒所說的初見之事,想著她的亡夫、被追尊為啟朝太祖的蕭胤,想著那個女人,那個隱藏在蕭胤身後、不為世人所知、連死亡都無聲無息的女人。蕭胤有平定天下的野心和能力又如何,那個女人得到了蕭胤全部的愛又如何,他們都死了,而她獨孤瓊還活著,以啟朝太后之尊。人這一世,到頭來就是拼誰站得最高、活得最久,是她贏了,是她贏了。
太后一邊忍著頭疼,一邊心中痛快地想著時,忽又念起她唯一的兒子——啟朝太宗蕭恆宸,心中瞬間痛如刀絞,連將頭疼的痛楚都壓了過去。雖然至今沒能查到確鑿的證據,但太后深深疑心愛子的死亡與今上蕭恆容脫不開干係。她疑心是蕭恆容為了啟朝皇位暗中謀害異母兄長,因她早就疑心蕭恆容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多年前蕭胤病逝前,單獨見的最後一個人就是蕭恆容。
既為愛子之死疑心痛心,太后又萬分擔心孫兒韞玉將來會遭蕭恆容毒手。儘管她並不是個沒權沒勢的太后,獨孤家亦是啟朝第一高門,門下力量深厚,蕭恆容這皇帝應也顧忌著英明君主的名聲,一時不會在明面上對韞玉痛下殺手,可若蕭恆容使陰招呢,就似在馬球場那次,而韞玉迄今對他這個皇叔缺少防備之心。
韞玉天生心性純良,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斷不肯信是蕭恆容謀害他生父,即使現在他知道蕭恆容並非是他親叔叔,也會因當年被救離燕京之事,依然敬重蕭恆容,不會相信蕭恆容謀害他的生父。
太后正是因深知韞玉性情,才一直未將蕭恆容的真正身世告訴韞玉,她是等著在拿到蕭恆容謀害兄長的確鑿證據那天,等韞玉因證據心神震盪時,再用蕭恆容身世的事給他下一劑猛藥,刺激他徹底摒棄所謂的叔侄之情,拿回屬於他父親、屬於他的一切。
既為將來殺死蕭恆容的那一日心潮澎湃,又擔心在那一天到來前無法保全韞玉,太后心神難寧地輾轉反側半夜後,頭疾發作地越發厲害了,至翌日,甚至疼地起不了身。
因頭疾是老毛病,太后也不想韞玉這孝順孩子為她擔心,就令人不要告訴永寧郡王,這一日自歇在永壽宮中喝藥臥榻。藥物除止痛外另有助眠之效,太后一日用了兩三碗藥後神思昏沉,斷斷續續睡了大半日,在黃昏時又沉入睡夢中,等再次醒來時似乎已是深夜,燈架燭火幽幽映著帳帷,有男子坐在榻邊繡墩上,手裡捧著一碗熱藥。
剛從睡夢中微微睜眼的太后,大半意識尚沉在未醒的夢境裡,望著朦朧燭火映照下的男子身影,下意識就輕喚了一聲“宸兒”。夢裡,太后原正緊握著愛子的雙手,提醒他要小心蕭恆容,半夢半醒的她猶以為愛子尚在人世,喃喃就對那男子身影說道:“宸兒,你要小心……”
朦朧的燭光中,男子面上神色亦是朦朧,他身形微凝片刻,終是開口道:“母后,是朕。”
太后悚然一驚,立時完全意識清醒。她睜大眼望著榻邊的皇帝,感覺似被人陡然澆了一桶冰水,身上冷津津地發麻。“母子”相望,一時竟是無言,太后沉默須臾,道:“什麼時辰了?”
皇帝道:“快亥正了。”
太后並未派人告知皇帝她的病情,但想她既想方設法地往皇帝的紫宸宮安插耳目,皇帝自然也會這麼做。只是皇帝的紫宸宮固如鐵汁攪鑄,她的耳目始終無法插近御前,而皇帝似乎要棋高一著,所埋下的釘子要耳目通明許多。
太后心頭沉冷,而面上神色已如常慈和,“你明日還要早朝呢,別在哀家這裡傷了精神,這麼晚了快回宮歇下吧,哀家這是老毛病,沒什麼大不了,喝藥歇歇就好了。”
皇帝卻道:“為人子女,以孝為先,哪有母親病著、兒子卻安睡的道理。”他起身拿一隻軟枕掖在太后身後,扶太后半坐起身,端起藥碗道:“朕喂母后喝藥。”
皇帝靠坐在榻邊,將一勺藥吹散了熱氣,方送至太后唇邊。黢黑的藥汁幽不見底,彷彿浸著某種隱秘的毒素,太后心中生出一股寒意,遲遲未張唇時,聽皇帝問道:“母后是怕燙嗎?”
皇帝神色自若地將這勺藥轉送至自己唇邊喝下,道:“已經不燙了,若再不喝,這藥就要涼了。”他再舀起一勺藥送到太后唇邊時,太后凝看他須臾,仍是未喝,微銜笑意搖首道:“哀家不想喝藥了,哀家今天喝了有好幾碗,不僅口中苦澀,心像都喝苦了。”
太后看皇帝沒有再堅持,見他緩緩將手臂垂下後,神情仍是尋常,而唇際微噙著一點笑意,“朕小時候嫌苦不肯喝藥時,母后總勸朕喝了藥病才能快點好……”
太后暗自揣摩著皇帝今夜來此的用意,心裡盼著皇帝快些離開時,又聽皇帝接著道:“……而皇兄總同朕說,只要朕乖乖喝藥快點病好,他就帶朕去騎馬打獵,教朕射箭馴鷹。”
太后聽皇帝忽然提起恆宸,心中痛得一絞,需極力剋制才能壓制心頭翻湧的恨意。皇帝似無所覺,依然平靜地說道:“前幾年在祁陽關戰場上時,因有部下叛亂,戰況十分兇險,有流矢貼擦著朕的臉頰飛過,差點就取了朕的性命。生死一線的那一瞬,朕心頭浮起許多念頭,其中一念是若朕死了,母后和韞玉該怎麼辦,能否壓得住前朝另有野心的勢力,能否在亂世中保全啟朝、保全自身?若朕死了,既未能守住啟朝江山,又連累母后與韞玉成為亂世中他人的砧上魚肉,朕到了黃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見皇兄。”
太后回想恆宸離世的那一夜,明明她已屏退眾人、單獨告訴恆宸他那“弟弟”的真正身世,讓他將皇位傳給韞玉,但恆宸還是將皇位給了蕭恆容。無可奈何,當時啟朝內憂外患,而韞玉年紀太小,恆宸是怕主少國疑、是為啟朝基業才迫不得已讓蕭恆容坐上了皇位,蕭恆容就只是穩定啟朝江山的一枚棋子而已,她在思索領悟恆宸用意後,就計劃暫先隱忍、暗中謀劃,在合適的時機再設法除去蕭恆容,只是蕭恆容在登基後所展露的手段與統一河山的速度俱遠遠超過了她的估算。
是蕭恆容從小就擅於偽裝,才叫她失算。天生陰險的賤種,太后暗在心中恨罵時,見皇帝微抬著眸子看著她道:“朕自幼受兄長愛護,啟朝危急時又受皇兄重託,此生定竭盡所能奉養母后、照拂韞玉,以回報兄長。”
太后心中冷笑,然言辭和藹,“哀家知道皇帝的心,有宸兒和你這兩個兒子,是哀家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夜深了,皇帝還是回紫宸宮歇下吧,歇息好了,明日才有精神處理朝事,皇帝處理好朝事,做個英明天子,讓啟朝天下太平昌盛,就是對你皇兄最好的回報,對哀家最大的孝順。”
昏黃的燭火涼涼地落在皇帝眸中,皇帝沉默良久,終是微笑著放下了已經冷透了的藥,道:“母后說的是。”
永壽宮外,周守恩見聖上出來,連忙揮手示意內官將御輦抬至宮門前,然而聖上不坐輦,就在夜幕下負手走著。
雖是初夏,但因是深夜,風吹在人身上時仍有幾分涼意,跟走在後的周守恩微微覺冷時,見前方聖上似無所覺,就在夜色中漫無目的地走著,明明坐擁天下,卻似是荒原上的一縷孤魂無處可去,背影寥落地走了許久後,漸漸越走越是冷清偏僻,最終停在了一處小小宮室前。
朱漆剝落斑駁的門匾上,“幽蘭軒”三字在微弱的燈火中隱隱約約,聖上駐足在幽蘭軒門前,並不向內。夜色中關著的那道軒門像是跨不過去的天塹、無法打破的屏障,是另一個世界,儘管距離僅咫尺之遙,卻似隔著千山萬水之遠,此生不能逾越。
不能逾越,卻又偏偏走到這裡來,只走到這裡來。淡月疏星下,聖上身影拖在門前石階上,無限孤清。
第33章
是夜有一瞬間,周守恩都以為聖上要推門進去了,然而聖上最終仍是沒有走進幽蘭軒,只在走前留下口諭,解了姜采女的禁足。
翌日幽蘭軒宮人聽聞聖諭,自然高興,忙將此事稟報給姜采女。雖然姜采女對此沒有半點反應,但幽蘭軒宮人們仍都十分歡喜,皆認為這好訊息說明聖上不再怪罪姜采女,儘管他們迄今也不知聖上先前究竟在怪罪姜采女什麼。
茉枝本來被聖上和姜采女之間的駭人情形嚇得憂心忡忡,只覺保不準哪天姜采女就要被賜死、幽蘭軒宮人可能也都要受連累,不想才過了一天一夜,聖上就忽然解了姜采女的禁足,似是不再生薑采女的氣了。彷彿是雨霽雲開,茉枝心情一下子就鬆快了許多,做事都更有力氣了。
而鄭吉雖也不知姜采女先前被禁足的真正因由,但因師傅的緣故,他從剛被調至幽蘭軒做事時就知姜采女不一般,前夜又親眼見聖上為姜采女冒雨來幽蘭軒,今日又聽聖諭解了姜采女禁足,儘管心裡對姜采女其人仍是感到十分迷惑,但姜采女在聖上那裡確實有點特別這件事,在他心裡是紮了根了。
心思雖不一,但聖諭下來後,茉枝與鄭吉俱更加盡心地伺候起姜采女,每日裡皆圍著姜采女的藥食轉,盼著姜采女的身子快點好起來。
雖然姜采女仍是不言不笑,每日裡如是失了心魄的孤魂,膳食也用得很少,但因每日煎的藥她皆一碗沒落地喝下了,她身上的燒終於是漸漸退了。病是見好了,只是受了這快二十日病痛折磨,姜采女原就孱弱的身子愈發伶仃可憐。
茉枝因見姜采女病雖快好了,可終日都不言語,人也沒什麼精神,想著勸姜采女出去走走散心,或許能好些,就在這日近黃昏、外頭天氣沒那麼熱時,勸姜采女道:“主子,奴婢聽說清漪池的荷花開了有大半,十分地好看,您要不要過去賞看賞看?”
從清漪池的荷花、晴暉園的紫薇一直說到浮碧亭的煙波、堆秀山的藤瀑,茉枝口都快說幹了,見姜采女似是一字也沒聽進去,就動也不動地倚坐下窗下,安靜地近乎死寂,將暮的夏日陽光透窗落在她眸中,也似是涼的冷的。
姜采女其實雙目十分美麗,澄淨剔透,瞳仁如漆,真就似剪水雙眸一般,只是因她自己心境宛如死水,原該顧盼流轉的雙眸也像是終日凝著清霜。茉枝心中暗歎了口氣,沉默片刻,再好聲勸道:“主子,陛下既已解了您的禁足,難道您要自己將自己困在這裡一輩子不成?”
見暮色中姜采女眸光似是微微閃動,茉枝心中一動,接著這話繼續勸道:“您還這樣年輕,生得又美,陛下……陛下既在七八日前下諭解了您的禁足,就說明……還念著您,您何苦灰心喪氣。縱就算不為聖寵也不為其他,只為自己好過些,您也該振作些啊。人生短短几十年,活得不就是這一天天嗎,好過一日是一日啊……”
茉枝絮絮勸了許久,也不知究竟是自己哪句話觸動了姜采女的心房,但見她最終緩緩站起身來,向外走去。茉枝一愣後,連忙歡喜地跟上前去,扶著姜采女一條手臂道:“奴婢陪您去清漪池,今早奴婢從太醫院拿藥回來時經過那裡,看朝陽照在荷花上紅彤彤一片,都看痴了呢,主子您也一定會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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