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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識吳大拿時,她還有兩隻手。嚴格來說,我跟她並不算認識,或者說,那時候我們村跟南邊鄰村的所有人都互相認識。吳大拿這個綽號也是她丟掉一條胳膊之後得到的。一般來說,在農村,有外號的人都是傳奇人物。比方說,我們莊有個老頭叫魏喇叭,他是吹鼓手,嗩吶吹得最好。村裡的老太太為了聽他吹嗩吶,天天咒這個死咒那個死,好讓人家辦白事請吹鼓手。我們南邊這個莊叫南菜園兒,南菜園兒有個吳大拿,十里八鄉都知道。而且,她在獲得這個外號之前就馳名宇宙了。

吳大拿本名叫什麼我們都忘了,在吳大拿之前,人們叫她吳大力。顯然,吳大拿這個名字跟她丟了一隻手有關係。關於這隻手的事情,慢慢就會講到了。現在先講講吳大力的事。

為了避免被這個名字誤導,首先應該說明其性別——吳大力是個粗豪的莽婦。其人頭如麥鬥,眼賽鋼鈴,肩寬背厚,肚大十圍;她的衣服都是買料子自己做的,因為縣城裡買不到她那個尺寸的衣服。她的兩條胳膊像四節粗壯的毛竹接駁而成,關節處形成一對奇妙的小坑兒;末端兩個拳頭皮錘相仿,只要照你頭上來一下,保證做個全堂水陸道場。不過這是想象,我還沒聽說過誰真的被這對拳頭打過,而且你只要見過農村婦女打架就會知道,拳頭其實不是最重要的。

既然被稱作吳大力,其力大自然是出了名的。過去各家的耕地還比較多的時候,秋天打了麥子或收了棒子,南菜園兒村的人總能看見一位胖大姐輕鬆地推著一輛獨輪車,車上堆著違背常識的巨大糧堆。如果你沒推過這種車,你很難想象推一輛車能費多大的力——這種獨輪車是木輪子的,我一直不能理解為什麼在二十世紀末的北京郊區竟然還有這樣的生產工具,但它確實存在,且真的很沉。這種車是用一巴掌見方的實心兒木料拼接而成,我猜那個可笑的沒有膠皮的木輪子就有上百斤重,空車怕不有兩百餘斤,否則也搭不了山一樣的糧食。那時候,吳大力還有兩隻手,她可以輕鬆自如地裝卸這一車的糧食,再從菜地穿過長長的大街推回自己家去。

吳大力的兒子跟我差個六七歲。我小時候,見過吳大力帶著孩子下地幹活,場面頗為奇特。為了不耽誤幹活,吳大力發明了一種充滿智慧的裝備,能把兒子掛在屁股後面。此人屁股極大,兒子背靠屁股坐在其上,怡然自得,常常揮舞雙拳嘎嘎傻樂。據說,其靈感來自南方的一種揹簍,勞動婦女可以把孩子放在裡面揹著幹活,但僅限於摘果採茶一類。吳大力聽一個走過南方的老人說,有的婦女揹著孩子插秧,一彎腰,孩子撲通一聲掉出來一頭插在了水田裡,真是太可怕了。經過改良,她就發明了這種掛在屁股上的揹帶。這就是死了男人的寡婦帶孩子幹活的方法。不過,吳大力一點兒也沒表現出什麼難堪來。

關於她男人的死因,我是長大以後才知道的。事發時,倆人都在地裡收棒秸子。這片玉米地外面是街坊二福子家的地。二福子家有點兒錢,不知道哪兒弄來一輛小型玉米收割機。如果這是電影,此時必要給收割機前面那個佈滿鋸齒飛鐮的大滾筒一個陰森森的特寫,預示著不祥之事即將發生。可惜這不是電影,彼時,大家還都用鐮刀加腳踹的方法收棒子,意識不到這東西的危險。收割機開過來時,吳大力的爺們兒正背對著它彎腰幹活,也不知道怎麼就一屁股坐進了滾筒裡,身體立刻被對摺,然後被切成了亂七八糟的形狀,只剩頭、肩、兩臂耷拉在外面。

這事兒最後沒打官司,似乎由大隊調解,定性為事故,賠錢了事了。大隊什麼都能調解。我覺得把南菜園兒大隊派到索馬利亞可以解決很多問題。總之,這是最好的結果,因為如果兩家鬧翻了,肯定還得出一條人命。據說吳大力趕到出事地點時,手裡正抄著那把家傳的鐮刀,光閃閃奪人的二目,冷森森耀人膽寒。見了男人慘狀,吳大力更不打話,亦不哭鬧,掄起鐮刀就找二福子的脖子,一道冷光過處,二福子抱頭彎腰躲開了,咔嚓一聲削下收割機一面後視鏡來。二福子躲進駕駛室死活不出來,吳大力幾鐮刀把鐵門豁了橫豎好幾道口子,所幸沒豁開;接著她又發狂地推收割機,一推兩推,收割機居然左右晃了起來,得虧被嬸子大娘及時勸開了。要我說,這種場合,膽兒最肥的還是嬸子大娘。

吳大力這把鐮刀有很多故事,傳說是明朝末年起義軍中的高手打造的,切金斷玉、削鐵如泥,割棒秸子如分秋水,斷處不起毛茬兒,不飛碎末兒。這個說法有幾分道理,農民起義軍用鐮刀當武器有很強的偽裝性和極高的熟練度。年輕時,吳大力手持這把鐮刀,專門為村裡的婦女打抱不平,動輒就要閹了誰誰誰。跟人動起手來,吳大力膂力驚人,鐮刀又極快,尋常的鐵鍬杆兒一刀兩斷。這種場面發生在電影裡,你不覺得稀奇,若發生在眼前,管保目瞪口呆,接著丟下鐵鍬就跑。幾十年裡她只栽過一次跟頭,說是遇見過一個賣甘蔗的老頭兒,要對她進行說服教育,結果說翻了臉,也不知道用什麼把鐮刀尖兒給削下去了,這件事從沒有人聽她詳細講過,成了千古之謎。

二福子家賠完錢,窮得連叮噹響都沒了,其媳婦立馬像國產劇本寫作法則規定的那樣跑了,留下個三四歲的女孩兒。收割機也賣了。這下村裡人長出了口氣,覺得這個恐怖的機器終於離開他們的地頭兒了,結果好景不長,第二年夏秋之交,沿著省道開來一輛輛嶄新的大型聯合收割機,一路出租,且收且走。據說這種收割機能一路南下收到江西附近,再兜個圈回來。地裡的事兒,我不太明白,總之這種比二福子那輛恐怖十倍的加強版收割機不知被什麼人租了回來,出現在大家的地頭兒上了。每當此時,吳大力就賭氣似的迎頭而上,鐮刀閃耀著死亡的光輝,似乎在向聯合收割機示威。

事情就發生在她當了寡婦的第三年。當時正值秋收,北京郊區種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也弄不太清楚,總之地裡有兩三輛各種形狀大小的收割機在往來交替地工作,一時間殺聲四起,柴油機冒出的煙和收割機捲起的莖葉碎片遮天蔽日。吳大力跟收割機有仇,當然不可能去租這東西。她也是為數不多的在地裡揮舞鐮刀的人。她揮動著小象腿一般的胳膊,掄動著閃著寒光的沒有尖兒的鐮刀,隨走隨割,隨割隨踩,在身後留下一排整整齊齊倒成“人”字的棒秸子。從上俯瞰,其景象就像一條黑黝黝的巨魚劈波斬浪地在金黃的海濤中暢遊,又似一條在身後拖著筆直航跡的驅逐艦。恰逢此時,在眼前一人多高的棒秸子的縫隙裡,在有節奏地一起一落的鐮刀所拖曳的藍白的光軌的縫隙裡,她看見一個矮小的人影,穿過棒子地,迎著轟鳴的收割機跑了過去。可以想象,吳大力雖然沒有親眼看見收割機卷死她爺們兒,但那個靜態的cult(血腥暴力)場面肯定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和陰影。可以想象,雖然收割機的轟鳴聲震天撼地,吳大力還是能清楚地聽到小孩子踩著秸稈的咯吱聲。可以想象,在她家地裡出現的小孩的身影、收割機散發著死亡氣息的佈滿刀片的滾筒和踩秸稈的咯吱聲,一瞬間在她腦海中混合成了一個何等恐怖的場面。

當然,像吳大力這種村婦,是不會表達恐懼的。我所見過的村婦,表達喜怒哀樂驚恐悲,基本都是靠罵大街實現。罵街的語調音量不同,表達著不同的情緒,但構成罵街之主要詞彙,差不離總是那麼些。此刻,吳大力發出響徹四野的吼聲,怒揮鐮刀,大步向前,勢如奔雷地穿過荊棘叢一般的玉米地,來到收割機前。當她看清那個孩子是誰時,收割機已經舉刃相向了。吳大力罵著三字短語,把鐮刀往地下一甩,鐮刀“哧”的一聲插進去幾寸深。她腳下不停,右手順勢揪住小孩的領子,憑著她那個油桶般的身軀的重量,猛一轉身——吳大力的身體結實飽滿,除了胸前那兩個累贅以外,全都堅硬似鐵。用句名著中的描述,這是一個巨大而殘忍的身軀。這麼一甩,那孩子便向與收割機相反的方向飛了出去,喀喇喇地穿過玉米地,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

與此同時,吳大力在一瞬間變成了後來的吳大拿。藉著一轉身之勢,她把孩子甩了出去,但自身巨大的慣性讓她繼續旋轉,為了保持平衡而本能伸出的左臂插進了收割機的滾筒。收割機為了劇情需要,配合默契地轟然落下,以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絞住了吳大力的左臂。其角度十分詭異,恰好在捲入大半條胳膊之後卡住了,大概連柴油傳送機也無法征服吳大力鐵塔般的身軀。

吳大力的兒子嘩啦嘩啦地扒開玉米地冒了出來,一看眼前的景象,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哇哇大哭了起來。小男孩的哭聲絕對可以名列最令人崩潰的十種噪聲之首。小時候上樂理課,老師為了講清樂音與噪聲的區別,用錄音機播放了好幾種噪聲。當時要是播這種哭聲,我們一定都能愛上音樂,因為相比之下樂音實在太美妙了。總之,即便是身負重傷神志恍惚的吳大力,也無法忍受這種哭聲(說不定這也幫助她從昏迷中掙扎出來)。她使勁甩了甩頭,讓自己稍微清醒一點兒之後,大罵道:

“哭你媽×!熊×孩子,把鐮刀給我!”

這句話中包含了她表達情緒必須要用的四字成語、對兒子的愛稱,以及在這種緊急危重關頭做出的一個勇敢而正確的臨場決策。熊×孩子又哭了一會兒之後,一看媽媽的腦袋漸漸耷拉下來,眼睛也快合上了,趕緊抄起地上的鐮刀,遞到吳大力的右手裡。吳大力的手一碰到刀把兒,精神為之一振,頓時揚起了頭。她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簡直無法直視,而且稍微一動,無數個形狀複雜的巨大傷口中就一齊向外噴血,地上已經積起了一小攤。收割機司機晃晃悠悠地下了車走過來,張著嘴站在一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吳大力好容易定了定神想說句話,忽然把鐮刀舉過頭頂,更不遲疑,“唰”地就是一刀,接著撒手扔刀,轟然倒地。在當場的所有人看來,此處絕對是每秒60幀的1/8速慢鏡頭。

技術上講,要切斷吳大力那麼粗的胳膊,鐮刀需要經過衣服、面板、肌肉、脂肪、骨骼等很多層,如果角度不佳,還可能掛在收割機滾筒的刀杆上而切個半死不活。那可真是人間地獄。吳大力決定舉刀斷臂時,一定在一瞬間進行了一系列複雜而糾結的思考。比方說,如果不切斷它,有多大可能留住這條胳膊;等衛生隊的人來之前,基於當前流血和凝血的速度,會流失多少CC全血,占身體血液的多大比例,是否有生命危險;切斷胳膊後,現場的人(兒子、司機和陸續趕來的街坊)是否有足夠的急救常識能幫自己包紮止血;如果不能,自己能否獲得足夠的腎上腺素來對抗劇痛和昏迷,諸如此類。更大的可能性是,她什麼都沒想,甚至連在哪兒下刀能最大限度地保留殘臂都沒想過。因為剩20厘米跟剩30厘米是沒有什麼差別的。吳大力其人,大字不識幾個,更不可能有什麼醫學知識,她很可能只是在想:×你媽,老孃才不會死在你手裡!

在她倒下的時候,那個被扔出去的小孩滿臉血一臉泥的從玉米地裡爬了出來。吳大力眯縫著眼睛看了她一眼,無聲地念了一句:“×你爹,小福子——”接著便不省人事了。

小福子是二福子的女兒。這家人的名字非常之亂,二福子他爸據說叫三福子。如今,小福子已經長成大姑娘了。要是沒有吳大力,這小妮子不是死在收割機裡,就是死在拖拉機下。這是後話,暫且不表。且說吳大力丟了條胳膊之後,二福子對其女兒的救命恩人感激再三,但也委婉而清晰地表示沒有錢賠給吳大力瞧病了。這廝把吳大力瞧得太扁了,依我看,說不定哪天他非死在吳大力手裡。這事兒沒有發生在我今天的描述裡,不代表它不會發生。

過了幾年,吳大力的地被村裡引進的彩鋼廠廠房佔了,給她換了一塊離家近的地。吳大力改種西瓜,因為這對於單手操作來說難度要低一些,具體什麼原理,我也不懂。有一回,村裡不知從哪裡來了個節目組,帶來了幾個外國壯漢。這群漢子每個看上去都有三百來斤,又高又壯,那胸肌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照上面來一鋼筋。節目組又是攝像機又是麥克風,把全村老少都引了來,像一群羊一樣跟著節目組迤邐而行,找到了吳大力的西瓜地。吳大力種的西瓜品種,以個兒大著稱,每個都有小二十斤。節目組來時,吳大力的兒子正在地裡看瓜,他娘不知道去哪兒了。節目組沒轍,只好跟這小夥子商量,能不能借一些已經摘了的瓜做節目,他們想讓這些外國大力士跟村裡的壯漢子們比試力氣。他們找來幾個大筐,往裡裝儘可能多的西瓜,輪番抱筐繞圈走,看誰抱得多,走得遠。正在外國壯漢面紅耳赤地抱著大筐繞圈時,吳大力回來了,一看這麼多人抱自己的西瓜,當時就急了,怒道:“滾蛋滾蛋!別跟我這兒起鬨!”壯漢雖然沒聽懂,但也知趣地把筐放下了。吳大力瞪了那漢子一眼,蹲下身,一隻右臂攬住大筐下沿兒,輕輕鬆鬆一直腰,扛起來就走,把幾個中外壯漢驚呆了。農村婦女不會尖叫鼓掌,只好按照慣例此起彼伏地發出了“!”之聲,目送著吳大力扛著西瓜的背影,像在看力挎雙虯的李元霸。

這以後,吳大力就改叫吳大拿了。顯然,她本人並不怎麼在意別人怎麼叫她,對此也沒做出什麼反應。起外號的人不過癮,又在前面加了個不懷好意的諢號,叫“一手遮天”。吳大力依然不理不睬(我們則依然習慣稱之為吳大力),只管種她的西瓜。依我看,她選擇種西瓜的原因,並非什麼單手操作問題,而是西瓜不能用收割機收,所以這塊地上不會出現收割機那死神般的身影。吳大力在地裡幹活時,每當道上有拖拉機路過,柴油機發出突突突的響聲,她準會立刻從腰裡抽出鐮刀,挲臂膀四下張望。按照“狼來了”的理論,兩三次之後她就會放鬆對柴油機的警惕,但她沒有。她的警惕性一直保持到今天。多虧了這種飽含著自己爺們兒和一條胳膊的怨仇的警惕性,出事時她才能第一時間趕來。而就像“狼來了”原理失靈了一樣,機率在這件事上也失靈了,因為出事的又是小福子。

吳大力聽見柴油機聲時,就警覺起來。及至聽見了女孩的慘叫聲、老孃們兒分不清是歡呼還是尖叫的噪聲時,她本能地拔腿就往路邊兒跑。道上鋪著一片玉米豆兒,一輛拖拉機大概是正在執行反覆碾軋的操作,結果似乎是在倒車時撞倒了小福子。巨大而殘忍的輪胎把小福子的一條腿死死軋住之後,拖拉機突然熄火了。在我印象裡,拖拉機熄火的機率比它能正常點火的機率大得多。開拖拉機的也是個婦女,她一邊大呼小叫,一邊使勁拉點火用的拉繩,但發動機就是不肯賞臉。用這種方式啟動柴油機,我活了三十幾年,就沒見成功過。小福子叫了幾聲,聲音愈發微弱,等吳大力趕到跟前,她已經叫不出聲來了。

吳大力看了看小福子,突然間把鐮刀往腰裡一插,轉身就往地裡走。附近的嬸子大娘趕緊上前把她揪住,叫道:“吳大拿!救人哪!”吳大力說,這小丫頭片子是他媽的喪門星,老孃不管了。嬸子大娘又說,哪能不管呀,別不管呀!你力氣大,從後面推一下,腿就能抬起來了!吳大力說,這麼大的胎,我這一推還不把腿碾碎了?還不如我給一鐮刀呢!說著又抽出那柄恐怖的大鐮刀來。說實話,我沒學過心理學,但我覺得這人一定有什麼病,割斷自己胳膊的鐮刀還隨身帶著。吳大力一說鐮刀,小福子本來已經虛弱的叫聲突然又高亢起來。你知道,女孩子的哭跟男孩子的哭絕對是天差地別。如果哭得有技巧有天分,完全可以使其成為一門藝術。吳大力想了又想,嘆了又嘆,最後把鐮刀一插,說出一句瘋話來:

“我把拖拉機抬起來,”她說,“你們把她扽出來。”

那時候農村用的拖拉機已經小型化了,不像我小時候看到的是那種變形金剛似的東西。但是這東西看起來仍然很沉,沉到你根本不需要去考慮用人力撼動它的可能性。它的一個輪子就有齊腰高。我曾經給我的車換過輪胎,一輛越野車的輪胎都得憋口氣猛一使勁才能拎起來,何況這麼大的胎,四條,鑲在一堆顯然貨真價實的鋼鐵架子上。但是,吳大力的語氣、姿態和動作,根本不容置疑,不容猶豫。她走到拖拉機前,彎下腰,右手扳住車下的踏板。她看了看小福子,惡狠狠地說:“×你爹!”

她雙腳在地上挪了挪,把一小片地方的玉米粒踢乾淨,踩牢,深深吸了口氣。她又看了一眼小福子,衝她點了下頭。從小福子的角度看來,吳大力背後一定有一個圓形的橙色光圈,而吳大力本人也勢必變成了一襲白衣手持玉淨瓶的樣子。而在四周的嬸子大娘看來,吳大力後背上的結構突然發生了令人目眩的立體幾何形狀變化,巨大的肌肉在衣服裡四下游移。突然,吳大力發一聲喊,其喊聲類似於“Yeah(好)”,粗壯的右手撐掉了袖口的扣子,身體輪廓周圍的空氣都微妙地扭曲了一下,拖拉機應聲而起,巨大的輪胎離開了地面,離開了倒黴催的小福子的腿。

這件事以後,二福子沒有再登門道謝。我估計這一來是因為兩家的恩怨已經太深太複雜,用嘴說不清楚,按照他的思維方式,恐怕只能用錢說話,而他沒錢;二來這次吳大力沒受什麼傷,且藉由此事獲得了巨大的美名,後來還上了電視和報紙,對此,他二福子沒有什麼需要歉疚和解釋的了。在附近幾個村裡,這事兒傳得頗廣,對二福子和吳大力的評價自然也是見仁見智。報社記者來採訪,問吳大力,救人時的心理活動是怎樣的。吳大力想也沒想就說:“我就想試試能不能把拖拉機抬起來。”記者差點兒沒噎死,忙往正路上引導:“你是不是想,要是能抬起來,就能挽救一條鮮活的生命?”沒想到吳大力一撇嘴,大聲道:“別××××了,誰××救那××××啊,我×××啊!”此處專業術語過多,就不一一贅述了。這是真事兒,很多嬸子大娘在場,傳出了一致口供。要讓農村嬸子大娘對一件事有相同的敘述,這件事非得特別真才行。不過我想,吳大力既然能在斷臂的瞬間做出臨場決斷之前進行那麼複雜的思考,救人前一定也思考過了。要不就是兩次都沒思考。她這種人腦子裡想些什麼,誰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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