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提示您:看後求收藏(母鼠,侵蝕,殘雪,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我和哥哥來到了碎石場,這個地方是我們小時常來玩耍的地方,我們在外面的一個水泥墩上坐下了。很久以前,當哥哥還是我的直接上司的時候,他就做出過一些令我不解的舉動。我記得有一夜,他和別人打賭要到墓地那邊去捉蟋蟀。我和他半夜起床來到那個地方,我們周圍到處飄動著綠色的鬼火。蟋蟀倒是不少,但都隱藏在墳墓裡的草叢深處。我嚇得膝頭都軟了,哪裡還敢到那鬼穴裡頭去翻攪呢?哥哥其實也害怕,可是他吩咐我在路邊等,他說他一個人去捉。我卻看見他並沒有去墓地那邊,他在路邊一閃就消失在夜幕中了。我等啊等的,嚇得哭起來。到後來實在忍無可忍,我就獨自回家了。第二天我問他關於蟋蟀的事,他的目光遊移著,答非所問地說,他並不害怕,想讓他害怕的人是打錯了算盤了。

“我們家裡以前養過家鼠麼?”我問哥哥。

“當然啦,秘密的,誰也不願坦白對待。養它們為了什麼呢?很可能是為了消除寂寞吧。這世上什麼怪事沒有啊。”

“是啊,就比如我,一個食客,毫無道理地在你們家吃飯。”

哥哥笑起來。然後他問我還記不記得四歲以前,父母還沒有去世時的事。我搖搖頭,回答說記不起多少了。

“那個時候滿屋的老鼠,全是他們餵養的。我親眼見到爹爹夜裡起來往地上撒大米。他們是講究體面的人,不會承認的。兩個人同時病死是很少見的吧,只有我清楚,是那些老鼠造成的。他們甚至任憑老鼠在被窩裡做窩。我可不想死,你嫂子也不想,你應該看出來了這一點。”

“他們關起門在房裡幹什麼呢?”

“截肢。就用兩把鑷子和一把手術刀幹那種勾當。”

“原來你早就知道。”

“他們幹這個又不是一次了。我不希望大年回家,要是隻有二年一個人的話,他就幹不成,他缺乏勇氣。”

“所以你就躲出來了嗎?”

“是啊,這只是策略。”

天陰沉沉的。突然,遠處那條路上,大年和二年正在喊我們,他倆的聲音竟如同哭喪一樣。哥哥的樣子有點緊張,我們一同站了起來。

到他們走近來的時候,我大大地吃驚了。兩兄弟都哭得眼睛紅紅的,大年那件皮夾克上的兩隻口袋被撕得吊在衣服上晃晃蕩蕩,褲子上沾滿了灰土,似乎剛和什麼人打了一架。

哥哥沉下臉來,問他倆道:

“你們怎麼啦?”

“我們不想活了。”二年抽抽搭搭地說。

“見鬼!”哥哥大喝一聲,我從未見過他這麼威嚴。

兩兄弟像聽到了衝鋒號一樣拔腿就跑,一會兒就跑得不見蹤影了。

“有些事,不要過早下結論,等一等就清楚了。”哥哥說。

我本想問哥哥他在關心什麼事情,但我又想,等下到屋裡去看看吧,也許真的什麼都清楚了。比如說,我的母鼠是否被他們截肢了之類的事。我注意到哥哥的步履突然老態龍鍾了起來。我不由得感嘆,他每天經歷這樣劇烈的情緒起伏,該有多麼難啊。

我們回到家裡時,大年和二年正在廚房裡吃東西。哥哥一進屋就睡覺去了。我來到那間房,看見桌上滿桌的水,還有血跡,我的腦袋就轟的一下響起來。但是它不在,那個寬口瓶也不見了。我用目光將房裡搜尋了一遍,也沒有見到。這時大年出現在門口,他知道我在找什麼。

“它回你房裡去了。它重重地打擊了我們。我實在不明白,人怎麼還不如一隻老鼠呢?真丟人啊。”

它真的回到了那個鞋櫃裡頭。它躺在櫃板上頭,眼睛睜得很大,但眼裡已失去了光芒。它沒有死,大肚子一鼓一鼓的。不論我怎樣仔細看,它身上還是找不到任何傷痕。它的皮毛有點溼,除此以外一切正常。我試著用棍子撥它一下(因為擔心它會咬我,我不敢用手接觸它),它還是不動不挪。也許那兩個惡棍已經造成了它身體裡頭的內傷,也許我剛才看見的血是它肺裡流出來的血,真可怕啊。如果它死了,我的情緒可能就沒有這麼狂亂了。問題就在這裡,它根本沒死,大睜著無光的眼睛什麼都不看,可又什麼都看見了。它到底看見了什麼呢?

我在房裡踱來踱去,忽然,我聽到了無數細小的聲音。地板下,櫃子後面,天花板上,到處都是這種老鼠咬齧木頭的聲音。我覺得它們就要從隱藏的處所衝出來了。我擔心是自己產生了幻覺,就用冷水洗了頭,但情形依舊。它們早就在這屋裡,日日夜夜都在咬,我以前卻像個聾子。嫂子進來打掃衛生了,她用掃帚一劃一劃地掃著,顯得十分沉著。

“嫂子,這些老鼠全是你們餵養的麼?”

嫂子轉過身來,用她粗糙的手摸了摸我的額頭。

“你在發燒,真可憐。我不是你們家的人,可是我也知道這個準則:要適應這裡的一切,不要對抗。你看,我從你哥哥那裡學了不少東西吧。”

奇怪,她在房裡的時候,老鼠就不咬,她一走出去,老鼠又咬得歡,好像在示威一樣。我又思考起那個問題來:母鼠究竟遭到了什麼樣的折磨呢?

我坐在我的小房間裡,太陽照在地板上,外面居然出太陽了。起先我聽見哥哥和嫂子在廚房裡吵,後來屋裡就發生了騷亂。有碗碟砸在地上,二年在高聲呼叫“死人啦!”我呆看著那一條陽光,不願挪動自己的身體。漸漸地,我感到自己也具有了母鼠的目光——什麼都不看,可又什麼都看見了。老鼠咬齧木頭的響聲漸漸地平息下去了。

後來我得知大年在家裡上演了自殺的好戲。他下不了手,叫二年幫他一把,二年就亂叫起來,結果當然是沒有成功。

憂心忡忡的哥哥只是不住口地說:

“他不該回來,他不回來這裡已經夠亂了,各人都有各人的問題。”

母鼠的傷很快好了,它又可以到地板上吃東西了。也許,它根本沒受傷,至少我沒看到。我每天夜裡都聽到它那有彈性的步子落在地板上,它仍然是那麼謙卑和謹慎。而嫂子,在打掃我的房間時偶爾也會停下手裡的活,說出自己心裡所想的事。她總是重複這句話:“不要對抗,就會相安無事。”

我的體內漸漸地空掉了,這是一件什麼性質的事呢?當我凝視著家裡這三個人的時候,我就從他們身上也看出了相同的特徵。我覺得用“徒有其表”這幾個字來形容我們是最合適了。

哥哥已不像以前那麼擔心我的精神狀況了。每星期一次,他大大方方地揭開鞋櫃的布簾子,將那隻雙目無光的母鼠看來看去地看個夠。末了,他嘆口氣,將它稱為“父母的遺產”。

“我每天去上班,可是我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班上。我到了下午就那麼急著往回趕,竟會把鞋都跑脫了。”他說。

“可是你看看它,並不到處跑。它心裡懷著強烈的夢想。”

“是這樣。”哥哥嘆了口氣,有點自卑似的看了看腳下開裂的鞋底。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官升一級

墨葉落

都市絕世醫神

蘇小火

使節

亨利·詹姆斯

當萬人迷Omega穿到現世

夭與折

鎮世強龍

卜城

宿主腦闊疼

偷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