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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自殺的陷阱。”小林想了想回答說,“我可不想死,我要好好地活著。老師您也一樣吧?”

“嗯,有道理。某些運動應該有種形式上的轉換。”

遠志老師想不出怎樣去轉換,他隱隱約約地覺得小林是知道答案的,只是那答案太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都已經十幾年了,他每天經過那牌局,看見那四張沉醉的面孔,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是多麼痛苦的面孔,同死亡結緣的面孔。他還以為他們很快樂呢!

他傾聽著小林飛躍下樓的腳步聲,心中百感交集。這個小孩是在他人生中的關鍵時刻到來的,一直在促進他的思維的成熟,難道不是嗎?前些年他還認為自己已經很成熟了,現在看來那仍然是十分幼稚的。鄰居的一句“破鼓”就把他的看法全部推翻了。

他一抬頭,看見餘嫂進來了。餘嫂沒敲門就進來了,很坦然地站在那裡,他以為她是來收水費的。

“您那位小學生,是不是同黑社會攪在一起?”

“啊?”

“我從他走路的樣子推測出來的。他啊,在馬路人行道上不走直線,磕磕絆絆的,像有根繩子從後面牽扯著他一樣。這樣的小孩,不是我們這樣的普通人對付得了的啊。”

“餘嫂就為說這事來的嗎?”

“那就當我沒說吧。”

她出去時將他的房門弄出很大的噪音。

遠志老師想,這個住在隔壁的餘嫂是來提醒他的。這麼多年了,從來沒有人向他提醒過什麼。他的這位學生是多麼的特別,想一想他都覺得自己太遲鈍了,非要等到一切苗頭都露出來時才會有所醒悟。她提到黑社會,這應該很有道理吧。小林不正是生活在一個同他們大家有別的、黑暗的社會里嗎?那個社會有些什麼樣的規則呢?還有小林那面目模糊的父母,是不是也生活在那種黑社會里頭?

遠志老師感到胸口悶得厲害,便想起來到外面去遛遛。

他經過牌局的時候,看見四個白髮的頭都湊到了一塊。這可是極為罕見的景象,他們在幹什麼?桌上的麻將牌變得亂糟糟的,他們在說悄悄話。遠志老師不便偷聽,只能走開。有一件事他注意到了,這就是此刻這四個人的表情簡直一模一樣。十幾年的牌友,相互之間都已那麼熟悉——不論是出牌的套路還是每個人的癖好——當他們想到對方時,其實不就等於想到自己一樣了嗎?

遠志老師散步回來時,天色已是微暗。兩個似曾相識的人迎面向他走來。啊,這不是小林的父母嗎?

“您好,遠志老師。您看見小林了嗎?”那父親說。

“他應該早就回去了啊。怎麼回事?”

“是這麼回事,小林已經三個月沒回家了。我們有時會在街上看到他——黃昏的時候,可是我們不想打擾他,那樣的話也許他會害怕……誰知道呢?我們自己也害怕。那麼,還是各走各的好。唉唉,這個孩子。您看那邊,那不是他嗎?”

遠志老師順著那位父親指示的方向望過去,因為天黑,他只看見幾條灰色的影子。他想,這個男子的眼力真好啊。

兩夫婦急匆匆地走開了。遠志老師回憶起男人語無倫次的那些話,將那些話想了又想。他的眼前出現了幽暗的房間,窗前細小的煤油燈,沒有人在場的徹夜長談。他快走到樓梯那裡了,樓梯間的燈壞了,他剛摸到扶手便聽到老任在身後講話。

“活到我這個年紀啊,活一天就賺了一天時間。已經經營了十多年的老店,只能開下去了,要不去幹什麼呢?”

遠志老師聽出老任其實並不那麼頹廢,不,也許根本不是頹廢,只不過是種賣弄。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麼?

因為注意力分散,他一腳踩滑,差點跌倒了,幸虧老任從後面穩穩地攙住了他。到底是老鄰居啊,遠志老師心裡湧出一陣溫暖。

“我們總是在這裡的。”

老任說了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就進屋去了,老任住在一樓。為什麼老任住在一樓卻跟著他上樓呢?遠志老師想不出老任的用意。他感到很多事情都在緩慢地變化,也許一直就在變,他沒有覺察而已。

他進了屋,沒開燈,坐在軟椅裡頭。他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到窗前去。然後他就去了。多麼反常啊,牌局居然還在那裡。只有一個老頭伏在桌子上,那是老鹽。他好像已經睡著了,可是手裡還握著一枚麻將牌。雖然遠志老師在三樓,他卻感到自己離老鹽很近,他聽到老鹽在輕輕地笑。街燈照著老鹽的臉,那張臉上似乎透出喜悅的表情。遠志老師回想起來平時這桌牌局裡頭的陰沉氛圍,不由得有點吃驚。那麼,小林所說的自殺的陷阱到底是什麼意思?原先固定的事物越來越遊離了。他回憶起小林說這幾個字時的表情。當時小林的黑眼睛睜得很大,既像是恐懼,又像是迷醉,也不知道這小孩到底對那幾個人持什麼看法。

夜裡,遠志老師睡在床上,他感到自己的身體飄浮起來了。他想伸手去開燈時,床頭燈的開關已經夠不著了。他就這樣懸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人在他旁邊嘰裡咕嚕著什麼,仔細一聽,右邊是餘嫂,左邊呢,是老任,他倆正隔著他交談呢,一問一答的,到底說些什麼卻聽不清。他掙扎著想問他們在說些什麼,可他說出的卻是單音節——“G,G……”那兩個人就笑起來,很顯然是嘲笑他,弄得他很惱怒。然後是砰的一響,他又跌回了床上。

他還想再飄浮一次,可怎麼也浮不上去了。黑洞洞的房裡很熱,可以聽到粗重的呼吸聲,難道是那兩個人?他開了燈,掀開被子坐起來,隨手拿了床頭櫃上的一張紙來看。那上面是小林畫的一個小孩,小孩揹著書包,正在向他的老師告別。這是他的寫字紙,小林什麼時候畫了這幅畫?他沒有這個印象。也許小林是用這個來向他告別,然而小林不是說過要一直學下去嗎?遠志老師心裡有點空空落落的,然後又自嘲地笑了起來,對自己說:“世上哪有不散的宴席呢。”

窗外也有人在笑。那麼黑的地方,怎麼會有人?遠志老師相信那是自己的幻覺。他找到鋼筆,信手在那張畫上頭畫了一些氣球。他想,這個小孩的頭上是應該有氣球的,那種無色的透明氣球。當他自己還是小孩子的時候,他只要看到人們吹氣球,就會無比地著迷。他會緊盯著那個人的嘴,緊張得渾身發抖。

畫完氣球后,他的睡意完全消失了。馬路上有人在喊魂,在他的想象中,那是小林的父母在喊小林。

小林既沒有告別遠志老師,也沒有告別父母。他還是每天來上課,不過已經不帶課本來了。他就坐在那裡,閒聊一般地說起社會上的逸事,然後提出一些讓遠志老師頗費思量的問題。

“老師,我媽想去市中心水魚街那一帶開店,可是那一帶被黑幫控制了,要交保護費。您看交還是不交?”

“地下人行通道里擠滿了賣共生的,他們都是北方人,我們聽不懂他們的話。據說不能隨便同他們搭話,一搭話就會被他們捉去,然後你就成為他們一夥的,只會說他們的話了。那些人滿身都是北方的荒原泥腥氣,連牙齒縫裡都是那種味。我有點被他們迷住了呢。”

“貧民區那邊也有一些地下通道。我沿著一條道一直往下走,這才發現不是什麼地下通道,就是通往地底去的一條人工路。頭頂有電燈照著,我走呀走的,路上遇見一些人,其中竟有我的父母。他們去地下幹什麼?”

遠志老師不能對他的問題提出明確的意見,只能說說自己的推測。有時他倆就沉默了,那種沉默令他們愜意。遠志老師感到,他們越是談論得久,這個城市就在他們的談論中變得越模糊,越單薄。慢慢地,他們居住的地方就消失了,只剩下一些黑黑的地道,直通地底的人工路,頂上隔開很遠安著一盞小電燈,而且有的燈泡還壞了,造成長長的黑暗地段。每當在黑暗中沉浸得久了,遠志老師就會把談話拉回到地面的喧鬧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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