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提示您:看後求收藏(五 一次改造的失敗,殘雪文集第四卷·突圍表演,殘雪,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那是X女士從事“消愁解悶”活動第二年的一天中午,在跛足女士的家裡有一個小型的聚會,到會的有十幾位風姿綽約的女性。這個聚會並沒有人召集,出於一種什麼共同的心理,大家“不約而同”地來到了跛足女士家裡。女士們都很爽直,一個個心懷坦蕩,一來便坐下,坐下便罵人,各人罵各人的,但彼此隱約地感到心照不宣:她們罵的大概是同一個傢伙。又因為有了共同語言而加倍振奮,同仇敵愾,鬥志昂揚,個個摩拳擦掌,決心大幹一場。在這種熱烈氣氛中,寡婦提議大家湊錢叫金老婆子去買炸油條來吃,以“提提精神”,好“大幹一場”。此提議當然得到眾人的一致擁護,於是滿屋子“嘎吱嘎吱”吃油條的響聲,有人還偷偷地將油膩膩的手指往跛足女士的被單上擦。吃完油條又吃麻花,吃完麻花就打紙牌,不亦樂乎,差不多忘了此次聚會的宗旨了,直到同行女士一聲提醒,才又開始罵人。這一次罵的又不是開始進來罵的那個人了,開始進來罵的是一個人人皆知的女性,這次罵的卻是一個八旬“老不死”了。罵了半小時,才發覺“轉移了鬥爭目標”,於是又迴轉去罵女性。“她還在諸位的後代身上打主意呢!”寡婦提起這個最最敏感、最富刺激性的問題,然後開始了她的冗長的自我剖析,情感如滔滔奔流的洪水:“雖然我沒有後代,我也要與大家一道和她鬥到底的。當初我是完全有能力生育後代的,這件事毫無疑義。我和我死去的丈夫對後代的事看得很輕很輕,可以說根本不把這事放在心上——那是必然的結果。你們一定還記得在那些年頭,老人們都肯定地說過,我起碼會有一打孩子,他們都形容我是‘一隻會下蛋的母雞’,說過這話的人有58個,有的人還重複地說了又說,邊說邊感動。眾所周知,我在性的能力上是非常強的,沒有人能與之匹敵,我就如一塊豐沃的土壤,只要播撒了沒有毛病的種子,簡直可以不停地結出果實來,不像有的人,即使有強壯的種子,也不結果或至多結一個怪果,這是因為她的土壤太貧瘠的緣故,你都搞不清她究竟是不是女性。後來我對自己有沒有後代這件事抱著一種淡漠的態度了,一個人有沒有後代,這並不能說明什麼,重要的是個人的品德,這才是人活在世上的真實價值。有後代雖好,但教養不良,也會給社會帶來損失,尤其那些有破壞性的孩子,一生下來就與社會作對,要他們幹什麼呢?現在在我們中間,出現了這樣多的有破壞性的孩子,他們都是與某人的陰謀直接相關的,我們應當如何來對待這個現實問題呢?難道就想不出對策來了嗎?”寡婦說到這裡,記起來還應該補充一點,她補充道:“我之所以沒有後代,和我多年來一直守身如玉也是有關的,我把這一點看得十分重要。自從我那有病的丈夫死去之後,有誰看到過我與任何一個男人建立了超乎友誼之上的關係了嗎?他們一個個年輕力壯,氣血旺盛,簡直急不可耐,我卻早已超凡脫俗,再也提不起對此事的興趣了。一個人有沒有親生的後代,這實在算不得一件大事,我關心的只是我的崇高的理想的實現。”寡婦語重心長的話語開啟了同行女士的感情閘門,她一想到她的“孽子”,就禁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弄得滿臉的鼻涕眼淚,先用袖子揩,後又用跛足女士油漬斑斑的被單揩,揩得臉上黑一塊白一塊。她哽哽咽咽地對大家說:她要與X女士“拼了”(她指名道姓,遠不如寡婦來得含蓄,這也顯出她的教養之低下)。如果拼不成,她就自己去撞死,讓公平的法律去懲罰她。她說著果然就用頭蓋骨撞起床沿來。眾人都不去攔她,滿懷興致地觀望,似乎要試驗一下她的頭蓋骨的牢度。同行女士大約撞了20多下,才抬起頭來,“目光狂亂”地往外衝去。“這就是後代給人造成的災難。”寡婦平靜地總結說,“有一個這等模樣的後代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呢?只不過是將自身的劣根性透過後代更加暴露在外罷了。人家一看到她的兒子,就會不由自主地聯想起她本人來,倒不如沒有這兒子,還可以裝得很高尚似的。”寡婦的話音一落,房間裡一片沉默。過了好久,忽然在兩個角落裡響起了斷斷續續的啜泣聲。是金老婆子和48歲的寡婦好友在哭。她們哭是因為與寡婦同病相憐——她們倆都沒有後代,也不會再有,一想到X女士竟然在五香街人的後代身上打主意,她們就對她恨之入骨,也不知怎麼搞的,她們就恍惚地產生了錯覺,認為她們之所以沒有後代,其原因全在於這個可惡的X女士,如果沒有這個X女士,她們現在一定是兒孫繞膝,臉龐富態的老奶奶了。金老婆子回想起她與煤廠小夥子那種毫無快感的“愛情生活”,淒涼之情油然而生。不錯,她是有過短暫的勝利感和喜悅,但那只是曇花一現,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是X這個女人妨礙了她享受自己的愛情,現在她對於煤廠小夥子已經“厭惡得要死”,她與他的關係只不過是一種“義務”(她不忍用拋棄來毀掉他)了。如果不是為了與X女士較量,她決不會挑上煤廠小夥這個半大的娃娃(這種娃娃她要多少就能找到多少)。要知道在先前,她也是一個“楚楚動人”的女子,只是因為運氣不好,她才在心底滋生了對男人的憎恨,遠離了一切男人的。要是運氣好一點的話,幾乎可以說是個個男人都要拜倒在她的腳下,任她挑選。到如今,她竟會落得成了煤廠小夥(可憐的傢伙)的姘婦的下場,而這一舉又並未提高她在五香街的地位,也許還在人們心目中降低了,造成這一切的禍根都在X女士身上。X這個女人的確是一個會搞巫術的女人,不管誰見了她,都會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些幻覺,不由自主地犯起錯誤來。那錯誤,通常要使人痛悔終生,無法補救。回想當初,她曾有過多少激動不已的設想!曾經有多少日子是沉浸在飄飄欲仙的意境裡!她本來是已經戰勝了週三幾的,她認為這勝利是無可置疑的。可是從前天早上起,那該死的背影又出現在門口了,一邊提褲頭還一邊哼哼,生怕她沒注意到。現在明顯地是一切都顛倒過來了。怎麼發生的,她實在是想不透其中的緣由,她只知道她的一切努力全成了徒勞,成了眾人的笑柄。她再也抬不起頭來做人了。那週三幾,還在中午走進房來對她和煤廠小夥申明:他站在她的門口提褲頭的動作並不是做給她看的,他根本就不關心她怎麼樣,他只是於昨天偶爾聽到她對他大叫大嚷,他站在門口是為了便於“思考問題”。48歲的好友哭的是什麼呢?讓我們細細地聽一聽她對寡婦的傾訴吧。(寡婦在傾聽時從頭至尾全神貫注、表情嚴峻。)她說她在二十多年以前,當她還是一個妖媚的少婦的時候,有一位少年曾對她一見鍾情。那時她雖然不無感動,但因為年齡的懸殊,也因為自己是個寡婦,她“一直剋制著自己的感情”,不讓它有半點流露。二十年過去了,少年長成了成年男子,成了家立了業,她仍然是孑然一身,對少年的純真感情是她的精神寄託。他們彼此都明白,內心的渴望並沒有消失,反而一天比一天更加強烈。(當然她決不進一步去發展與他的關係,破壞他的家庭。)正在這個期間,晴天一聲霹靂,她的美男子忽然三心二意,看上了另外的人。他一反常態,終日干那跟蹤的勾當,還“調查起她的戶籍來”。他的嗅覺變得異常靈敏,只要有人在談論他單相思的那個人,他便擠進談話的圈子,大聲地、毫無顧忌地為那女人辯護,自命為她的騎士。“簡直不要臉”了。一個正常人,怎麼會有這種不顧死活的熱情的呢?這是無法理解的。比如她,對於當初的少年和今天的青年男子的這種熱情,其強烈程度,決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但她並沒有“不顧死活”,也沒有“不要臉”,這並不見得她就是做作的。誰都會說她的這種感情方式是自然的、合理的,只有那種“不顧死活”的做法才是虛假的,空洞無物的呢!她不想責怪她的意中人,她痛恨的是那將他引上邪路的壞女人和壞男人。那壞男人便是壞女人的丈夫。她的意中人一向單純、輕信,不知怎麼的就與那丈夫交上了朋友,好得難捨難分的。當時她對他提出忠告,他只是一笑置之,這也可以看出他是何等的心地善良,對人充滿了好意,處處為他人著想,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對於他的品性,她在二十多年裡是深有體會的,正因如此他們雙方的情意才能維持得如此長久。現在是一切都完了,這麼突然!這麼意外!

她們約定要保密。幾天後的一個傍晚,選在少男少女們到來之前,她們突然出現在X女士家裡。X女士的丈夫正在前面那間房裡與兒子下跳子棋。他盯著棋盤,沉浸在他們的遊戲裡。出於那種變態的心理,他覺得自己應該表現得一點兒也不重視這些人的到來,甚至一點兒也不將她們看成女性——哪怕她們都是風姿動人的女性。他連瞟也沒膘她們一眼,只在嘴角掛著一絲輕蔑的微笑。X女士穿一件白毛線衣坐在視窗,向著空中打出一些複雜的手勢,一面小鏡子掛在她胸前的鈕釦上,始終背對眾人,根本沒有打算轉過身來的跡象。女人們遞著會意的眼神,低聲地耳語著,猜測那些手勢的含義。最後寡婦代表大家走向前去,一把將X女士扳轉身來面對大家,痛心地說,她代表“母親們”向她提出忠告,不要再加害於她們的孩子啦。她本人一貫認為,以她的這份聰明和刻苦的勁兒(主要是刻苦,人一刻苦,哪怕不怎麼有天賦的腦瓜也會變得多少聰明起來的),倒不如去從事一些有益的社會活動,比如提倡議呀,寫黑板報呀什麼的,或者宣傳宣傳法律知識也行,既合法又有出人頭地的希望(她承認她在某些方面的確有些過人的靈活),何苦要這樣固執己見,孤孤單單地來搞什麼迷信活動,即使搞它十年二十年,也不會取得眾所公認的成績,改善自身的地位的。哪怕在某些時候,她自認為取得了巨大的、了不得的成績,於是沾沾自喜,驕傲得目中無人,又能怎麼樣呢?誰也不懂她的活動,那種成功又有什麼現實的意義呢?誰又會來關心她的成功呢?當然她們也都懂得她的心情,知道她是很清高的人物,目前對於改變自身的地位並沒有一種迫切的希望,她最感興趣的大概是尋求某種新鮮的刺激。但一個人,不是生活在真空裡,他的行為不應當損人利己。當他的行為危害了他人時,是會帶來可怕的後果的。在寡婦說這番話的時候,眾人發現X女士的臉根本不是她們平日見到的那張臉,而是一個不認得的什麼人,在那張漠然的臉上是長著兩隻沒有瞳仁的灰白的眼珠,那眼珠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般。只有她的細長的指頭,不停地玩弄著胸前的那面小鏡子,那些指頭的表情很豐富,像是在作一種奇妙的表演。她一聲不響。寡婦說完之後就是同行女士說,同行女士說完之後金老婆子說,金老婆子說完之後48歲的女友說,48歲的女友說完之後B女士說,B女士說完之後A女士說……最後大家一齊嚷嚷:“放棄你的破壞活動!孩子是我們的命根子!”一些人還粗暴地用手抬起她的下巴,想讓這張陌生的臉恢復原來的面目。X女士這才抽搐了一下,瞪著沒有瞳仁的眼珠問道:“什麼孩子?”“就是你每天召集到這兒來的呀,”跛足女士用柺杖點著她的膝頭說:“你還想裝佯嗎?”“沒有什麼孩子。”她簡單而肯定地說,“我並不知道有這麼回事,也許,這屋裡是有那麼些影子鑽進來的。”這出人意料的回答使大家目瞪口呆,“我完全不在乎有些什麼東西鑽進屋裡來——在我做試驗的時候,這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情,完全無關緊要。你們剛才提到什麼孩子,我想或許就是那一些吧?”她繼續說完她的話,態度誠懇得無可非議。只是有一點,人們怎麼也找不到她眼珠裡的瞳仁。X女士的丈夫在隔壁聽到了這些人在嚷嚷,認為她們是在為難他的妻子了,連忙大踏步地撥開眾人走過去,用寬闊的背部擋住妻子那嬌小的身體,惡意地對這些女人低聲怒吼:“你們有什麼事,請問?”女人們開始後退,面面相覷,只有勇敢的寡婦在人群中叫囂,但她也並無勇氣出來迎戰——男人的拳頭太結實了。終於她們退到了門外,那丈夫“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又從視窗伸出頭來聲稱:誰要再來為難他的妻子,他就要“砸掉她的牙”,還說,“任何社會活動”都與他們“無關”。她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那一大群少男少女,她們企圖阻攔他們,卻沒有成功,這些小傢伙身上都像魚一樣滑溜,抓也抓不住。他們嘻嘻哈哈地紛紛從女人們的胯下、腋下鑽過去了。“我們吃虧了。”她們頹喪地坐在路邊,一下子心情沉重起來。“我們要等到夏天,”B女士說,“討論國事活動開始的時候,那時群情激奮,也許會產生那次講演的局面,我們不要喪失了自己的信心。”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無敵從撿垃圾開始

貓布布

拒當接盤俠:開局坑了女神全家

乾淨又衛生

年少不知初戀好,錯把女神當成寶

失戀的海

蒼雷的劍姬

穿越眾裡的宅

光陰幫你記著

昕楊

穿越之武林怪傳

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