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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第1页)

第111章天子怒把张药给剐了。

玉霖的牢室中有一扇罩着铁栏小窗,设在距她头顶一米之遥的地方,挨着狱墙边的一棵不知名的高树。

窗外大雨不绝,风摇树枝,那浓密的叶子不断撩拨着铁栏,竟是生趣盎然。

张药走后玉霖无事,除了和她不爱吃的牢饭博弈,就是缩在被褥里,仰头静看那扇窗外的日夜变化。

牢中第一夜,她看到那浓密的树影间长出了一不合时节的黄叶。

次日天明之时,狱吏送来食水。

几个人影晃过窗扇,那片黄叶悄然离枝。

玉霖学着张药的样子,掰分着干冷的馒头,目睹了那片黄叶离枝的一瞬。

起初她并没有太在意,可当她哽下一整块馒头,再向枝头望去时,竟见那枝头又生了一片新黄,令她确认此间并非在梦,果然是春来叶黄,焦萎离枝。

她是学儒的人,也曾在伦理纲常,天人感应的诸多学说里沉浸过,若说上天干预人事,人亦感应上天。那么这一幕春黄离枝,倒像是某种注解,照应了她写的那句“梧照半死。”

虽然这多少带着诗词中虚美的文艺性,显得不太踏实,但它还是抚慰了玉霖。

人连四季的秘密都无法穷尽,何说解读世道和天道。

对于玉霖而言,至此她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做的了。

人只能胜人,终究是胜不了天的。

所以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其命胜过世上所有的人。

可虽说他为上天之子,事实上,却和那无数五光十色的神仙传说一样,除非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否则没有人会真正相信神灵之力。

然而,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文本,却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受命于天”的言辞,深信“天地为父母,天子为宗子(张载)。”并为此拼命作解,根本不像是写来给人看的。

世人活在高低贵贱的倾轧中,被上等人生杀予夺,大多不识字,即便识字,也困于财米油盐又或者功名利禄,根本没空去研读那些锦绣文章。

君王活在锦绣珠玑的文章里,捏着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源头的权力,日日夜夜,努力地劝自己相信,锦绣文章最终可以教化世人,去相信他自己根本不相信的道理。

何其割裂。

何其荒谬。

玉霖缩在阴暗的牢室内,被褥倒是十分温暖,牢中灯火葳蕤,人影干净,邪魔一处不生。

那片黄叶落了之后,她睡了很好的一觉。

而在与她不隔山水的梁京东苑中,奉明帝一身冷汗的醒来,身旁的女人手脚冰冷,他一脚将女人踹下床榻,漆黑的寝殿内陡然传出“砰”的一声,顿时惊起了所有上夜的宫人。奉明帝周遭渐次亮了起来。奉明帝坐在床边看了那女人一眼,早有宫人上前拥着地上衣衫凌乱的女人起身,一面带她出去,一面嘱咐她千万别哭。

梦魇的影子似还在眼前,奉明帝心神未定,许颂年扶着灯火进来,将灯安置在奉命帝身旁,随后接过内侍手中的参茶亲自奉上。

奉明帝问道:“什么时辰了。”

许颂年道:“因着今日不设朝,没得叫起陛下。现也不早了,都过巳时了。陛下且定一定神,奴婢这就使人进来,伺候陛下身了。”

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几段模糊的人声。

奉明帝本就心烦意乱,就着手中的空盏朝门上一掷,“谁在外面?闹什么?”

话音落下,殿门顿时打开,只见杨照月跪在门前,双手高举,捧着一份文书。

许颂年原想上前去取,奉明帝却俨然嫌他腿脚缓慢,径直起身至门前,一把取过了那份文书。

那正是通政司今日刊印的邸报。

许颂年立在奉明帝身后,尚看不清那邸报上的文字,只得看向杨照月,杨照月不敢动弹分毫,只堪用眼神向许颂年示意“不好。”

“杀……”

寂静的寝殿里传来一声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然而无人敢接话,就连许颂年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杨照月伏在地上,心惊胆战地抬头,看了眼奉明帝的神情,但见天子像被一根钉子钉死一般,僵直地立在他面前,目光锁在邸报之上,眼底血丝骇人。

“杀……”

还是这个字,甚至比将才那一声更轻,却是划着牙齿,一点一点挫出来的。

奉明帝身子一颤,许颂年忙上前撑住奉明帝的胳膊,“陛下……您说什么?”

奉明帝忽地呵道:“朕说杀!杀!”

许颂年也险些站不稳,急应道:“陛下要杀谁?”

“杀了毛蘅!杀了吴陇仪!这是什么东西!朕的镇抚司干上杀人灭口的勾当了?这两人个人也敢往京报里写!这xx的是什么东西?”

天子的狂怒之中,那份邸报被猛地揉做了一团。

许颂年尽力扶着奉明帝的胳膊,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子因极怒而越抖越厉害。

殿内的内侍跪了一地,许颂年听着这惊心之言,深知奉明帝是一时急火攻心以至于怒意上头,方让这些内侍听了不该听的话,一旦平复下来,这些见过天子丑态的无名之辈必然遭殃,心里虽乱,但也不得不顶着奉明帝的盛怒,对众宫人道:“都先出去,杨照月你进来。”

宫人们闻言,如蒙大赦地退出了寝殿,独杨照月一人连滚带爬地进了门。

奉明帝却像什么也看不见一样,用力甩开许颂年,赤脚踩在地上,披头散发,回来逡巡。

“他们要反了,朕知道,他们早就想反了!他们心里想得都是朕那个死了的兄长!该杀……都该杀,朕就该让张药把这些都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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