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嬸婆說:“的確,你好好讀書才是正路,你不比你的奶奶,她當時有點像是流亡那樣的,讀書的心思早早就散了。你是正經要讀書才到美國來的,不要學那些非法移民的壞樣子,讓人看不起。你的生活才剛剛開始,要建立自己喜歡的生活,就得努力讀書上進。”

範妮純真地望著嬸婆點頭,象一個上進的女中學生。

唐人街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骯髒,混亂,範妮在這裡感到了一種奇怪的哀傷和頹唐,它隱現在那些雜亂之中,暗暗地觸動了她的心情。範妮不知道為什麼能在這裡感到憂傷,只以為是因為自己的心情。唐人街的空氣裡一如既往地帶著鹹鹹的氣味,還有炸春捲的氣味,可那炸春捲的小販卻在招牌上寫炸雞蛋卷。範妮的胃又愉快而厭惡地叫了起來,而嬸婆則高興地讚歎了一聲:“真香!”芒街上據說有一些唐人街最早的店鋪,都是暗暗的,混亂的,範妮往裡面望了一眼就縮回頭,而嬸婆告訴她,那些店鋪最好玩,象阿里巴巴的山洞。

在路過堅尼街的時候,她們看到一家街面上華人旅行社的大玻璃窗裡面,貼著飛機票大減價的紅紙。嬸婆停下腳來,一邊看上面寫著的機票價錢,一邊叫便宜。嬸婆滿臉放光,一項項仔細地看下來,興奮地驚呼著:“哎呀,去希臘才499塊!我那時還是在教師協會買的優惠票,還要600塊呢。哎呀,去巴黎才399塊!”

範妮跟著她看,在那些價錢上面,貼著彩色的風光宣傳畫,雪白的希臘浮在藍色的愛琴海上,巴黎街頭咖啡館的藤椅翻在清晨溼漉漉的大理石桌子上。那些像天國一樣的地方,範妮在舊小說裡看到過對那些地方的描繪,在上海自己房間的窗前神遊它們。但從沒想到過,自己現在在美國,她也可以像嬸婆一樣,買了飛機票就去。她無力想象自己能有這樣的生活。也許,這也是魯對她談起想要漫遊的時候,她一點也沒往心裡去的原因。範妮的想象力只是到美國為止,她沒有想要環遊世界的需要。她不知道魯在那時,看著她無動於衷的樣子,心裡想,這個女孩果然不是自己合適的伴侶。她只知道魯突然也不高興了,她以為,是因為自己怠慢他了。

這時,她突然看到一行小字,紐約到上海的飛機票,最便宜的,699塊美金。比去流產的手術費還要便宜。範妮的心乒乒地跳起來,也許可以回到上海去悄悄地做流產手術,正好又是暑假。自己的學生簽證是一年的,不存在回不了美國的危險。那張上海的宣傳畫,是外灘夜景。外灘的那一溜沿江排開的老房子,在燈影裡高高地站著,因為看不出它們的失修和衰老,所以還有很雄偉的樣子。範妮細細地望著那張照片,連眼淚都出來了。

嬸婆在一邊看到,暗暗想,請範妮來吃上海館子,真的是請對了時候。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青年時代,也遠離父母,遠離上海,可是除了有時候想念寧波廚子做的家鄉菜以外,好象不曾這樣哀傷過。“也許她語言過關以後,就會好的。”嬸婆想。

她們來到了上海館子。餐館裡面掛著通紅的大燈籠,放著八仙桌和太師椅,一眼望過去,紅彤彤的,灶王爺像前面供著幾條香,帶著唐人街上街鋪的俗氣。在這裡,就成了異國情調。這是唐人街上的老上海館子,難得是由上海人經營的。嬸婆告訴範妮,最困難的時候,她在這裡當過女招待,沒有工資,只有小費收入,但可以免費吃飯,對嬸婆來說,用大學教書的錢付房租,用小費零用,吃在上海館子裡,就可以生活了。

“你也需要打工嗎?”範妮吃驚地問。

“也需要。那時大陸解放了,我無法得到屬於我的那一份遺產,被凍結了。麥卡錫時代,我的大學因為我是紅色中國的人,縮短我教書的時間。那是我比較困難的時間,但也並沒有真正覺得困難,和害怕,就是不能出國旅行。”嬸婆說,“最好的,還不是小費,而是這樣我可以不要照顧自己吃,我的廚房可以很乾淨,還可以教大廚子做上海菜。我教會了大廚子的菜,後來還成了這家店裡的招牌菜呢。我喜歡這個工作。”

“真的?”範妮問。

“是的。”嬸婆說,“當時有一個國民黨駐聯合國的外交官,退休以後不想去臺灣,他有錢得很,也是上海人。有人介紹我們認識,說我們都是獨身一個人在紐約,可以在一起生活。對我來說,可以有人養我,不需要到餐館做招待了。可是我並不怎麼想和他生活在一起,這個人很乏味,只懂得研究政治,而我最不喜歡政治這樣東西。來往了一陣,就算了。你知道,我寧可在餐館工作,補貼一點,也不高興和一個乏味的人生活在一起,和乏味的人在一起,我吃不下東西。”

範妮笑了笑,問:“那麼,有沒有你喜歡的人,人家不喜歡你,不要和你在一起呢。”

“要是我遇到一個我真正喜歡的人,也會愛上他的,但是我沒有真正遇到過這樣一個人。男人們喜歡的,也許不是我這樣的型別。”嬸婆說,“要找到一個真的談得來的人,真的不容易。大多數男人,都比我要愚蠢,我們並不能談得愉快。”

範妮想,到底嬸婆不肯回答自己失禮的問題,嬸婆這種體面的女人,不能正面這樣的問題。她裝作沒發現嬸婆的迴避,說:“上次遇見的那個格林教授,他就很喜歡你的。怎麼會沒有人喜歡你。叔公還在說你好話呢。”

嬸婆微笑起來,搖著頭說:“他們都不算數。”

那麼誰才算數呢?也是一個金髮碧眼的人嗎?範妮想,但是她不敢問。嬸婆這樣體面,獨立,好運氣的人,是怎麼忍受一對冰涼的藍眼睛的呢。

上海館子裡的人,都笑著和嬸婆打招呼。

這裡的跑堂,老闆,大廚,都是清一色的上海人。他們很懂得圓通,見到上海人來了,菜式就按照上海口味做,而要是洋人來,他們就按照洋人對中國菜的見識,做古老肉,宮寶雞丁,酸辣湯,從來不跟人羅嗦到底是不是地道上海菜的問題。嬸婆給範妮的選單上,都是正宗的老式上海菜,油爆蝦,獅子頭,醬鴨,閹篤鮮。範妮問,有沒有小餛飩啊?正在誇嬸婆漂亮的老闆娘說:“Sorry啊,妹妹,獨缺上海小餛飩喏。”

聽說範妮是新近從上海出來的,她問:“衡山路上那些法國梧桐樹還在嗎?我有的時候做夢都夢見自己走在衡山路上,穿著連衫裙。”她家原來住在衡山路附近的諾曼底公寓。“美國哪裡有衡山路那麼好的法國梧桐,馬路上一棵樹也見不到。衡山路一到夏天,梧桐樹拿陽光全都遮住了,整條路都是綠色的,有多好看。” 她有胖胖的圓臉,細眉毛和重眼皮的眼睛浮在臉上,有著上海人的清秀與精明,還有上海人說到自己家鄉時由衷的排他的熱愛,“說到底,紐約這地方,想象裡是好的,其實,還是是鄉下地方。”

範妮告訴她,衡山路的樹都在老地方,夏天一打藥水,地上落滿了刺毛蟲。說得女老闆點著頭直笑,因為她小時候就是在這時候被刺毛蟲刺到。

“嬸婆,你這麼多年不回上海,就不想上海嗎?”範妮問。

“不怎麼想。”嬸婆說,“紐約才是我的家。”

“你年輕的時候,剛來的時候,也不覺得陌生,也不想家嗎?”範妮不相信地問。

“也不怎麼想。我從來就沒有覺得紐約有多少陌生,我們圖書館裡有Life和New Yorker,每期都可以看到新的,上海那時候到處都是美國貨,紐約的事情都曉得。”嬸婆說,“所以,我也不像你們這樣不喜歡唐人街。我倒是喜歡逛唐人街上的小店鋪,喜歡看廣源盛裡的小東西。”

“你是老華僑呀。”女老闆說,“我們是勝利大逃亡出來的,兩樣的啊,我們是賤骨頭。”

女老闆轉身對範妮說:“你家老太太最有意思了,她比我們所有的年輕女人都要漂亮,你看出來了嗎?我最歡喜看愛麗絲了,她一來,我就想看她。”說著,她又望著嬸婆笑,“連你吃飯也好看,規矩真的好,我們現在想做,也做不來,我們小時候過的也都是鄉下日子,沒見過什麼好東西。對伐?”見範妮點頭,女老闆也點頭,“我就是不可以盯住你看,像餓煞鬼一般。”

嬸婆笑著拍了女老闆一下:“老太婆了,還有什麼好看不好看。”但範妮在一旁看著,嬸婆的臉上,並沒有真正覺得有什麼不妥。年輕人的讚美,她真的是聽慣了。

女老闆對範妮說:“妹妹也漂亮。到底還有家傳的,一看就曉得是好人家出來的。”

範妮笑著搖頭。

領班過來沖涼茶。他一走近,範妮和他都愣住了,原來是美國罐頭。

“你們認識?”老闆娘看出苗頭來,問。

“我們是上海英文班上的同學。”美國罐頭說,“是老同學。”

範妮也點頭。

“什麼時候來的?”美國罐頭問範妮,他的聲音還是很溫和,沒有變化,讓範妮暗暗吃驚。

“聖誕節的時候。”範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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