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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這個夏天的深夜,當爺爺和範妮在薄霧沉浮的街道上靜聽自己腳步的時候,王家還有一個人醒著,那就是簡妮。其實,範妮還沒起床的時候,簡妮就已經醒了。與就是醒來,也不會馬上睜開眼睛的範妮不同,簡妮總是先突然睜開眼睛,然後,意識才醒來。她先看到了窗外發紅的夜空中廣玉蘭闊大的葉子,那些葉子有著杏黃色的背面,看上去更象是枯葉。簡妮吃驚地看著窗外的樹葉,簡妮雖然已經回到上海兩年了,但在午夜夢迴的時候,還是為自己身處與阿克蘇的乾燥黑暗截然不同的地方而迷惑,在阿克蘇團部中學的教工宿舍,深夜的房間裡看不到一點點光亮,更看不到樹影婆娑。然後,意識回來了,她知道自己這不是在阿克蘇,而是在上海的老家。四周充滿了上海弄堂深處那種沉夜的寂靜,空氣裡能聞到混雜在一起的樹的氣味,樓下天井裡升上來的潮溼水氣,陽臺的竹竿上晾著過夜的衣物散發出來的洗衣粉芳香新增劑的氣味。此時,簡妮還在半睡半醒的時候,她覺得自己象一粒沙子被席捲而來的沙暴裹夾一般,被心裡滔滔而來的無助吞沒了。這種無助的感情,是簡妮到現在為止的生活中最熟悉的感情,從她懂事時起,她就在父母的身上學到了,體會到了,但她自己並沒有體會,她覺得自己是與其他孩子一樣快樂的小孩。等她按照知青子女滿十六歲可以回上海的政策,如願回到上海,在從新疆來的火車剛剛進站,她剛剛看到月臺上洶湧的人流,這種無助就象花一樣,從她心裡盛開出來。一離開新疆,簡妮的心底裡就爬滿了無助,這是簡妮最真實的情況,也是最大的秘密,誰也不知道,即使是她自己,也不想正視。因為她覺得這是荒唐而古怪的感情。每一次,當它從心裡升起,象開水上的蒸汽,簡妮就會“撲”地一口將它吹開。這樣,簡妮就真的醒過來了。她不是真正的午夜夢迴,而是有事,她今天要給她的推薦教授,哥倫比亞大學的武教授打電話,告訴他自己的簽證情況。

簡妮靠在枕頭上,就著路燈射進房間來的光亮,看看手錶。她要等到美國時間的中午時分,這是合適打電話的時間。

將要過去的一天,對簡妮來說,漫長得不可置信。好不容易等到了經濟擔保,唯一的,但是被再次拒籤。當自己大聲爭辯的時候,她看到一同等待簽證的中國人眼睛裡的慌亂,那臺灣人刻薄地微笑著注視著她,但旁邊的中國人卻被她的宣言嚇得直眨眼睛。然後,叔公去世了,看他的樣子,好象只是屏住呼吸而已。但是醫生卻說,這就是死。那時,她聽到醫生的聲音,想到的卻是自己,她感到自己也象醫生宣佈的那樣,結束了,一片漆黑。其實,在對那該死的臺灣人大聲吼叫的那一剎那,她的眼前也是一片漆黑。然後,爸爸媽媽默默坐在窗邊,什麼也沒有說。簡妮看著他們的背影,還有老房子前的樹,那是棵廣玉蘭,在初夏的時候開大朵的白花,將要謝的時候,那些花瓣變得焦黃,並且失水,就象慘痛的記憶那樣凋敗而哀傷。他們看著那些花,簡妮看著他們,突然猜想,當年他們被逼到新疆去的時候,是不是也曾站在這個窗前,默默望著那棵花樹不說話。這間屋,是二樓最好的一間,原先是爺爺和奶奶的臥室。簡妮又想起來,自己很小的時候,中美建立外交關係,建交公報在晚上八點的中央電臺新聞節目裡廣播時,他們正在新疆,爸爸媽媽站在自家窗前,開啟了窗,聽外面拉線廣播轉播的中央臺八點重要新聞,他們也是這樣默默的,象昏了過去的魚。他們的背影上,總是密密麻麻寫滿了簡妮不忍心看的失望和希望。簡妮假裝睡午覺,其實是不想再看到他們,她緊緊閉著眼睛,看著眼皮上的那團紅色。然後,全家都聽到爸爸和範妮的爭吵,他們說的那些話,簡妮知道全家這時都開著各自的房門,都在聽。讓簡妮深以為恥的是,爸爸已經不對簡妮的出國抱希望了,簡妮和範妮一樣,也在整個二樓的銅牆鐵壁般的寂靜裡,聽出了全家對自己的放棄,還有全家對範妮的希望。簡妮那時也躺在自己窗前的小床上,裝作繼續睡覺的樣子,她直挺挺地躺著,覺得自己就象是一隻死河蟹,縱是活著的時候身價再高,味道再美,不能爬了,也就被拋棄了。

簡妮的心裡,有著範妮萬萬體會不到的滄桑。

但簡妮到底是新疆回來的,她不光從小就體會過無助的感情,也從小就見識過即使是毫無希望,也要死命掙扎的奮爭。她見到過在來往於上海和新疆的長途火車上,媽媽是怎麼躺在行李架上,連滾帶爬,披頭散髮,為了在爸爸沒把帶到新疆的包裹行李拿上車前,先搶好放行李的地盤。她見到過爸爸躺在硬座的椅子底下,臉枕在一堆垃圾旁邊打盹,她自己,就是爸爸媽媽和他們的新疆同事們從車窗上塞進車廂裡的,因為整個過道上都擠滿了人,根本上不去了,當她被人七手八腳舉著塞進臭氣熏天的車廂裡時,她看到過一個年輕的阿姨被人從月臺上擠了下去,掉到火車下面去了。在範妮的哭聲裡,簡妮決定,一定要給武教授打個電話,告訴他,獲得他的同情。

簡妮與武教授認識,是在人民公園的英語角。武教授來上海為美國公司做市場評估,他聽說在英語角可以和普通的上海青年交流,就找了一個時間去看。那天,正好簡妮也去英語角。事情也是湊巧,當時和武教授一起去的,還有幾個白人,英語角的上海人一擁而上,搶著跟那些白人說話,將中國南方人長相的武教授漸漸擠到簡妮的身邊。簡妮聞到了他身上的香味,是叔公從香港帶回來的剃鬚水的香味,她看了他一眼,正好看到他被冷落以後臉上自嘲的微笑,於是,簡妮向他挑了挑眉毛,表示同感。於是,他們就開始交談起來。

“上海的小市民就是這樣的,我抱歉。”簡妮說。

“沒有,沒有,”武教授笑嘻嘻地搖頭,“全世界的小市民都是這樣的。看到上海的小市民和全世界的一樣,我才感到高興。要不然這裡反倒不象人間。”武教授說。

武教授長著一張鼓舞人心的熱情的臉,讓簡妮心裡感到溫暖和希望。當武教授告訴她,自己是商學院的教授時,簡妮馬上說:“對的,我就是準備去讀商科的。” 當時,她只是想讓武教授感到志同道合的親切,能吸引他和自己多說幾句。後來,她馬上又想到自己也許真的可以去讀商科,這樣,可以用武教授的名義來寫推薦信,這樣更有利,自己到底撈到了一封美國教授的推薦信。然後,簡妮發現自己放棄一直申請的電機專業竟然一點也不猶豫,她想起了範妮對自己考電機系的動機的懷疑,她想,也許範妮說的是對的,自己不過是想討好爺爺。

那個在人民公園陰沉寒冷的下午,對簡妮的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時刻,她和武教授離開了站在梧桐樹下,帶著有些不自在的微笑練習著英文,追逐著機會的人們,在公園裡散了步。她告訴了他自己的家史和抱負,與她要到美國學商科之間的必然聯絡。她一邊想,一邊說,但是卻好象它們已經經過深思熟慮,而且帶著屢戰屢敗後的堅忍與哀愁。那一字字,一句句,好象都是簡妮從來沒對人說過的心願,甚至是她以前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心願。簡妮象踩在一塊西瓜皮上面那樣,危險又刺激地在她有限的家譜知識裡滑來滑去。心裡驚歎自己說謊的本事。

“哇,真的想一個歷史小說一樣,真的動人啊。”武教授說,“這麼說,經過一個大圈子,你的家族又將要在你的身上開始回到商界。”然後,武教授告訴她,到美國去讀現代商科,一定可以實現她的願望。

簡妮沉著地說:“我知道,我的叔公五十年以前在MIT學的就是MBA。他是我們王家的繼承人。”

在沒遇見武教授前,簡妮從來沒有想到過要繼承王家的祖先,再當一個買辦,這個行當真的是他們全家避之不及的,是他們所有災難的根源,是他們洗刷不去的汙痕,簡妮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在這上頭得益。但她知道,任何東西,要是可用,哪怕吃相再難看,也要緊抓不放拉過來,也要逼尖腦袋鑽進去。

在武教授面前,簡妮不動聲色地隱藏著心裡的焦慮,彬彬有禮,又積極上進,充分表現出了自己從來是個聰明勤奮的好學生,也很恰當地告訴武教授,自己正在等待美國親戚的經濟擔保寄到,就到美國讀書。

當武教授知道簡妮也將要去紐約時,就給了她自己的名片,讓她到了紐約以後聯絡他,在專業上,他可以幫助她。簡妮這才知道,哥倫比亞大學的商學院是美國有名的商學院。“也許我將來會到你的商學院讀書的。”簡妮說,聲音裡帶著點做夢的不塌實,武教授卻肯定地說:“如果你想要,就會做得到。我們那裡有中國學生,他們都做得很好。有些人來的時候比你的英文差多了,現在都是系裡的好學生。你當然也能行。”然後,他點了點簡妮小心握在手心裡的自己的名片,“如果你需要,我也會幫助你的。”

武教授細長的,印著深藍色名字,地址和頭銜的名片,是簡妮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

後來,果然在簡妮的要求下,武教授在她申請新澤西州立大學經濟系的時候,為她寫了推薦信,而且,他特地為簡妮複製了一份寄給她看,他著重寫到,她家族背景的重要意義。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家族歷史在她生活中活生生的益處。

在簡妮心裡,武教授就是她的漫漫寒夜裡最後一顆星星。

正等著紐約時間的下午一點,好給武教授辦公室打電話的時候,簡妮聽到範妮的聲音。應該說,象範妮討厭簡妮一樣,簡妮也討厭範妮;象範妮嫉妒簡妮一樣,簡妮也嫉妒範妮。仇恨的感情也總是彼此的。只是範妮仗著在上海長大,也因為她性格里的自暴自棄,而肆無忌憚些。簡妮因為心裡另有偉大目標,她更維護在家裡已經受到歧視的父母,也在感情上得到父母更多的愛護和安慰,而乖巧些。她知道自己的乖巧能得到更多的同情,所以她就更加隱忍。她們彼此最直接的聯絡,就是妒忌和妒忌引起的仇恨。聽到範妮和爺爺在爺爺屋裡說話的聲音,簡妮的心往下一沉。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打美國長途,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一定會說謊的,一定會打腫臉充胖子的,就象範妮一貫做的那樣,但她不想讓範妮聽到。不想讓範妮發現自己和她是一樣的。

其實,她也不願意爺爺聽到。她將自己的專業從電機改到經濟的時候,對爺爺解釋說,因為有武教授的推薦信,容易申請到學校的獎學金,申請到學校的獎學金,簽證的把握就大一點,對經濟擔保的要求就可以低一點。簡妮強調,此刻做一切決定,一切都以能得到美國簽證為主。爺爺沒說什麼,但簡妮能感到他的震驚。他問了一句:“在美國,學經濟就是學商的第一步,你一定是知道的吧。”簡妮再三強調,一切以能得到美國簽證為主。這是個強有力的理由。但簡妮心裡,還是覺得自己這樣做,在某個地方,的確不妥。而且她能模糊感到,這不妥,象一個獵狐狸的陷阱,遠遠的,在地面上,能看出些異樣,但在深處,則是一個巨大的陷阱。遠比範妮說的要大,比簡妮自己能想象的,也要大得多。

簡妮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才是好的。

終於,簡妮慶幸地聽到了爺爺和範妮相跟著下樓的腳步聲,他們把長久沒有打蠟的木頭樓梯踩得吱吱地響。等聽到樓下大門的斯別靈鎖“喀噠”一聲撞上,簡妮立刻就爬起來,走到爺爺房間裡,並掩上了門。她也不想讓爸爸媽媽聽到自己與武教授打電話的聲音,她有時覺得自己與這個武教授之間的聯絡,帶著某種灼人而模糊的,令人不安的秘密。真的帶著範妮所指責的背叛的意思。

簡妮握著那張小心收藏起來的名片,上面有武教授辦公室的電話號碼。自從範妮去美國以後,家裡申請開通了國際長途,不用半夜到南京西路的電話局去打電話了。因為國際長途太貴,範妮在美國時並不常真正打電話,而是在每個星期規定好的時間,撥通家裡的電話,等鈴響滿三下以後,就結束通話。這樣,表示一切平安。要是電話響了四下,五下,範妮還沒有結束通話,就表示她要和家裡人通話,家裡人才拿起話筒來,接通電話。但範妮很少有想與家裡人通話的要求,總是響了三聲,就將電話結束通話了。所以,家裡的國際長途幾乎沒怎麼用過。簡妮更是第一次用國際長途。

電話的那一頭沉默著,只有沙沙的電流聲。簡妮幾乎覺得跳線了,終於響起了遙遠的鈴聲,那是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的鈴聲。簡妮感到自己的手心突然變得又溼又涼。

“羅伯特.武。”武教授的聲音還是那樣鼓舞人心。

“我是簡妮王。”簡妮說,“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上海那個要到美國學商的學生。你那時給了我你的名片。”

“你到紐約了嗎?”武教授想起來了,他的聲音聽上去很高興,“歡迎你。”

“我還沒有。我還缺少一個檔案,補齊了才能得到簽證。我特地打電話告訴你,等我的檔案齊了,到紐約了,我還是要來讀你們學校的商科。”簡妮說。

武教授那邊停了停,問道:“你打長途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嗎?”

“是的。”簡妮說,“因為請你寫推薦信的時候,我告訴過你,我將要在秋季開學以前到紐約,現在我還不行。還需要時間。”

“有什麼我可以幫到你的嗎?”武教授問。

“謝謝,現在沒有。”簡妮說,“要是我到了紐約,我的成績夠格,希望能跟你讀書。”

“可以,我會很高興。真的。”武教授答應說,“需要我在系裡遊說,我也會盡力。”

“那真的太謝謝了,你真仁慈。”簡妮說。她幾乎就要忍不住求援了,但終於沒有開口,她知道分寸,還有欲速則不達的道理。

“那麼再見,很高興再次聽到你精緻的英文。不要放棄,你會成功的。”武教授鼓勵她說。

“我知道會的。”簡妮輕輕笑著說了再見。她放下電話,就勢坐了下來。她心裡有個聲音在高呼:“請幫幫我吧,幫幫我,給我新的入學通知,給我新的經濟擔保,幫我給領事館打電話,敦促他們給我簽證,就說我是美國的急需人才,立刻讓我到美國去吧。”也許是剛剛打電話時太緊張了,現在鬆下來,簡妮直覺得自己渾身抖作一團。她努力控制,但心裡的顫抖一陣陣地不停地釋放出來。她坐在爺爺常坐的舊藤椅上,藤條已經鬆了,身體在椅子上往下陷,好象被嵌入一個彈丸洞穴之中。簡妮緊握雙拳,抵抗渾身的顫抖,從那張舊藤椅上一躍而起。

此刻,爺爺和範妮正在經過王家的原來的老宅。從格林教授的書裡,範妮瞭解到,王家的老宅,並不是1949年被共產的,而是1948年,時局吃緊時,被曾爺爺賣掉的。現在,那棟連著一個大花園的洋房,是市政府的高階招待所。所以,它不象馬路上別處的洋房那樣凋敗沒落,那些洋房裡的新住戶並不愛惜房子,也通常不講究體面,他們在西班牙式帶著圓柱子的陽臺上堆用不著也捨不得扔掉的雜物。在嵌著彩色玻璃的長窗上架窗式空調。聽說有的人剛住進去的時候,不會用浴缸,所以整個人蹲在浴缸裡洗衣服。因為原來住一家人的房子,後來都得住至少四家人,甚至每一間屋子都住一家人,住在樓上的人家常常用走廊當廚房,整棟房子長年被油煙燻著,燈泡玻璃上都結了一層黃褐色的油汙。這都是上海通常老洋房的命運,而王家的老宅,則被好好地修繕了,只是換了新主人而已。深夜裡,門廊上明亮的燈光靜靜照亮了門上的一塊彩色玻璃,半圓的客廳落地窗上,透過窗幔能看到天花板上溜了金的花葉裝飾。那是巴洛克風格的。當年的大買辦,都喜歡巴洛克風格,大概他們認為那才是真正符合他們風格的。叔公當年趕時髦,曾將自己家餐室裡的二十幾把皮面椅子全部改成塑膠面子的。範妮聽說,後來維尼叔叔請熟人帶他進去老宅看過,還找到幾把蒙著塑膠面子的椅子。範妮從來沒進去看過房子,那裡門口有解放軍站崗,不讓人隨便進去。範妮和爺爺路過王家老宅的門口,他們聞到深夜花園裡樹的清香,現在,那是市中心少有的沒有凋敗的大花園。範妮往洞開的大門裡望了望,嬸婆說的玫瑰園,現在早已看不到蹤影。深夜的房子,在燈光和樹影裡,象一個繁華的夢境。它和範妮有關係,可是,她連它的門把手是什麼樣子的都不知道。它就是這麼似是而非的,讓人心裡掛牽。範妮看了一眼爺爺,他臉上什麼特別的樣子也沒有。

“我希望你以後不要象我,也不要象維尼。寧可你象你奶奶那樣,要是你做不到象嬸婆那樣的話。”爺爺揹著雙手,走在前面,他說。

“象奶奶那樣的消失嗎?”範妮問。

“不是,是象她那樣,永遠不回上海。”爺爺說。

“她不是拋棄你了嗎。”範妮說。

“她做得對。”爺爺說。

“你也不管奶奶在那裡過什麼日子嗎?”範妮問。

“不管。”爺爺搖搖頭。“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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